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方炜方沫虽然并未刻意收敛气息, 但他们的存在也不是那些只会些许拳脚的长沙兵能察觉的,杨猛和军师虽然有这个实力, 但现在显然没心思理会其他, 倒是对面的年轻人看见这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长沙兵一边的人, 微微皱了下眉。
年轻人只有三品实力,但身边的护卫却是两个二品, 他看向杨猛, 神色颇为无奈, 道:“杨将军, 对于贵军的牺牲, 在下深感佩服和遗憾,但是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你们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 就应该知道会有人要牺牲……现在的结果难道不好吗, 我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闹的?”
杨猛看着他, 眼睛里差点冒出火来,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我们不怕死, 我们可以死!我们来这里, 就做好了准备去死!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军师沉声道:“陈将军, 当时我们说的很清楚,你们的人只是假做追杀,大家演一场戏骗开城门罢了。可结果呢?我们的人在假打,你们的人却是真杀!我们几百个弟兄,有两成的人是死在你们陈家军手上!我们长沙军人单力薄,以前不算什么, 现在更不算什么,但是哪怕我们死的只剩下一个,也要问你们要一个说法!你陈家军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诟病,说你们是背信弃义的反复小人?”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当时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若是不死几个人,他们怎么会信以为真,打开城门?你说了你们随时准备去死,难道那些人死的没有价值吗?最少的人命换来最好的结果,难道这样还不够?”
他声音微提,道:“你们想要讨个说法是吧?你们要什么样的说法?当时假冒朝廷败兵的,有你长沙军的三百人,可也有我陈家军的三百人!
“是,我们的人是在城门外弄假成真,杀了一些长沙军,可是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为了防朝廷的探子,大队人马只能埋伏在十里外的地方,所以他们这些人,就是你们骗开城门之后,第一批冲进去的人,也是大队人马赶到之前唯一冲进去的人!你们的人是死的没有几个了,可是他们呢?你要不要去他们的营地里看看,现在还剩下几个能喘气的?你要不要去找他们报仇雪恨?
“杨将军,不是只有你们长沙军在战斗,在死人!我们也一样!”
年轻人说的义正言辞,神态慷慨,但杨猛却总觉得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不善言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死死握着拳,气的浑身发抖。
忽然掌声在身后响起,杨猛等人回头,便看见方沫方炜两人站在队伍最后面,方炜鼓着掌,声音却冷漠之极:“说的可真是动听,让人热血沸腾。可我就是不明白了,这位陈公子,口口声声牺牲、战斗,也没见你去牺牲啊?或者说,死几个盟友,死几个死士,就是你陈公子的牺牲,哈,还真是令人感动啊!”
方沫淡淡道:“不管说的多么好听,出卖就是出卖。难不成因为你不仅出卖盟友,连自己的战士都出卖了,你就有道理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杨猛身侧,态度明确之极。
陈姓年轻人没有答话,只是看向杨猛,道:“虽然事出无奈,但是我也一样心存不安。若杨将军肯加入我陈家军,我会立刻给将军补齐十倍兵马,交由将军统帅;若是杨将军不愿屈就,在下也绝不强求,这郑城的东西,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粮食马匹、兵器铠甲,任由长沙军自取……便是杨将军要这座城池,只要开口,我陈家军补充粮草之后,便立刻退出城外!”
杨猛怒级反笑,说的真是好听,真是慷慨大义!这是明明知道他们死的只剩不到一百人,就算一个人有十双手也拿不走多少东西,这是明明知道,他们几十个伤病,就算得了这城池也守不住……
缓步上前:“好,好,我要……”
话说到一半,一拳狠狠砸向年轻人脸颊。
杨猛虽然身受重伤,但到底是二品,这一拳又快又狠,结结实实落在年轻人脸上,将他打飞出去足有一丈多远。
他身边的护卫一时不妨被杨猛得手,顿时大怒,正要出手,却听年轻人急声喝道:“住手!谁都不许动手!”
