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林博远捧着圣旨回府, 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林若,挥退下人, 皱眉道:“你是故意的?”
否则又怎会用一句“皇上上山避暑,又不是太子去, 有我什么事儿”惹得李渊吃味, 第一时间将他从太子府调出去, 以撇开林若和太子的关系。
林若早知道瞒不过他伯父,嗯了一声。
林博远叹气:“你啊, 你明明知道……”
林若打断道:“秦王殿下平定天下, 使四海归一、百姓安居,又能爱民如子……伯父,你可下得了狠心害他?”
林博远一噎。
林若叹道:“我知道伯父有心报太子殿下大恩, 可若是您不肯毒害秦王殿下的话,您在太子府,还是在秘书省, 有多少区别?太子殿下不缺一个替他掌管图书之人。”
林博远皱眉不语。
“伯父, 秦王与太子之争,说白了不过是李家的家事, 我们何必插手其中?谁也不知道,害死爷爷奶奶的乱兵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伯父既能将此恩德记在领兵的太子身上, 又何不干脆记在李唐身上?”
林博远不答,看着林若:“你让我不插手,你呢?”秦王与太子之争, 他便是想插手,也未必能插的上,但他这个侄儿却未必了。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又一向感情用事,往往被他身边亲近之人所左右……林若此刻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呢!
林若断然道:“我当然也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伯父您知道的,我的脾气,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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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庙会,林若睡到日上三竿才施施然出门,寻了个凉快的地方“摆摊”。
这次的生意竟还过得去,接连招待了几个只为听吉利话儿求个心理安慰的客人,挣了二三十文钱。林若不由感叹,这才是卦摊应有的姿态啊,如今他也算是入了行了吧?
才这样想没多久,人流忽然骚动起来,一个年轻男子满头大汗的分开人群冲了过来,待看清面前的人的确是林若之后,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林若刚要问话,那年轻男子噗通一声跪下,开始嚎啕大哭。
“大师,大师,求大师饶命!”年轻男子一边拼命磕头,一面哭求:“求大师饶命啊!”一个大男人,竟哭的涕泪横流。
小书大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认都不认得你,什么饶命不饶命的?好似我们要害你似得!你到底谁啊?”
“不是,不是!”年轻男子抬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渐用异样的神情看着他们,慌忙解释道:“大师没有害小人,是小人,是小人害了大师!”
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捧在手里,道:“半个月前,小人收了旁人的银子,找大师算卦,答应不管大师算的准不准,都要说不准……后来大师果然算出小人娘子有了身孕……”
他说着又有要哭的架势:“可小人贪图银子,硬说大师算的不准,如今就……遭了报应了!”
他将那几锭银子放在地上,又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零星的首饰、碎银子、铜板儿,也一并放在地上,开始继续磕头,一面急切道:“求大师大发慈悲,小人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那日收的银子,还有小人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求大师饶了小人妻子孩子……”
林若讶然道:“你妻儿怎么了?”
男子又是一声嚎哭:“我和我家娘子成亲好几年了,娘子他身体不好,一个月前好容易才坐上胎,结果因为小人作孽,收了不该收的银子,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如今我家娘子枯瘦如柴,昨天还落了红,好容易才勉强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小人这半个月来,把长安城都跑遍了,就为了找到大师。大师!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要报应的话,就报应到小的一个人头上吧!”
小书冷哼一声:“早知今……”
话刚出口,便被林若冷声打断:“小书!”
小书吓了一跳,他家公子少有对他这么冷厉的时候,忙闭嘴不敢再说话。
林若令小书将男子扶起来,苦笑一声,道:“这位大哥,你这是自己吓自己呢,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初学乍练,算的原就不准,上街摆摊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那天是我一个朋友同我玩笑,故意使了银子让你来捉弄我……反正他多的是钱,给你你就拿着花就是了,这点子小事儿,你何必如此?”
玩笑?捉弄?
男子顿时愣住,又迟疑道:“可、可是……”
林若继续道:“你也说了你家娘子一向身体不好,那日我看见你还提着药包,想来是安胎药吧?可见你家娘子的胎原就坐的不稳。又被你什么‘报应’的话一吓,自然吃不好睡不香,怎能不出事?你回去好生宽慰她,再请个大夫调养下,八成就好了。”
周围原本显得有些紧张的众人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开始笑话那男子的胆小。
“可是……”男子哭丧着脸,道:“可是,赖二……赖二他……”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
林若讶然:“赖二是谁?”
