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想要掐死自己孙女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苏老爹伤得也不算重,脑袋被磕破了,虽然流了许多血,其实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但他被人扶回来的时候,还是将苏老太吓了一跳,心里更加的恨起来了小孙女。
“没事,就是牛棚那边的屋子倒了,砸偏了,就碰了下脑袋。”说来也奇怪,那房子倒下的时候,他以为会没命了,没想到那根柱子竟然自己偏了,没砸个正着。
但是苏老太,还是将这笔账算在了小孙女身上。
老苏家的两个孙女,一前一后,出生只相差了一分钟不到。一出生,雨就停了,这事也被赖婆子传了出去,都说老苏家的两个孩子有福。
只有老太太对小孙女不太待见,从取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了。因为同时出生的原因,老太太当场拍板,老大家的小名叫早早,老二家的小名晚晚。
两个孙女都取了小名,两个儿媳妇自然没话说,却不知道老太太瞒着家人去了李知青那边,那是村小学的老师,给要了一个大名回来,叫雨停。但老太太觉得,四孙女一出生雨就停了,叫雨停更贴切,李知青给改了同音字,就叫雨婷。
这事苏老爹有了意见,“老婆子,你这样子就有失公允了。”
“你懂什么,我是有原因的。”苏老太边剥着豆子边说。
苏老爹抓了两把旱烟丝放到老烟棍上,正要点火抽上,想到额头上的伤,医生让他忌酒忌烟,他又放下,“这还有什么讲究?”
苏老太小声地说:“老头子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我们救的那个算命先生?”
苏老爹神色一动,自然记得。那个算命先生饿昏在他们门前,一时好心就给了碗饭。救他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一旦被捅到革委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们还是救了,走前算命的给算了一卦作为回报。
“那个算命的说咱们家两孙女有一个是有大福气的人,我们能够跟着享福。先出生的那个孩子有福,后出生的那个孩子不但没福还有霉运。我一直以为会是老二家的会先生,没想到招娣她摔了一跤,提前把四丫头生出来了。”苏老太一说起这事,就觉得玄乎。
本来她也不信,可是四孙女出生,下了一个月的雨竟然说停就停了,不得不让她相信。而小孙女呢,出生的时候老二媳妇差点难产,老头子又被砸了脑袋,简直霉运当头,果然是个灾星,这孩子真留不得。
苏老爹说:“两孩子出生相隔一分钟,你怎么能够断定就是四丫头而不是五丫头?我感觉应该是五丫头的福气,她出生后雨正好停了。”
苏老太却不以为然:“不对,不是这样理解。我觉得那个算命先生是有大本事的,早早出生的时候雨势已经慢慢地开始收起,就差一分钟,雨就停了,正好五丫头出来。看着像是五丫头的功劳,实则不是,那是早早的福气带来的。再说你的头……”
“我的头只是个意外。”苏老爹知道老伴要说什么,急忙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他觉得自己老伴魔怔了,就那么相信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凡事都有个意外,在他认为不管是四丫头还是五丫头,这两个孩子都是有福的,只偏向于一个丫头好,这明显就不对,更不要说怀疑另一个是灾星之类的话了。
苏老太却发了狠:“不行,那个五丫头不能留,那是要倒大霉的,我们想要享福,就不能心软。”
苏老爹正要出门,听到她这么说,突然回头,“老婆子,你想干吗?”看老伴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事情。
苏老太说:“不能对那个糟心丫头好,我们下辈子的好日子可都指望着四丫头呢,但五丫头会破坏我们这种好日子。”
苏老爹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胡闹!都是自己的孙女,不管有福没福,一碗水端平了。”
“你别管,听我的没有错,我还不是为了你我以后的好日子吗?”苏老太放下手中剥着的豆子,“今天咱杀个鸡,正好好熬些鸡汤,对了,还有些鸡蛋。”
苏老爹只当她是要给两个儿媳妇熬鸡汤,倒也没有说什么。
家里养了五只鸡,倒是可以杀一只熬成鸡汤,给两个儿媳妇补补身子。大儿媳早产,身子虚着,二儿媳也有点儿难产,身子骨也不好。
他虽然伤到了脑袋,但并不重,正好可以杀鸡。
苏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苏老爹在那边杀鸡,他说:“爹,我来吧,你脑袋还伤着呢。”又问,“爹,怎么把鸡杀了?娘不心疼?”他可记得,过年那会他想杀只鸡,被娘狠狠骂了,鸡是要下蛋的,这会怎么就愿意了?
