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玺并不认识这张脸，因为他总是不说话，连名字都不知道，顾玺也帮不了他。

“需要我帮你叫警察吗？要的话，就点一下头。”

那人并未回应，顾玺也就没有擅作主张。

“我记住你的脸了，我会留意寻人启事的，如果有人在找你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玺说完这话后，感觉这人似乎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情，再一看，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因为顾玺没有再吹口琴，此人也就不再逗留，抱着顾玺和程青兰给他买的食物离开。

下午来往公园的游人渐多，顾玺再次摆了个箱子开始吹口琴。他现在吹得比早晨熟练多了，乍听起来并不比钢琴曲差多少，加上他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个学生。学生的卖艺向来不让人反感，零零碎碎仍旧有不少带孩子的家长愿意给他投点零花钱做支持。

顾玺吹了一个下午，至傍晚时，天色微暗，他收起口琴和箱子欲离开，转头发现那人又来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久，他只是如早晨一般，安静的坐在顾玺不远处，安静听他的音乐。

今天早晨给他的食品袋不在身边，不知道他吃了没有，顾玺走过去，对唯一认真听他音乐的观众问：“你吃过饭了吗？”

当然没得到回答，顾玺擅自买了几个包子，和他一起席地而坐吃起来：“我请你，不用客气。”

包子入怀的时候，那人呆呆的捧着，顾玺吃完了一个，他才慢吞吞吃起来。

顾玺感觉他不是傻子，但他的行为看起来又像傻子，吃个包子都吃得很慢，还一边吃一边掉屑。顾玺自己吃完了，站起身对他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虽然同情这个人，但他自顾不暇，也不可能给予太大的帮助，请吃饭已经是他能帮助的最大极限了。

由于昨晚入住的便宜旅馆不安全，顾玺不得不忍痛找了家比较正规的宾馆。并不是星级的豪华宾馆，只不过装修好一点，门口有保安有前台，一晚就要一百多，占了他今天收入的一大半。

好在晚上没有来历不明的人敲门了，只是半夜的时候，宾馆房间内的固定电话把顾玺吵醒，有陌生女人娇嘀嘀问：“小哥，要不要陪啊？”

从没有过正常人生经验的顾玺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好奇之心，直接把电话挂了。再次入睡没多久，电话再度响起，顾玺只得拔了电话线才得以清静。

此后几天，顾玺仍旧每天在人民公园卖艺，并每天早晚请那个人吃饭。有时程爷爷和程青兰也会过来听他演奏，并给那人带一些食物。

顾玺的演奏越来越熟练，他渐渐已经不需要重复演奏那些耳熟能详的名曲，有时兴起会不自觉开始自己的演奏。

前世祈天语被称为“音乐精灵”，不仅仅因为他美妙的演奏，更是因为他在原创音乐方面的才华。但其实，他只是因为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因此采用演奏的方式罢了。

就如顾玺在前世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观时，会采用画图的方式，只是他的图没人看得懂，只被当成乱涂乱画。而祈天语的音乐，虽然没人能理解他想表达什么，但不妨碍人们赞誉它的动听。

如今的顾玺，也能通过自己的感情演奏出动听的音乐了。

没有乐谱，没有练习，仿佛天赋的本能一般，有时候吹着吹着，自己就吹出了没有乐谱的动听音乐。

自重生后，他每一天都是愉悦的，因此他的乐曲也总是充满快乐。

每天固定在公园演奏之后，顾玺的听众竟然渐渐多起来，从一开始纯鼓励性质的家长，到后来出现了真正听顾玺音乐的听众。在顾玺演奏出原创音乐后，听众更多了，有人甚至拿着手机将音乐录下来当铃声。顾玺每天的收入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的收入超过他以前大半个月的工资。

那个人仍旧每天都来听音乐，但在顾玺听众渐多之后，就看不到他了，好在之后顾玺去找的时候，总能在附近找到他。有时候躲在休息椅后，有时候藏在草丛中，他似乎不喜欢出现在人前，但每次顾玺演奏，他都有来听。

顾玺仍旧每天请他吃饭，只能请固定的面包和馒头。不是顾玺小气，只是这人好像不会吃饭，会把饭菜掉满地，甚至衣服上也沾满菜油。顾玺给他买了新衣服，他拿回去后没穿，只是把自己泡进水里洗衣服。没办法，为了他好，顾玺只能请他吃不会弄脏自己的面包。

因为有了一些小小的名声，顾玺的卖艺活动被公园管理层注意到。鉴于顾玺是个未成年学生，公园的管理并未处罚他，但明确表示不允许在公园乞讨或卖艺的行为。

顾玺已经小有一些积蓄，足以支撑他短期内的生活，他本来也不打算一直在人民公园卖艺，被中止后，他便决定离开了。

他要提前到韩漓所在的城市去等他。

韩漓要一年多后才被抓住，在那之前，他需要赚一笔足够从精神病院赎出韩漓的钱，以及找到一所安静的房子安置他。运气好的话，或许他还能抢先在哪个垃圾桶旁找到他。

“我要走了。”顾玺在旁边的树丛中找到那个人，他蹲下，透过树缝对那人说：“谢谢你每天来听我的音乐，但我要走了，今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据程爷爷说，这个人并不乞讨，经常是靠垃圾桶中的食物生活，或者偶尔有好心人送他一些食物。自从顾玺来了之后，才每天请他吃一些东西。尽管一直没有交谈，但顾玺还是把他当成朋友的，希望多少能给予一些帮助。

“我还是帮你报警吧，不管怎样，警察应该能安顿好你，或许也能帮你找到家人。”

那人从树丛中走出来，用力摇头，明确表达了不要警察的想法。

顾玺问：“真的不要报警吗？你以后能自己生活吗？”

那人点头，他的眼睛看着顾玺，乌黑的瞳孔中并未倒映出顾玺的身影，但顾玺感觉到他在认真看着自己。

顾玺突然有些不舍。他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从没有过交流的人感到不舍，但他真的一点都不讨厌这个人，不管他是乞丐还是傻子。但他无法承担收养一个人的责任，除好友外，他没有心力照顾更多人了。

“最后一次，我叫顾玺，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顾玺再问，仍旧没有得到回答，他无奈的笑笑：“那么，你多保重，再见。”

转身离开，走了十几米，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韩漓。”

顾玺脚步顿住。

他缓缓的转身，身后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顾玺盯着那个人，死死的盯着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几分钟后，那人才缓缓的说：“我的名字……韩漓。”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陌生的脸。

顾玺认识韩漓的时候，他已经患上后天性学者症候群，所有人和生物在他眼里都只有线条或几何图形的模样，韩漓也不例外。因此他并不认识正常视觉下，韩离的脸。

“原来……你在这里啊……”

顾玺走近韩漓，这张脸，这段时间他明明每天都看到，但他还是忍不住抚上韩漓的脸，拔开他凌乱的发丝，细细的，认真的打量韩漓的模样。

片刻后，顾玺笑起来：“原来你长这样，我记住了，这次永远都不会忘了。”

韩漓站在那里，对顾玺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对不起，明明那么明显，我居然没发现……”顾玺牵起他的手，笑得一脸开怀。

“再说一次，我叫顾玺。韩漓，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