男子嗫嚅着不敢答。
林若轻笑一声,道:“你说的不会是那天那个赌棍吧?”
顿了顿,笑道:“那日那赌棍来我摊子上,说他猪丢了让我算,结果算完骂我几句就走了,连卦金都没给。完了他不去找猪,居然全家老少来找我一个一文钱都没收他的卦师的麻烦,所以我一看就知道又是收了我那朋友的银子来捉弄我的……这却并不是算出来的。”
又道:“我见他闹的过分了,居然连我的摊子都掀了,才说话吓唬吓唬他,怎的连你都吓到了?”
见那男子神色楞忡,林若想了想,又对小书道:“那天我用来唬他的竹牌今儿带了没?”
小书从袖子里掏出竹牌,答道:“带了带了,因为公子爷上次用过了,所以这次小的特意寻出来带上的。”
林若接过竹牌,递到男子身前,笑道:“这就是我那日哄那赌棍用的所谓能通鬼神的‘师门重宝’,其实是我自己随手刻的牌子,连上面的刻痕都是新的呢,你看。”
那男子缩着手不肯接。
林若心中暗叹一声,脸上依旧含笑,将竹牌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两脚,道:“这下可信了?”
男子楞楞挠头,林若叹道:“我就是看了几本卦书的书生,摆摊玩儿的呢,什么报应什么的,我自己都不信的!你快点回去照顾你家娘子是正经,别再自己吓唬自己了啊!”
男子看看被踩了好几脚的竹牌,道:“大师……”
林若苦笑道:“可别叫我大师了。”
“是,是是……先生,”男子迟疑道:“小人能不能买一枚您卜卦的铜钱回去供奉?”
“也是我不该装神弄鬼,以至于吓到你家娘子,这铜钱也不必买,都送给你就是了!”林若索性将竹筒都一并给了他,道:“拿回去也不必上香什么的,那东西闻的多了对胎儿不好。若是心里不安,就每天供奉一杯清茶也就是了。”
“哎,哎哎!”男子千恩万谢的接了,啰啰嗦嗦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转身离开。
林若忙唤道:“等下,把你的银子拿走!”
男子道:“这些钱,是小人给大……呃,先生的卦金,您就收下吧!”
林若不悦道:“吓到你家娘子原本就是我不对,若还收你的银子,那我成了什么了?拿走,快拿走!”
男子哭丧着脸道:“可是,这银子,小的……还是不敢拿啊!”
林若无奈叹道:“都说了是我那朋友玩笑给你的银子,收了不妨事的,你若是有所顾忌……今儿不是庙会吗?你不如把它捐作香火钱,求得佛祖护佑,岂不比送给我这冒牌的卦师强的多?”
男子一想也是,嘿嘿一笑,收拾了地上的银子,对林若连连鞠了几个躬,转身向寺庙飞奔去了。
好戏散场,周围的人也都散了。
小书埋怨道:“公子爷您干嘛啊,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吓着了也是活该,公子爷您随便忽悠他几句,说不定立马就成神算了呢!可您银子不要不说,还自个儿砸自个儿的招牌,就差没说自己是骗子了……这下可好了,您看人家都怎么看您呢!”
林若叹道:“小书啊,招牌这种东西,自己砸总比人家来砸好,而且……有些招牌,是万万不能要的。”
“啊?”
林若叹息一声,不管他的卦准还是不准,不管他是骗子还是“大师”,和诅咒、报应几个字联系在一起,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对真正的相师来说尚且如此,更何况他的身份还是文人?
若他方才和小书一般,得意忘形,因一时痛快失了分寸,这件事的后果,甚至会比“不守誓约”还要严重的多。
林若都有点想骂娘了:这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呢?
他绝不相信这是巧合——他们夫妻二人既能收旁人的银子来欺人,可见并非是胆小怕事之人,怎么会无端端的将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想也知道是发生了更可怕的事。
他几乎可以猜到是什么事。
“小书。”
“公子?”