“我脑袋没事,鸡已经杀好了。”苏老爹嗯了一声,又说,“你娘说要熬些鸡汤给两个媳妇补身子。”
苏勤心里一喜,看来娘果然改了性子了,不再重男轻女了?他自然是希望娘对自己老婆孩子好的,思华怀这一胎很辛苦,许是年纪大了些,生产的时候又因为耽搁了些时日有些难产现象,看着身子骨越发不太好了。
一进厨房就见到老太太在那扣扣索索地藏着什么,他凑了上去,“娘,你在干什么?”
苏老太自然将手里的东西藏进了厨柜,并锁上。
但苏勤还是眼尖地看到了,那是四只鸡蛋,眼睛一亮。
娘这是煮了鸡蛋给思华呢?四个鸡蛋,总有两个会落在思华肚子里。娘虽然嘴上说得狠,心里还是向着他向着他媳妇闺女的,这都准备好了鸡蛋。
可惜,苏勤太理所当然了。
他以为家里有四个鸡蛋,外面还在杀鸡,这肯定是为了两个坐月子的媳妇准备的,爹不就说了,这是给儿媳妇准备的?
但是直到等到晚上吃饭,他却只等来了一碗粥汤,别的就没有了。
“娘,鸡蛋呢?”苏勤忍不住问。
苏老太沉着脸:“什么鸡蛋?有粥吃就不错了。”
苏勤说:“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什么都没有,家里的鸡蛋还要出去换钱呢。”苏老太却否认。
他明明看到,但为什么老太太决口否认呢?本性老实的他,很想跟娘顶嘴,但是看到苏老太太在那一瞪眼:“怎么,你觉得我在骗你?你这是怀疑我藏私?还是怀疑我虐待你媳妇?”
“没,没……”苏勤喃喃着,尽管心里很难受,但依然不敢反驳娘。
娘一直都重男轻轻女,他都知道的,否则大哥家的三个侄女,也就不会到现在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用大丫二丫三丫代替了。
在娘的心里,儿子孙子才是最重要的。
又再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子……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再不舒服,他没也不敢跟自己的娘作对。拿着粥汤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见到陆思华朝里睡着,只露出一个背。
旁边他小儿子建民在那扒在床边上看妹妹鼻子上都起了鼻涕泡泡了,都不知道擦。
他将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正想去喊妻子起来吃饭,却见到她的肩膀在那一抖一抖,转过来却在她的脸上发现了泪水,吓了一跳。
一下子,他惊慌了,手足无措的替她擦着眼泪,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突然就哭了?
陆思华心里觉得委屈,本来还小声抽泣着,这会看到丈夫回来,再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米粥,想到听到的消息,顿时小委屈就变成了大委屈,眼泪掉得就更多了。
苏勤见状,忙解释:“家里就这点粥米,明天让建国他们去抓点儿鱼,我给你熬鱼汤。”
陆思华说:“都是坐月子,人家有鸡蛋和鸡汤吃,我却只能喝米粥。”眼泪全掉在了碗里。
“谁有鸡蛋和鸡汤?”他虽然看到了鸡蛋,但是并没有看到鸡蛋被谁吃了,心里虽有疑惑,但也真没怀疑自己的娘。
“苏勤,你还替你娘遮掩呢。”陆思华嗤道,“大嫂那里可是不是鸡蛋就是鸡汤地喂着,到我这就成了一碗米粥。我不是她的媳妇吗?我的晚晚就不是她的孙女吗?”
苏勤哑口无言,最后喃喃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娘把鸡蛋和鸡汤给了大嫂?”
“苏勤,你以为我是你?你娘一句话,就能把你哄住?”
她觉得自己是真傻,以前还总觉得将心比心,用她一颗真心,婆婆再刁难,慢慢也会被感化,可是现在呢?都是儿媳妇,都生的女儿,以为重男轻女的婆婆会一视同仁,可是结果呢?她这就只能吃米粥,还是看不到米粒的清粥,大嫂那边竟然鸡汤鸡蛋地喂着,这一对比,她的心就疼得要裂开了。
苏勤默不作声,任妻子在那骂着,也不还嘴。
见他那个样子,陆思华心里就更加觉得憋屈了。丈夫孝顺她知道,她以前也一样想法,觉得该孝顺,她嫁过来的时候,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以为重男轻女的婆婆多少会看在孙子的面上对他们夫妻好点,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并没有得到婆婆多在的欢心,大房那边呢,连生了三个女儿,也没见婆婆有多少对那边的冷心,只不过相对孙子孙女来说,对孙子好了许多。
她做梦都想有个女儿,也做好了如果生了闺女婆婆会有怎样的看法,结果大嫂也怀了,最后两人都生了女儿,得到的却又是不一样的待遇。大嫂的女儿是宝,她的女儿就是草吗?
