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三丫红肿着眼睛,贞娘到底不忍了,把她叫到跟前来,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可是昨晚你也听见了,他已经娶妻了,你总不能上赶着去做妾吧。而且就算你愿意,他也不一定会愿意啊,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早就跟我提了,你要为自己的好好打算。”
三丫刚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到最后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奶奶......我.....我.....”
“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这些年自从你来我家,我什么都没亏过你,你现在也不小了,冬娃都马上要嫁了,你还要蹉跎多久?”贞娘叹口气。
三丫哭的伤心无比,旁边的锦哥儿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贞娘拧了帕子,“把脸擦擦,今天哭过这一次,日后就别想着他了,我会再帮你留意的。”
三丫点点头,拿着帕子擦脸,跪下给贞娘磕了个头。“奴婢知道了,谢奶奶教诲。”
贞娘叹口气,“你出去吧,自己好好想想。”
三丫默默的退了出去,很久以后才肿着眼睛红着鼻子进来。
贺庭今年就要接夫人过来了,贞娘怕夜长梦多,直接对外放了话,要把三丫许配人家,过了没几天,冯先生和沈毅一块回了家。
冯先生这个人也算是个奇人了,一辈子游山玩水,舞文弄墨,也没成亲。身边长年就带了一个小厮跟着,贞娘不知道今天冯先生也跟着吃饭,见到了冯先生忙给了三丫钱,“跑快点,去山下再买点熟食回来,加两个菜。”
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冯先生说,“随便做了几个菜,先生快请。”
冯先生哈哈一笑,让自己的小厮拦着三丫,“别忙活了,我不请自来,打扰了。我可是带着好东西过来的呢,看看。”
冯先生的小厮怀里揣着几个纸包,笑呵呵的说,“我家老爷买了酱鸭,烤鸡,还有一片猪耳朵,那个.....”他憨憨的挠了挠头,“老爷喜欢吃猪耳朵,看着怪吓人的,做成凉菜可劲道着呢。”
贞娘越发的不好意思了,笑着说,“怎么还让先生破费了。”既然冯先生买了熟食,三丫就不用跑一趟了,贞娘让三丫带着那小厮进厨房。
冯先生爽快的说,“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来找明之喝几杯。”
沈毅忙请了冯先生进屋去坐,贞娘要去厨房帮忙,铭哥儿懂事的进屋看着弟弟锦哥儿。
贞娘刚进厨房就看见三丫一脸犯难的对着那副猪耳朵,他们从没吃过这猪耳朵,自然也不会做。
那小厮看着三丫犯难,憨笑着说,“我来做,我跟着先生常吃,好吃着呢。”
贞娘笑着和他说着闲话,“我记得你叫苍术(音:zhu。草药名)对吧,看样子跟着你家老爷学到了不少东西嘛。”
苍术憨憨的,笑起来也是一副老实的样子,“回奶奶,小的是叫苍术。这名字可不得了,是药材呢,小的刚跟着老爷的时候吃坏了肚子,吐了几天,可折腾死小的了。救回来以后老爷就给小的改名叫苍术了,说这种植物抗病,耐性好。说来也奇怪啊,小的自从改了这个名字真的就不生病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迅速的把已经卤好的猪耳朵切成细条状,浇上作料,拌好装盘。
“奶奶,这猪耳朵就这么凉拌着吃,可香了呢,劲道的很。”
三丫在旁边撅着嘴说,“看着就难看,还别说吃呢。”
苍术忙把那盘猪耳朵端到三丫跟前,“真的很香的,不信你尝尝。”红油光亮的猪耳朵一靠近,吓的三丫忙往后躲。
贞娘笑着制止了他们,“是不错,你端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和三丫就行,你就不用管了。”
苍术摇摇头,“奶奶您去歇着吧,还差什么菜我来做,我会做好多不同地方的菜呢。您快出去歇着,小公子身边离不开人,再说大公子念叨您一路了。”
贞娘想了想,心里还是担心铭哥儿看不好锦哥儿,“好吧,那你把这盘猪耳朵给我,我端出去。”
说着接过那盘猪耳朵就出去了。
沈毅已经把饭桌摆好了,还给冯先生和他都倒上了酒,贞娘端上了猪耳朵,铭哥儿一下蹿过来,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冯先生献宝的说,“这可是我自己收拾好的猪耳朵,铭哥儿要不要尝一尝?”
铭哥儿满脸兴味的伸手捏了一条塞嘴里,咬了几口咽了下去,“好吃啊!真好吃!”
贞娘一巴掌拍他手上,“有筷子不用拿手捏?咱家是这样吃饭的?”