“问你个问题。”
小书挺胸:“公子您说。”自家公子聪明能干,连厨艺都比他强,难得向他请教点什么。
林若笑问道:“你说,是你聪明呢,还是公子爷我聪明?”
小书顿时泄气,有气无力道:“当然是公子爷您聪明了。”还以为要问什么呢?又来欺负他,真过分!
林若点点他的额头,道:“知道自己没有公子爷我聪明呢,就要听话,知道吗?”
小书不满道:“小的什么时候不听话过了?”
林若微一沉吟,道:“我刚刚闲着无事,给你算了一卦……”
小书笑道:“公子爷您又来唬我,您铜板儿都送人了,拿什么卜卦呢?”
见林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忙投降道:“好吧,公子您说算了就是算了,您继续……”
林若道:“你最近有一大劫。”
小书瞪大了眼:“啊?”
“很大的劫。”
小书有些慌了:“公子……”
“渡过去,海阔天空 ,渡不过去,一命呜呼。”
小书这次是真吓到了,他知道自家公子的本事,他用铜子儿算的事或许不准,可他用心算的东西,却几乎从不出错:“公、公子……”
“别怕,”林若道:“这次的劫虽大,但要渡过去,一点都不难。记住了,我比你聪明对吧?”
小书点头:“嗯!”
林若道:“所以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小的听公子爷的,公子爷您说,小的该怎么做?”
林若轻笑一声道:“你这么笨,能做什么啊?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公子爷我去救你就行了。记住,什么人的话都不要听,什么人的话都不要信,只要忍着、等着,别放弃就好,一切有我呢!”
小书连连点头,有公子爷在,真好!
“是非多因口舌招……小书,过了这一遭,你也该长进些儿了。”
小书愣然,林若伸了个懒腰,叹道:“看来今天是没什么生意了,收摊收摊!”
小书哦了一声,动手收拾,刚将布幡卷起来,摊子上便又来人了,李世民在摊前坐下,道:“我好像来的不巧?”
林若道:“秦兄是来的太巧……好像我每次摆摊,总能遇上秦兄?”而且每次遇到,总没好事。
李世民笑道:“怎么,只准你每个庙会来摆摊,不许我每个庙会来求卦?”
林若叹道:“真是难得有个老主顾,可惜今儿我连算卦的铜板都没了……”
李世民接口道:“真巧,我带了。”
伸手将十来枚铜板抹在桌上,林若哪还不知道这是他上次要的母钱,欣喜把玩一阵,道:“算什么?”
“今日运程?”
林若随手起了一卦,道:“又是破财之灾。秦王最近运势似乎不怎么样啊!”
李世民苦笑一声,又道:“请你喝酒算不算破财?”他最近的运势,何止是不怎么样?
林若道:“自己甘情愿花出去的钱,怎么能算是‘灾’呢?”
李世民点头:“说的也是……喝酒去不去?”
“去。”
正好想喝酒便有人请客,林若苦中作乐的想,或者他最近运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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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会宾阁,李世民似有心事,到了地方,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几乎不怎么说话,林若的心情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一杯又一杯,一声不吭。
李世民一向海量,林若最近也酒量疯长,几壶酒下肚,两人虽未曾大醉,话却多了起来。
“尹阿鼠,尹阿鼠!”李世民双目发红,咬牙拍案道:“我必杀你!”
林若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问道:“尹阿鼠是谁?”
李世民道:“尹德妃之父!”
林若哦了一声。
他自然记得尹德妃,那个让他去抚琴祝寿的妃子。
李世民嗤笑一声,道:“今天杜如晦路过尹阿鼠的府门,尹阿鼠的仆人把他拉下马打了一顿,手都打断了一只,理由是杜如晦经过他的门口没有下马……我才刚刚得到消息,正要入宫找父皇分说,却先被叫进宫去一顿叱骂,说‘我的妃嫔都受你身边的人欺凌,何况是普通百姓!’无论我如何解释,父皇只是不理。哈!如今杜如晦还躺在床上呢,他尹阿鼠一根汗毛都没掉,说我身边的人欺凌他的嫔妃……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林若倒酒喝酒,不说话。
早就知道,一个尹阿鼠何以能将李世民气到喝闷酒的地步,说到底是为了李渊。
“父皇待我……何其不公!”李世民没了酒杯,直接取了酒壶,朝嘴里胡乱倒,道:“何其不公!”
