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沈毅想象中复杂。
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无论沈毅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人理会过他们,沈毅算算日子,还有一天,就要科考了。
他颓败靠在墙上,等了五年才可以参加科考,这次算是白费功夫了!
陈家众人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点,陈大人已经不像第一天被关进来的时候那么癫狂了,他变得很镇静,当陈夫人抽泣着问他,他们能不能出去的时候,他还会安慰陈夫人。
事实上,沈毅从陈大人灰败的神色已经看出来了,陈家想平安无事,太难了。
“明之,我会跟他们说清楚,你只是来我们府上做客的,让他们尽快放了你出去!”陈大人摸着儿子的头,温和的对沈毅说。陈公子从进来第一天就受惊发烧了,这三天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三天的牢狱之灾,足够让两个一起共患难的人成为朋友。
沈毅看着小窗外的那方天地,自嘲的笑笑,“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了我的。”
陈大人看了看怀里昏昏沉睡的儿子,又看看对面牢里的女儿,低声对沈毅说,“明之,我知道老冯会想办法救咱们,我一家....是出不去了,但是你可以!我只求你一件事,他日...若你听到我的妻女被卖做官妓....”陈大人紧咬着下唇,很艰难的蹦出“官妓”这两个字。
“只求你,能想办法救下她们!不要让她们受太多的苦!”陈大人泪光闪闪,期盼的看着沈毅。
沈毅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也是有妻儿的人,他简直难以想象陈大人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知道自己再无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甚至知道自己一家即将面临的噩运.....
沈毅急切又小声的说,“陈大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贪污.....就算如此,也罪不至死啊!”
陈大人仰靠在墙上,哈哈惨笑几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莫要再问了,官场上的事不是想说明白就能说明白的!只恨我陈易不会做人也不会做官,挡了别人的路,就要被踢开!只可怜....可怜我这一双儿女....”陈大人嘤嘤哭了起来。
沈毅不忍再看,悄悄别过脸去,他想起了儿子白嫩嫩的脸庞,想起了贞娘温柔的笑,他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明之,读书人不外想考个功名利禄报效国家,念在你我共患难的份上,老夫劝你一句,一入官场深似海,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什么清官?这世上哪有不贪不恋一身清正的官员!老夫不是好官,正因为老夫不是好官,才会被人拿住把柄!若你可以出去,未来的路好好思量吧.....”陈大人抹干了眼泪,好心的劝慰着沈毅。
府衙外,春熙酒楼。
“梁大人,来来,喝了这杯酒!”沈晖笑着劝了梁大人一杯酒,梁大人闻着酒香,美滋滋的抿了一口,赞道,“好酒!一百年陈酿!山长竟舍得拿出这么好的酒给老夫,老夫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仁书院的山长竟也这么有钱,早知如此,老夫当年就该留在书院,不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御史了!”
沈晖笑着给梁大人又倒了一杯,“梁大人当年若留在书院,今日这山长也轮不到学生来当了!不过这酒却不是学生的,这酒....是兴缘商号的掌柜送的,学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梁大人眼中精光一闪,“兴缘商号掌柜?那晋王府.....”
沈晖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兴缘商号的背后可不只晋王府一个呢,梁大人,学生和您提的事情....您觉得如何?”
梁大人没有端杯,沉吟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安王爷最近可好啊?”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沈晖却听明白了,沈晖淡淡一笑,“学生上个月才去安王府回禀过书院的事宜,安王爷气色红润,身体康健的很龋
梁大人抬眼看了沈晖一会儿,沈晖镇定自若的为他倒酒,梁大人眼露赞许之色,过了神态平和的夹了一口菜,“陈易一家是不成了,你兄弟只是替他人去府上送信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今年的科举,他是万万参加不了了。”
沈晖暗暗出了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半分,笑着答应到,“梁大人说的是,他不过一赶考的书生,哪懂什么其他!身为读书人却不知何为独善其身,回家再读几年书也是好的!多谢梁大人!”
梁大人心里暗讽,不过一赶考的书生?你松仁书院背后是安王爷,兴缘商号背后是晋王爷,再加上昨天收到的尚书大人的书信....为了一个小小的秀才,动用的关系可不少啊!