铭哥儿嘿嘿一笑,坐下拿着筷子又夹了几条丢进嘴里,一边吧唧吧唧的吃,一边竖着大拇指直说好吃。可怜的锦哥儿,本来和哥哥玩的好好的,结果哥哥一见美食就跑了,惹的锦哥儿抓着手上的玩具乱摔发脾气。
贞娘忙把锦哥儿抱起来,沈毅看后接过锦哥儿抱在怀里,贞娘现在有身孕,锦哥儿腿脚又有力气,一不小心踢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贞娘坐下后,三丫又端了两盘切好的酱鸭和烧鸡上来,冯先生瞧着三丫的窈窕的身段,暗暗点头,对沈毅和贞娘说,“我今天来,是有件喜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沈毅忙说,“先生请说。”
冯先生指指门外,“苍术那孩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六岁,让拐子饿的都只剩皮包骨头了,我瞧着可怜,花了十个铜板买下他。怕伤了他的身体,我给他熬了些粥,那孩子希里呼噜喝了六碗,涨的肚子都快破了,那吃相......真真是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饱饭的。哎,苦命的孩子啊。”
冯先生喝了杯酒,继续说道,“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当初是一时心起,后来身边多了个这孩子,时间久了,就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他老实厚道,这些年跟着我走南往北,也见识了不少事,但是本性没变。”
“我自己无意婚配,对这事也不上心,不知不觉的,就把这孩子给耽误了,眼看着都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没个人照顾。总不能让他跟我这糟老头一样,一辈子孤零零的过吧,这不前几天听着明之媳妇说准备给三丫说亲,我就想着要是这两个孩子若是能配成一对,岂不是一桩美事。”
冯先生说完就看着沈毅和贞娘的脸色,沈毅倒是没什么,贞娘脸上有些迟疑,冯先生忙说,“明之媳妇,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前途问题,我这么些年手上也有不少钱,还有些古玩字画,我一直拿苍术当我自己孩子看,等我百年,自会有他一份,再说那孩子这么些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识文断字没有问题,厨房里的事儿也是个好手,日后我给点钱,夫妻俩开个小馆子,三丫跟着他不会受苦的。”
苍术跟着冯先生近二十年,冯先生是真心在为他打算着。
贞娘一听知道冯先生误会了,忙摆手解释,“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是三丫的婚事,我答应过要问她的意思的,不如您等几天,等我问过她以后,就给你回话。”
冯先生点点头,“明之媳妇,若是三丫觉得苍术哪不好,你可得帮着说说好话。我是瞧着三丫这姑娘确实不错,没啥心眼,人也实在,长的清秀可人,这事最好能成。”
不怪冯先生这么着急,男子弱冠而婚,苍术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明年就二十五了,再拖下去就不好讨媳妇了,书院本来女子就少,他本是看上了冬娃,冬娃从小就圆润富态,看着就是副好生养的样子。但是冬娃和沈晖的小厮福生定了亲,所以冯先生又看中三丫,三丫虽然略瘦了一些,但是人确实不错,而且他问过苍术,苍术自己也觉得满意。
门外站着的三丫听了许久,她低着头又转身回了厨房,看着正在炒菜的苍术一时有些愣神,苍术一转头看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疑惑的从下往上把自己打量了一番。
“你在看什么?”
三丫这才回过神,对苍术说,“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把菜端上去。”
苍术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三丫有些害羞的别开脸,又有些不耐烦的说,“让你端上去就端上去,哪这么多话。”
苍术“哦哦哦”连连答应,把手上正炒好的菜装盘,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端起两个盘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三丫.....不舒服你去躺会儿吧,我一会把饭给你送去。”
“我没事,你快去,别让老爷奶奶等急了。”
苍术担心的看了几眼,还是端着菜出去了。
三丫坐在灶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柴,贺庭......她应该忘了吧!她是个下人,下人就只能配下人,像喜儿姐,像冬娃一样,婢女配小厮,这才是正经事。贺庭是举人,有功名,家里条件也好,就算看上她,他们也是天下地下,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苍术回来,悄悄的蹲在她旁边不远处,不知所措的问,“三丫,你怎么哭了?”
三丫抹去脸上的眼泪,别过脸,“没有,沫子熏着眼睛了。”
苍术忙把她拉到一边,舀了点水沾湿了帕子递给她,“你快擦擦脸,我来添柴,这灶前烤的人难受,我来我来。”
三丫拿着帕子,看着苍术高大的身材憋屈的坐在灶前添柴,再看看他憨厚老实的样子,罢了罢了,贺庭就像她的梦,梦永远都是美好的,但也是最虚无飘渺的。现在梦醒了,或者眼前这个男人,才是最适合她的。
送走了冯先生,贞娘正想着怎么跟三丫开口说这件事,三丫已经站在门外了,“奶奶,我能进来吗?”她的声音怯怯的,但是自有股坚定。
贞娘叹了口气,“你进来吧。”看见三丫低着头走进来,她刚想说冯先生提的事儿。三丫扑通一声就已经对这她跪下了。
“奴婢想求奶奶,等奶奶坐完了月子,再让奴婢出嫁。”
沈毅看着没说话,抱起锦哥儿出去了,还带走了铭哥儿。
贞娘长叹一声,“你都听到了?”
三丫泪流满面,点点头,“奴婢愿意,奶奶,若不是您当初看中了奴婢,奴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吃苦受罪呢,自跟着奶奶,老爷奶奶对奴婢的好,奴婢一直谨记在心。现在的生活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奴婢愿意,奴婢真的愿意。”
贞娘扶起她,“你愿意,我自然是不会拦着你。只是有句话你得记住,既然是你自愿嫁的,那有些不该想的人就不要去想,不该念的人就不要去念,日后你的生命里,只有苍术才是你唯一可想可念的男人。”
三丫捂着脸痛哭起来,今天让她一次哭个够,过了今天,贺庭这个名字,贺庭这个人,她都要学着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