“当年太原起兵,是我、刘文静、裴寂三人一力谋划,那时父皇就言,事成之后,封我为太子。待果然事成之后,封了大哥做太子也就罢了,还借故杀了刘文静来警告我!”李世民似乎已然醉了,什么话都开始往外吐:“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被吓住了,我想不到父皇会如此绝情,我甚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刘文静。好,我不吭气,我不争了,行了吧!可是打仗的时候,却又想起我来。刘武周来犯,裴寂弃军而逃以致我军大败,我大唐的整个河东之地几乎被侵占殆尽,父皇将‘弃守关西’的圣旨送到我长春宫来,激我出战……那个时候,刘文静才死了两个月!”
“河东是我大唐龙兴之地,岂能拱手让人!好,我去打!我去打!”李世民挥手道:“我打了刘武周打王世充,打了王世充,打窦建德……他让我打谁我打谁,可偏偏我打的仗越多,收复的土地越多,他对我越是猜忌不满!到了后来,派元吉在军中监视我不说,甚至每到最后大胜之际就招我回朝,换人领兵……打刘黑闼如此,打徐元朗又是如此!”
李世民将一壶酒喝完,酒壶也摔了出去,骂道:“杜如晦随我东征西战,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他尹阿鼠算什么东西,仗着女儿在宫里服侍父皇,享尽了荣华富贵不说,还嚣张跋扈,大唐的功臣,他说打就打!我们在外面浴血奋战,打下大唐的半壁江山,回来就是给这等人欺凌的吗?我们替他出生入死,最后还不如他身边的美人说一句话,掉一滴泪!”
林若重新递给他一壶酒,李世民连灌了数杯下肚,林若见他情绪慢慢缓和,方道:“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李世民眯起了眼:“很正常?”
“很正常啊!”林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于上位者而言,在外替他稳固江山之人,和在身边陪伴、令他身心愉悦之人,到底谁更重要?这个问题人人都能回答的出来,都知道是前者。可是事实上,他们亲近的、喜欢的、庇护的,永远都是后者……陛下的性情,更是如此。”
所以区区谋臣杜如晦,怎比得上身边温柔解语的尹德妃?
所以在外征战的李世民,怎比得上家中尽孝的李建成?
林若并不等李世民有所反应,又道:“殿下不觉得同我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吗?”
李世民苦笑一声,道:“不同你说,我能同谁说?父皇?大哥?元吉?还是我的部署?”
“同父皇说,让他再斥我大逆不道?同大哥元吉说,让他们更加得意几分,然后去父皇那里再告我一状?同部署们说,让他们知道,原来我根本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强大自信,原来我也恨了、怨了、怕了?”
“跟你说,至少你一不会幸灾乐祸,二懒得去告状,三……”李世民自嘲一笑:“也不会替我担心受怕,岂不是正好?”
“是啊,正好。”林若轻笑一声:“正好。”
李世民终于察觉到林若情绪也有些不对劲,道:“阿若似乎……也有烦心事?”
“这天下,谁能没有烦心事?陛下没有?太子殿下没有?秦王殿下你没有?”林若道:“我一个布衣草民,就更有了。”
李世民轻咦一声,道:“我第一次听阿若提起‘布衣’二字,怎么,阿若如今也对权势感兴趣了不成?”
“我只是不耐烦,很不耐烦……”林若也渐渐醉了,嫌倒酒太烦,拿了酒壶大口大口的灌,道:“这世间,强权太多,真是……不厌其烦。你们这些皇帝王爷,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一点规规矩矩的生活?我遵纪守法,我循规蹈矩,我安分守己……你们能不能就别他妈的来烦我!”
李世民看了他好一阵,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大才子……骂脏话了哈哈哈!”
林若不理他,仰头喝酒。
“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若摇头:“不好说。”
李世民嗤笑一声:“不好说,还是不能说?”
林若道:“还没发生的事,你让我如何说?”
李世民哈哈笑道:“聪明人的烦恼?”
“聪明人的烦恼。”
李世民道:“你既聪明,为何不能防范于未然?”
林若淡淡道:“自然是因为,我还不够聪明。”
李世民看着他,低声道:“你帮我当上太子,我给你规规矩矩的生活,如何?”