他慢慢爬起来,抹去唇角的血水,苦笑道:“这是我欠他们的……杨将军,消气了吗?”
杨猛冷冷道:“你我之间,只有仇,何来气?从此之后,我长沙军,和你陈家军永无瓜葛!我们走!”
领着人转身便走。
方炜和方沫对望一眼,终究没有跟上去。
年轻人看向两人,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两位就是刺杀章勇的好汉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合作?我陈家军也有些好手,可以追随两位一起行动……”
方炜打断道:“便宜还没捡够是吧?不过可惜,我们可不敢将后背交给陈将军你这样的人。”
年轻人苦笑道:“长沙军的事……”
方沫淡淡道:“长沙军的事,如果你一开始就实言相告,他们也会去的。陈将军你枉做小人,看似智计过人,实则目光短浅,难成大事。”
不理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方炜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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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些义军之间有什么样的协议,但显然陈家军兵不血刃的拿下郑城,对其他义军的刺激很大,不约而同的加大了攻势,战局立刻变得激烈起来。
两日后,义军正要攻打央城之际,央城守将及其副将一共三颗头颅,忽然被人钉上城楼,顿时一方魂飞魄散,一方士气大震,半个时辰后,央城破。
三日后,遂城主将正在城头主持两军大战,忽然遭遇袭击,从城头跌落后被义军乱刀砍死,两名少年刺客再次斩杀一名副将和一位一品高手后逃离,一日后,遂城破。
七日后,因郑城城破导致孤悬在外的康城,在陈家军日夜不停的攻势下,宣告失守。
战事变得如火如荼,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
“插不上手了,”方炜胸口缠着白布,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道:“妈的,一个个都变得跟乌龟似的,壳一个比一个厚,好容易探出头吧,还都他妈是陷阱!小命都差点送掉了。”
他们两个武功虽然不弱,但到底不到一品,若是对方身边有两个以上一品,他们就算能成功杀死目标,也难以脱身——他们不是长沙军,没舍生取义的觉悟,这种亏本买卖是不做的。
方沫正坐在一旁写写画画,闻言道:“跟你说那个是一品了,非不信邪,硬要上去试一把,你不死谁死?”
方炜坐起来道:“我不是不信你,我不是想着,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一品,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可以坑他一把了吗?”
方沫没好气道:“人家正全神贯注等着你呢,坑什么坑?”
方炜不服气道:“谁说坑不上,那老小子最后不还是被我给宰了吗?”这可是他第一次独立宰掉一个不伤不残的一品,虽然有些取巧,但若不算方沫这小子,这等战绩足以震惊天下。
又道:“可惜了,要是再这样打下去,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一品陪咱们过招,没多久咱们两个就该变成最年轻的一品了!”
方沫道:“有没有他们,我们也会是最年轻的一品。”
方炜笑道:“那倒也是。”
又感叹道:“现在外面乱糟糟的,跟疯了似的,到处都是刺客,还几乎都是一品,二品的根本都拿不出手。朝廷派人刺杀义军将领,义军派人刺杀朝廷将领,还有义军之间相互刺杀的……咱们两个算是开了个不好的头。”
“这些人之间杀来杀去,总比死普通百姓好,”方沫道:“而且也不是我们开的头,刺杀将领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没停止过,只不过一般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大权在握的将军身边,一般都有一品高手守护,加上其他高手以及亲兵,若没有迅速杀死一品的手段,除非一下子出动三四个一品进行刺杀,根本没有机会成功……在此之前,这些一品们都自恃身份,哪里肯合力出手去当刺客,如今当然不一样了。”
方炜哈哈笑道:“现在的江城,也算是是一品满街走,二品多如狗!”
方沫道:“所以我们两个多如狗的小二品,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养伤,等着什么时候义军打到江城,我们再去凑凑热闹行了。”
方炜叹气道:“可是很无聊啊!”
