136、第 1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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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一帮年轻的宗亲就上山打猎去了。皇帝到底年纪大些,经了两日的路途颠簸, 今日觉得颇有些累,就打算缓一缓再去打猎, 今日先在山上走走。

他于是循着山路向上走去,有不少宫人随着,自然阵仗不小。

于是近处几座山上的宗亲遥遥地看见身影便寻过来见礼,皇帝见了摆手道:“朕随处走走, 你们也自便。”

谢追听言, 先一步下了马:“我们陪皇伯走走。”

晚了一步到的谢迟一哂, 也翻下马背, 另几名宗亲同样陆续下了马,就这么一道散起了步。

山涧凉风习习, 风中有草木的淡香味。皇帝心情长长地吸了口气, 觉得心旷神怡,又驻足看看这延绵起伏的群山, 笑道:“明日你们比试一场,让朕瞧瞧。”

“诺。”几人先后抱拳一应, 皇帝又跟谢迟说:“你不许猎鹿。昨天晚上几个孩子跟朕一起喂鹿喂得开心,让他们看见你猎了鹿回去,怕是要难过了。”

谢迟扑哧一笑,低头回说:“陛下别担心。昨儿个晚上……宵夜里头就有鹿肉了。”

他们昨晚去面圣时,陈进那边已经在备宵夜了,他怎么可能料到孩子们恰好跟着陛下去喂了鹿?所以等他们玩完回来, 宵夜刚好端上来,有一道素粥,还有一道小肉饼。

元显还没吃就说好香,问是什么肉,青釉如实大说是鹿肉,几个孩子当时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元明甚至抹了眼泪,说梅花鹿可可爱了,能不能不要吃鹿肉?

——然后过了片刻,他吃得比谁都香。

谢迟一边跟皇帝说这些趣事一边叹气:“臣府里那几个孩子,可知道不能让自己亏嘴了,都是让他们母妃带的。”

叶蝉那半日不吃零嘴就别扭的习惯,八年如一日。孩子们虽然大了就不太跟她住了,可偶尔一去正院,她在吃他们怎么可能不跟着吃?偏她还会吃、吃得讲究,如今这几个小孩嘴巴都跟着叼了。

皇帝听得直笑:“能吃是福气。你那几个孩子都养得不错,个顶个的聪明。”说着他又提步继续往山上走去,山路上虽有石阶,但仍难免崎岖。走了两步后便有一阶格外高的地方,谢迟瞧见了,便伸手一搀:“陛下小心。”

皇帝被他扶着上了这一阶,笑了笑,忽而道:“你是不是还没立世子?”

谢迟一懵,旋即点头:“是。”说着他解释道,“这事臣不急,也想再思量思量怎么办最好。元显元晋在臣和王妃心里和别的孩子都一样,但爵位给他们,又怕爷爷奶奶心里有结。可不给他们……”谢迟苦笑着摇了摇头,“元晋还好,元显本就心事重些,看到爵位直接给了弟弟只怕又要难过。所以臣想等他们再大一些再说这事,到时跟他们好好说说道理,也免得兄弟间生出嫌隙。”

能袭爵的孩子只有一个,其实谢迟和叶蝉心里都清楚,就算是亲兄弟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都无可避免的要心里有些不痛快。可是,这道理再明白,他们现下看着府里的孩子关系这么好,也不愿意看见那分崩离析的结果。两个人在此事上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就算心结横竖都要产生,他们当父母的,也该尽力让这心结小一点。

另外,谢迟也细细想过,世子越晚册立,自己在朝堂上立的功就越多。到时候,他没准儿能给别的孩子也挣个不错的爵位呢?

再说储位之争放在这儿,如果他最后能……

“你家的几个孩子,朕都很喜欢。”皇帝忽地又开了口,截断了谢迟的思绪,“他们的爵位你不必担心,你们府里,并非只能出一个郡王。”

一语既出,周围几个宗亲顿时神色各异。

谢追和谢逐对视着轻吸了口凉气,其余几人有的皱眉、有的牙关暗咬,放眼望去精彩得很。

不是他们不善于掩饰神色,而是皇帝这话里的意味实在耐人寻味——谢迟现下自己就是个郡王,按道理,他的儿子里当然只能出一个郡王。陛下张口说并非只能出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多出几个郡王,还是索性个个都封亲王?