梁大人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半分,沈晖一边劝酒一边说着其他的话,梁大人也乐呵呵的回应着,两人都不再提这件事,好像从来没有说起过一样。
送梁大人出门的时候沈晖轻轻递了一叠纸过去,梁大人微微瞄了一眼,不错,这松仁书院山长也挺识趣,都是千两一张的银票。
笑呵呵的和沈晖道别,梁大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送走了梁大人,沈晖坐回座位上,几日以来的担心总算消了点,背后有脚步声,沈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问,“那边都打点好了吗?”
来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次多亏了有你,否则....哎...”沈晖抚了抚额角,只觉得头疼。
那人声音低沉,低低的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她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爹而已。”
沈晖望着窗外的天,轻叹口气,再没有说什么。
“来来来,都起来了!陈大人,走吧!”一个小狱卒进来,叮叮哐哐把牢里的人都吵醒,走近沈毅的这个牢房,打开牢门看着陈大人。
“你们....要干什么?”陈大人惊呼一声往后缩了缩,陈公子更是吓的哇一声哭了。
狱卒邪笑了一声,“干什么?当然是要审问您了呗!”
沈毅看了看小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半夜提审?
不顾陈家人的哭喊声,陈大人到底被带走了,很快牢里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陈公子瑟缩在里面,沈毅看不下去,走过去轻轻将他抱在怀里,这孩子从那天起又惊又吓,牢里的饭也是像泔水一般恶心,根本没人能吃的了,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原本红润的脸庞已经迅速的消瘦下去。
他还没有铮哥儿大,却要受这种苦!沈毅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心里一阵难言的滋味。
陈公子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像只畏寒的小白鼠一样瑟瑟发抖。
不知道了过了多久,陈大人还没有回来,沈毅不敢睡,这个夜晚注定会很难熬,他怕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又有脚步声走近,沈毅警戒的望着牢门。
是赵千刀,他带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脸在沈毅看来都是那样猥琐。
“带走他!”赵千刀一声令下,那几个便上来扯着沈毅怀里的陈公子。
沈毅噌的站了起来,把陈公子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陈夫人在对面牢房里惊恐的喊着,“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干什么....”
赵千刀的小眼狠狠的盯着沈毅,猛地放声大笑起来,突然转过身,一拳打在沈毅的脸上,沈毅被打倒在地后立刻有人像抓小鸡一般把原本在他身后的陈公子拎了起来。
赵千刀快步走上前想再给沈毅几拳却被一个喽。罢砸砸 彼n母皆谡郧y抖咚担罢飧鋈....”手还比划了一个钱的姿势。
赵千刀甩开那人,上去揪住沈毅的领子,用阴寒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好像很勇敢啊...那天护着陈家姑娘,今天护着陈公子.....他爹受了那么大的刑都不招,浪费了我们兄弟这么久的时间,让他儿子去补偿一下我们兄弟,不算过分吧....”
沈毅的眼睛猛地瞪大,“你们...这群畜生!”他睚眦俱裂,捏紧拳头一拳就打了过去!他们竟然想....
赵千刀挡住了他的拳头,用膝盖顶着沈毅的下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淫/邪的一笑,“今天是他儿子,明天是他闺女...看那个老东西能抗多久....小子,不要以为你背后有几个人就可以这么嚣张的跟老子说话!”
赵千刀突然想起什么,笑哈哈的说道,“哦对了,我忘记你是要赶考的秀才了.....不过,今天科考已经开了...你呀...再等个三年吧!”
说完他一摆手,那几个人已经拽着极力挣扎的陈公子出去了。他刚松开沈毅,沈毅就从地上爬起来,怒吼着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了赵千刀的后脑勺上,赵千刀猛地转过身,一记凶猛的拳打在沈毅的腹部,沈毅吐出一口血,缓缓倒在地上。
“小子,爷是练过的人,招子放亮点!在这地方,爷就是天王老子!”赵千刀狠狠撂下一句话,得意洋洋的走了。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沈毅不顾自己的伤,紧紧抓着栏杆摇晃着,红着眼睛瞪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陈公子一直挣扎着,瞪大惊恐的眼睛祈求的看着他,哭喊道,“哥哥救我....救我...你们放开我....”
“你们放了他!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听到没有!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沈毅再也忍不住,哭着倒在地上,“他还是个孩子....”他喃喃的道.....
今天,会试开考第一天,也是他们被关的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