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忍不住又说:“这就罢了,我吃什么都没事,现在我有奶,也饿不着闺女,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让闺女饿着,但是……”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苏勤,你妈也忒偏心,都是孙女吧,我女儿只取了个小名晚晚,老大那边的不只给取了小名早早,还有大名。”
最不能让她忍受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自己受点儿委屈,那没什么,这十几年来都这么过来了,也知道婆婆这个人,但是闺女受了委屈,却如压倒最后的一根稻草,陆思华终于暴发了。
这一暴发,就如同火山一样,再也控制不住。
苏勤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妻子发这样大的火。以前也不是没有那些偏心的事情,但是陆思华从来就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早早被取了大名?”他闷闷地问。
“你还不相信呢?要不是建民听到了老太太和老爷子在那说话,我又怎么知道大房那边的被取了大名?你知道四丫头被取了什么大名吗?”陆思华喘了一口气,“是雨停,苏雨停!”陆思华并不知道是哪个“婷”,就以为是雨停了的停。
苏勤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却没有说话。
“苏勤你说,当时我和大嫂一前一后生下孩子,也就差个一两分钟,我明明记得晚晚出生的时候,雨才停的,为什么四丫头会被取名叫雨停?如果真要取这样的大名,应该让给我们晚晚才对吧?”
父母都是偏心的,此时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落于人后,做父母的,又怎么能够忍得了?陆思华如此,苏勤自然也一样。
苏勤平日里再老实,再听老太太的话,但听到这个话,他也怒了。晚晚这个女儿,是带着他希望出生的,他疼到骨子里,可是如今从妻子的嘴里听到,娘却两样对待。如果大嫂那边生的是儿子,他的闺女被两样对待了,他知道老太太是个重男轻女的,心里或许也能好受些。但是如妻子所说,都是女儿,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看老太太的意思,分明就是把那边的孩子当作宝,难道他的孩子就是草了吗?
再老实的人,那也是有逆鳞的,苏勤的逆鳞就是老婆孩子。老太太怎么对他,他心里都无所谓,那是他的亲娘,哪怕打他骂他他都没有怨言,可是现在关系到了他的孩子,特别是他疼着的闺女身上,他忍不住了。
他蹲下身子,抱住了小儿子,见他脸上脏兮兮的,鼻子上还吹着鼻涕泡泡都不知道擦,眼看就要滴到闺女脸上,忙抱起他,替他擦去了鼻子上的鼻涕泡泡。他问:“建民,当时你奶奶是怎么说的?”
小建民正看着自己妹妹呢,小手还在那里戳着妹妹的脸,好软啊。这一被爹抱了起来,他老大不高兴,听到爹问他,想了会,就把听到的都告诉了他。
“奶说,妹妹是个灾星,能有小名就不错了,早早是福星,所以要疼着。”小家伙想了下,老实地回答。
陆思华被气笑了:“当家的你听听,这算什么话?我的女儿就是灾星?大房那边的就是好的?”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生气过,这还是亲奶奶吗?
苏勤在那里一声不吭,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还不相信呢,儿子还能编话骗你吗?”
苏勤当然知道,儿子不会骗他,他就是心里觉得苦,觉得酸。
“晚晚怎么是灾星了?她出生后,雨就停了,这是福气才是。”陆思华又忍不住说,“我知道娘偏心,但不是这个偏心法的。为了找借口,竟然找这样恶毒的借口。”
苏勤突然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陆思华喊他:“当家的,你去哪?”
“去问问娘。”他闷闷地说。
床上睡着的小人儿,此时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在那打了声哈欠。
小人儿……不,苏晚晚此时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刚才夫妻两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都听在耳边。
苏晚晚并不是真正的婴儿,她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
苏早早、苏雨婷、苏晚晚,还有苏建国苏建兵苏建民苏勤和陆思华,这些名字在她脑海里转了一遍,连成了一些信息,她穿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