方沫道:“无聊过来帮我试试这个。”
方炜过来,看着他画的东西,道:“这什么?武功秘籍?”
方沫道:“是武功,但不是秘籍。”
又道:“这是我为长沙军设计的。他们不是不肯回乡吗?我给他们设计了一套刀法,一套枪法,希望能让他们多少有几分自保之力。”
方炜皱眉道:“他们没有底子,再高明的刀法枪法对他们也没多少用吧?再说了,越高明的武功,练起来花的时间和精力就越多,没有十年八年,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
方沫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所以这两套武功都是给最底层的士兵用的,一招一式简单实用,哪怕笨一点的,三五天也能将招式学个七七八八。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两套武功之中,暗藏着一套内功心法。”
方炜瞪大了眼:“哈?”
招式中暗藏心法,这是什么操作?
方沫自然知道他想在什么,道:“自古以来的内功心法,都要盘膝静坐,凝神运气,直到一品之后,才能随心所欲。但是方炜你自己也试过了,知道其实盘膝静坐什么的,并非必要,只是为了集中精神运转气息罢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可别出机杼。我问你,以掌力伤人时,是直接喷吐掌力威力更大,还是一掌击出力道更强?”
方炜道:“废话,当然是后者。”
“那为什么?”
“呃……”方炜显然答不出来,咕哝道:“这个是常识吧,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方沫不屑的撇了他一眼,道:“谁告示你常识就不需要道理?”
又道:“人一掌击出,力道由身体,传递到肩,到肘,到手的同时,体内真气也会随之而动……我的这两套武功就是利用这个原理,以招式调动内息,哪怕没有内力的人,每练一次,体内的气息就会强盛一分,力量和速度也会随之增强,资质好些的,还能很快就练出内力来。”
方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方沫继续道:“不过这东西,我只自己试过,你也练练看,感受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再找不会内力的人来试。”
方炜看着他,含含糊糊咕哝道:“你没想着打天下,真是太可惜了……”
方沫道:“嘀咕什么呢?”
方炜干咳一声,道:“我说,你以后就算忽然告诉我你变成宗师了,我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你小子根本就不是人!
从方沫手上夺过那一叠纸,低头看起来。
方炜如今已经将近一品,加上资质出众,这种基础的武功基本上只看一遍就能领会于心。
看完将纸放回桌上,到一边慢慢比划起来,遇到窒涩不畅之处便指出来,两个人在一起讨论修改。
方沫对于乱改内力这种事熟练的很,方炜也是天马行空之辈,时常有新鲜主意冒出来。
两人将两套武功弄到七七八八,方炜又突发奇想:既然大家都练同样的招式,使同样的内力,那是不是可以弄出一套合击之术来?人再多一点,说不定还能演化成战阵。
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两人又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基本上就是方炜画出蓝图,方沫分析可能性,然后设计方案。
刚讨论出少许眉目,一个瘦猴儿似的长沙兵跑的气喘吁吁的进门:“两,两位方爷!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方炜笑道:“天大的事是多大?难不成昏君死了?”
一看瘦猴儿脸上的表情,讶然道:“不会吧,昏君真的死了?”
按照现在的进度,义军想要攻至江城,快也要十天半个月,更何况江城本身就是最大的硬骨头,怎么会这么快?至于刺杀更不可能,那昏君身边不仅防守严密,而且每天更换住处,刺客进了宫,转晕了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瘦猴儿喘匀了气,道:“那昏君的心腹爱将反了,半夜开了城门,然后守城军和义军一起,攻入了皇宫,谁知杀进昏君的寝宫一看,他已经死了,连脑袋都被人剁了,那些侍候的宫人说,是,是你们两个做的!”
方炜方沫对望一眼,瘦猴儿道:“现在最最麻烦的是……”
话音未落,方沫忽然神色一变,对瘦猴儿道:“藏起来!”
一拉方炜,急掠而起。
身后传来一声高喝:“姓方的小贼,识相的交出玉玺,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