林若抬眼看向李世民,道:“你想当太子?”
李世民靠上椅背,淡淡道:“不做太子,不想这天下,我四处征战为了什么?为了让人猜忌,为了任人宰割吗?”
林若轻笑一声:“不可能。”
李世民双眼一眯,声音低沉:“为什么?”
林若淡淡道:“秦王殿下,我劝你一句,还是死了做太子的心的好,便是你斗倒了建成太子,还有齐王,还有荆王,还有汉王……还有许多个王,陛下诸子,谁都可以做太子,唯独你不行。”
李世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继续发问:“为什么?”
林若轻笑一声,道:“殿下是当局者迷……皇权之争,不仅在兄弟,也在父子。殿下怎的不想想,太子殿下的权位从何而来,殿下你的权位又从何而来?以我看来,陛下至今没有动过杀殿下之心,在历代帝王中,已然是最顾恋亲情的了。”
李世民僵直着身子,许久一动不动,最后无力靠上椅背,道:“林若,你真敢说,你真敢说……”
是啊,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是李渊所赐,他的一切权利,都来自于李渊,而他李世民,什么都是自己挣来的,他甚至挣的太多太多,多到李渊都心存顾忌……立旁人为太子,太子便是他权利的延伸,立他李世民为太子,那么这天下,还有他李渊什么事儿?
“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一阵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好一阵,他以手捂眼,道:“所以,真的让云娇娇说对了,我要是想夺得这天下,就只有弑兄杀弟逼父,这一条路可走?”
林若继续喝酒:“别问我。”
李世民怒道:“林若!”
林若侧头看他:“嗯?”
李世民只觉得一阵无力:“陪我打一架如何?”
“不打,”林若摇头道:“你力气在我之上,论拳脚,我不是你的对手。”
李世民拍案道:“那就比兵刃!”
扬声道:“刀来!剑来!”
一刀一剑从门外应声飞入,林若和李世民一人接住一把,李世民一脚踢翻餐桌,道:“过来打过!”
倾倒的餐桌刚从视线中消失,一道快如闪电的亮光已经升起,李世民长刀尚未出鞘,也来不及出鞘,遂连鞘挑去,却见那剑光一转,不知怎的绕过长刀,削向他手腕。
这一转,太快太突然,李世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酒意尽去,却见少年手腕一翻,剑身平平拍在他的手腕上,旋身回剑,淡淡道:“你欠我一只手。”
李世民悬在半空的心重重回落,口中却轻笑一声,道:“偷袭的可不算!”
林若冷哼道:“别告诉我你在战场上就没偷袭过!”
“好吧,你赢了!”李世民将右手背在身后,道:“这只手算你的!看本王一只手赢你!”
一面趁着说话的功夫,左手拔刀,劈了过去。
林若一声不吭,挥剑迎上。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相辉映。
李世民越打越是心惊,他知道这位才子是会些武功的,但却没想到,他的剑法会高明到这种地步,大开大合、奇正相辅、犀利莫名,胜过他所知的任何高手。
幸好这少年虽然剑法高超,但力气却小,且和人动手经验又少,否则便是他,也早已伤在这少年手上。不过便是如此,只能用一只手的李世民,也是险象环生。
林若挥剑横落,李世民一侧身,剑锋便直冲着他的右臂去了,李世民讶然道:“怎么你自己的手也砍?”
林若一愣,手下微微一顿,李世民右手一翻,紧紧抓住他执剑的手。
林若手腕一麻,长剑坠地。他力气和李世民相差甚远,手腕被拿,兵器被夺,便再没了反抗的余地,很快双手便被李世民扣在身后动弹不得。
李世民一只左手便将少年两只纤细的手腕牢牢掐住,右手在他脖子上虚虚一握,笑道:“现在你欠我一条命了……我们扯平了。”
林若冷哼道:“不是说这是我的手吗?”
李世民放开他,笑道:“是你的手没错啊,可是它不听你的话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兵不厌诈,谁说借来的手就不能用?”
林若为之气结:“堂堂秦王,怎的这般无赖?”
李世民道:“没听过吗?书生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你是书生我是兵啊!”
“原来秦王殿下算是兵?”