谢迟一时间自己也怔住,谢追在和谢逐对视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寻了个由头就先告了退,同时暗暗一踢谢迟。

周遭的几个宗亲随之也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先后抱拳告退。然而谢迟离皇帝太近,谢追那一脚怎么看都很明显,皇帝在几人皆告退后便笑了,明知故问道:“他踢你干什么?”

“……”谢迟自己脑子里还打着结,听言只能跟皇帝大眼瞪小眼,“对、对啊……他踢臣干什么?”

嗤的一声,皇帝被他说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再陪朕走走。”

谢迟已经有日子没在皇帝面前这么紧张了,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后背的冷汗一直在冒,被秋风一吹就凉飕飕一阵,扰得他心慌。

皇帝在透露立储的意思?

这对他来说有点突然,他不敢深想,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宫人们机敏地察觉到陛下或许还有什么话要说,就都慢慢压住了脚步,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皇帝忽地开了口:“朕知道你是家中独子,没了你,这一脉就断了。”

谢迟喉咙发紧:“是。”

“但好在你儿子多。”皇帝边说边看了看他,“你挑一个儿子承袭你原本的爵位,两不耽误。若怕委屈了他,朕先晋你做亲王也不是不行。”

——方才还存一两分疑的事,在此刻忽而完全明朗了。

谢迟不是没设想过自己争储成功的场景,但此刻,他手足无措。

明明已经期待已久的事,突然又变得很意外起来。他也不懂自己在意外什么,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还是没料到陛下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提起?

但皇帝好似也没想要他有什么反应,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山顶,一笑:“山上有个亭子,我们去坐坐。”

他心里也有点乱,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这件事也确实不该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突然提出。可不知为什么,他愈发不愿多等了,所以就这么不合时宜地提了出来。

是以在山上落座的时候,两个人都明显的心神不宁。

古怪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终是皇帝先咳嗽了一声:“你怎么想?”

“臣……”谢迟觉得脑子乱得不像自己的,完全想不出怎么答这话。

说不肯那是假的,可要是就直言不讳地接受下来——如此坦荡地表示愿意认别人当爹是不是也挺奇怪?

皇帝笑了一笑,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昨天晚上你们走后,朕想了很多事。”

谢迟颔了颔首。

“最初那会儿,你才十六七,许多事你都还不懂。不过你勤勉上进,心也好。朕那时就常在想,这孩子跟阿迎真像。”皇帝说着,摇了摇头,“那时因为忠王和太子的事,朕打了你一顿。你说你不恨,可后来朕每每想起,都在后悔。”

谢迟微微一讶。那件事可谓“年代久远”,后来他又经历了很多事情,早已将那事抛之脑后,若没人刻意提起,他绝对不会去想。

而且,他也确实不恨。一是因为当时皇帝、太子、忠王的身份都比他高太多,面对这样一群高高在上的人物,他恨不起来;二是因为他心下始终都清楚,皇帝这么做自有皇帝的原因,在那个位子上,总有许多事要去制衡。

皇帝现下乍然这么提起,反倒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皇帝乜了他一眼,又道:“这么多年过去,朕老了。”接着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前几年动荡太多,朕是真怕江山后继无人。可近两年……朕有时也自私,也总想许是不该只为江山考虑,朕也想享一享天伦之乐。所以啊……”

皇帝轻笑了声:“最初的时候,朕想立个皇太侄就好,如今愈发觉得储君还是该住到宫里来。茶余饭后,朕也想有个人能说说话。”

谢迟听得鼻中发酸。

皇帝心里是真的苦,这等年纪了,子孙凋敝,皇后也走了。他又偏在这位子上,想玩乐散心也不能,当真是高处不胜寒。

“朕前两年大病的时候,你和淑静她们在面前,朕觉得比身体好时还舒服。”

他身体好时,就算是女儿们,也总多几分君臣之礼。唯有生病时,女儿们也好、他也好,在病榻前都没什么正事可说,要么就是一心一意地端茶倒水,要么就是找些奇闻趣事来解闷儿,那着实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这两年,朕愈发觉得,自己大概也没几年好活了。”皇帝噙着笑慨叹。

谢迟倏然抬头:“陛下别这么说。”说着他喉中一噎,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忽然道不出来了,他看着皇帝木了半晌,道,“不吉利……”

皇帝哈地笑了一声:“朕随口一言,你别挂心。”他复又睇了睇谢迟,“说正事。朕想认你做继子,你能拿朕当父亲看么?”