“你这样的都算书生,我这样的怎么不是兵?”
林若无语,弯腰提了一坛酒扔给李世民,自己也开了一坛,道:“不打了,没意思。”
原想要发泄一番,但赤手空拳打不过,动了兵刃又束手束脚,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
李世民道:“剑法我不如你,但若搏命……你不如我。”
林若淡淡一笑,仰头喝酒。
搏命啊……这两个字真是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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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李渊才从尹德妃宫中出来,心中还带着少许不悦。
原本大好的心情,一大早就被李世民破坏殆尽,他的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嚣张跋扈了,他的手下欺辱他嫔妃的家人,自己不过斥责他几句,竟同他顶嘴,还死死保着那个杜如晦!
幸好尹妃向来大度,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怕他父子失和,主动为那孽子求情,又使尽浑身解数来哄他开心,不然……
忽然转念又想起那小子,原本知道他每个庙会总要去摆摊算卦,本想去看看热闹的,这下也错过了——现在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他还会老老实实守着摊子才怪。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那小子,怎么就能活的这么自在呢,自在的连他都有些羡慕了……那个人啊,连喝杯酒,睡个觉,都让人觉得畅快。
左右也无事,干脆寻他去喝几杯!
李渊刚出了太极宫,便见李元吉正从外面大步进来,满头都是汗,李渊皱眉道:“这是跑去哪里疯去了?”
李元吉笑道:“喝酒骑马,反正左右不过是这几样儿。父皇这是要出宫?又去找那小子耍?”
李渊皱眉,李元吉继续道:“我看父皇今儿别去找他了,他这会儿正喝的烂醉呢!”
李渊讶然道:“你见到他了?”
李元吉道:“嗯,见到了!他跟二哥一起喝酒呢,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相互搀扶着出来,看起来都醉的不轻。”
李渊猛地一愣,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和世民在一起?”
“是啊,看着亲近的很呢!”李元吉嗤笑一声,道:“父皇你喜欢那小子,可我偏偏看他不顺眼,一个布衣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偏偏眼高于顶,见到了我,叫一声‘齐王殿下’,拱个手就算是行礼了……他什么玩意儿他!要不是看他喝醉了,我大耳刮子抽他!”
李渊神色变冷:“他叫你‘齐王’?”
“是啊,”李元吉道:“不只是叫我齐王,我还听见他对二哥说‘以色侍人之流,也配听我抚琴?殿下放心,早晚让陛下厌了她们’……父皇您要是不信,派人去查查就知道了,二哥在会宾阁定的院子,可没怎么瞒人。要不您自己去问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想必以这位大才子的高傲,应该不屑于骗人?”
他说着,挑眉道:“父皇,您不会是让他们两个给耍了吧?”
李渊双拳紧握,神色变幻莫测。
他和李世民在一起?
他喝醉了叫元吉“齐王殿下”?
他早就知道元吉的身份?
所以……他一直在欺骗他,戏弄他?
“早晚让陛下厌了她们……”
这段日子,他可不是有些开始厌倦了?
“她们对我笑,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她们不得不笑,她们对我说话,说的不是她们心里想说的话,说的是我爱听的话……她们不是在同我喝酒聊天,她们是在应对我,为了钱,或为了生存……”所以他才会为张婕妤同他撒娇亲热之后,替哥哥求官而生气。
“琴为心声,他们说的是别人想听的话,我说的,是我自己想说的话……”所以他一听尹德妃问他想听什么,就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这一切,真的是那个人,和自己的好儿子给他设的局?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那个人耍弄着?
“父皇,您要是不敢问,可以找别人帮您问啊!”李元吉看着李渊的双手开始颤抖,下颌开始颤抖,直至全身都开始颤抖,眼中露出几分快意,笑道:“父皇您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长安城可是出了一桩奇怪的命案呢!”
******
跳下马车,林若看着一身皂服迎上来的官差,拍拍有些魂不守舍的小书的肩膀:“还记得我的话吗?”
小书抖抖索索的点头。
林若淡淡道:“别怕,只是一出闹剧罢了,什么事都不会有,谁都不会有事。”
小书神色稍稍镇定。
“林若林公子,有人举告,说你以巫蛊之术杀人,烦请跟我们去大理寺走一趟。书童小书一并押回候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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