皇帝的口吻竟止不住地有点发虚,好像怕他不答应。

然后,因为谢迟沉默了一会儿的缘故,他忽然打了退堂鼓:“朕太唐突了,你若不愿意……”

“臣从前,从未想过把陛下当父亲看。君威在上,臣不敢。”谢迟跟他前后脚开了口,二人同时一怔,接着,谢迟便见皇帝的神色骤然黯淡下去,赶忙又接口说,“但臣的父亲走得早,这些年,陛下也是对臣而言最重要的长辈了。”

皇帝的神情显然一松,谢迟笑了笑,低下头又道:“臣也一直希望陛下能颐养天年。但臣身边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过父亲了,不知自己能不能当个好儿子,只能勉力一试。”

周遭在他这句话后,就再度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蓦然舒气:“那说好了?”

谢迟:“……”

皇帝又自言自语说:“你答应就好,不然朕算白跟你的儿子们吹牛了。”

谢迟:“?”

跟儿子们吹牛是怎么回事?!

他几经追问,皇帝才把昨晚的事说了。谢迟这么一听,才猜到几个小家伙昨天神秘兮兮的是为什么。

那这算怎么回事?儿子们跟皇帝一起合谋把他“卖”了,还最后一个才让他知道?!

谢迟哭笑不得,面色复杂道:“他们几个真是胆子大了!”

“哎,别怪他们。”皇帝轻松地摆摆手,“是朕骗着他们拉了钩,小孩子最看重这个,元晰从前也这样。”

谢迟:“……”

这就已经护着孩子们了?这又算怎么回事?开始隔代亲了吗?

二人聊了聊孩子,气氛便松快了下来。之后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一时没再提立储之事,这一篇好像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但实际上,直至回到帐中,谢迟都还有点蒙。

因为今天提起这个,实在是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就让人觉得不真切,他总觉得今天好像梦游了一场似的。

叶蝉便见他今晚总在发呆,坐在床上一会儿看帐布、一会儿看地,躺下又看帐顶。她凑过去蹲在床边问他怎么了?他发出一声拖长的:“嗯……”

然后他扭头看看她:“我好像……”

叶蝉一双明眸眨了眨。

谢迟一沉息:“争储成功了。”

“啊?!?!”叶蝉结结实实地被他吓了一跳,打量了他好几眼,又问,“陛下……下旨了?”

“那倒没有。”谢迟重新看向帐顶,“不过陛下私下跟我明说了。他说……他说咱们的几个孩子他都挺喜欢,问我愿不愿意拿他当父亲。”

——这个问法,落在叶蝉耳朵里,令她也很诧异。

在他们眼里,陛下都首先是一国之君,那“储君”自然比“儿子”重要。再细品品,又觉得这问法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

“那你……”她一时脑子也有些懵,滞了半晌,说,“不管怎么样……你带孩子们多去陪陪陛下好了。”

谢迟哑音笑笑,点头:“嗯。”

他比她更清楚朝中变数多。陛下自己有这个意思,并不意味着此事一定能成。

但就像叶蝉说的,不管怎么样,他都该带孩子们多去见见陛下。君臣之礼先放在一边,只当是晚辈多孝敬孝敬长辈,也是应该的。

叶蝉又说:“其余的,咱都别想太多。”

谢迟再度看向她,她道:“但凡你还没住进东宫去,这事就总还有可能生变。现在想得越多,到时不就越失落?咱还和从前一样,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

人,走一步看三步叫本事,但看三步再奢求三步,就叫贪心不足了。

奢求的太多,就容易心急、容易出错,容易到最后连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守不住,得不偿失。

谢迟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忽而觉得这小知了比他所了解的要高深一些。

他没料到她能这么稳,储位已经近在眼前了,她还能这么不骄不躁。

作者有话要说:  生理期说来就来,困困的。

明天还是会尽量双更,如果实在没更出来就晚上七八点单更

应该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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