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说回前两天。

秦教授上完课后, 将图纸还给桑医生, 同时好奇的向他询问这名作画者。

因为单从几何分形的水平来看, 这名作画者的专业知识不低于他, 搞不好就是业界认识的人。而他好像不小心发现了对方的一点点隐私（他也觉得这是暗恋），所以好奇的想知道对方是谁。

“是我一个病人的朋友。”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桑医生稍微解释几句韩漓的情况和他画画的行为, 并道：“我明明看他画的是肖像, 还以为画成这样是精神有问题。但既然你已经确定这只是分形几何, 那么应该是我弄错了。”

他收起那些画纸, 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还以为碰到什么不了解的精神疾病了，谁想到只是一名少年的暗恋啊！

“等等, 不对, 不可能！”秦教授思考了一会, 摇头：“按照你的说法, 那样根本不可能画出分形几何的！”

秦教授自己也能用分形几何画肖像，但他不会那么做，因为太费神。

分形几何有着极为复杂的公式和运算方法, 比如骨截面的运算, 脸部凹凸位置的计算，以及五官的计算等等, 哪怕绘画同一个人，角度不同，运算公式也不一样的。而韩漓画的几张图, 每一张都有类似肖像的几何图形，再加上其他可能是背景的图形，每张图正常计算的话，至少也要一两天才能完成，韩漓不可能没有计算过程的画出这些分形几何。

“这点我可以肯定，我亲眼看着他画的。一幅最简单的图，就是这幅。”他指着被反向分维的那张图说：“总共只花了十几分钟，我亲眼看着韩漓画出来的。”

然而就这张最简单的图，秦教授却花了两节课才解出来。

“到底怎么画的？难道有特别的心算方法？”秦教授因为学术上的求知欲，对画画的韩漓充满兴趣。这可是一名年仅十七岁，数学水平极为优秀的少年啊！

而桑医生则一脑袋混乱，无法确定韩漓究竟有精神问题，还是单纯的数学好。

晚上回去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周世怀老师求助。

可以的话，他不想打扰老师的，毕业多年的主任医生了，哪有遇到难题还找老师。但没办法，韩漓的状况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居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判断错误。

接通视频，一名年过六十，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电脑上。这便是桑医生的老师，顾玺唯一信任的周世怀医生。

“桑清啊，有什么事吗？”周世怀问。

“老师您好，您最近身体好吗？”桑清恭敬的问候。

“很好，有事直说，如果只是问安就免了，我很忙的。”

桑清不再闲扯，赶紧说：“是这样的，前段老师不是推荐我来治疗一名自闭症少年吗？”

“嗯，他怎么了？”

“不是他，他的情况很好。但是我在治疗时，发现了另一名奇怪的少年……”

桑医生详细介绍了他目中所见的韩漓的情况，又通过视频让周医生看过韩漓的画，以及他拍下来的秦教授反向分析出的顾玺肖像。

周世怀认真的看完了所有的画，皱起眉沉默不语，片刻后问桑医生：“所以你现在无法确定那名叫韩漓的少年，是精神病还是单纯的在画几何图？”

“对。”

“有带他去医院检查吗？”

桑医生苦笑：“可以检查的话，早就带去了，只是那名叫顾玺的少年对我很防备，我提的话，恐怕连靠近他们都不能了。”

“我们是医生，不能仅凭臆断判定别人是否有精神疾病，尤其现在的人对精神病特别敏感，在确诊之前，你最好按正常人的态度对待他们。”周世怀叮嘱了一句，补充道：“至于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没遇到过，但我好像在哪看过类似的病例，等我找找，之后再联系你。”

“好的，麻烦老师了。”

“没什么麻烦的，我也很感兴趣，之后再有什么情况，你都告诉我吧，我研究研究。”

“是。”

连周老师都无法确定的病情，桑医生自然不再寻求其他人的帮助，只如常的按约来给祈天语治疗。

他和祈天语的预约上门时间是今天，桑医生来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有事经过这里的秦教授。两人一聊天，得知那个能十几分钟画出分形几何的韩漓就在这里，秦教授于是想要上门拜访。

桑医生不能做主，又没有韩漓和顾玺的电话，只得打电话给雇主张芸，看她是否同意秦教授上门。

张芸对英俊儒雅的秦教授印象不错，打电话到学校确定他身份后便同意了。

不过这也要多亏有顾玺和韩漓，若非他们两人陪着祈天语，使他越来越开朗，她是绝对不敢让陌生人上门的。

秦教授进门后，第一眼看过去，有两名少年在弹钢琴，嗯，这应该就是张女士提到的，她儿子和顾玺了。另有一名少年在画板后画画，那就是韩漓。

他走过去，看到画纸上复杂的分形几何，更是确定，问他：“你就是韩漓吧？”

顾玺抬头，看向这位陌生的先生：“不是，请问你找韩漓有事吗？”

他抬头秦教授才发现，原来这位不是画几何肖像的韩漓，而是肖像中的人，似乎名叫顾玺的少年。

“等一下……”身为一名学术宅，秦教授其实也不太通人情世故，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应该要有礼的问好，以及回答顾玺问题。反而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画板上，问顾玺：“不对啊，这些图是你画的吗？”

桑医生不是说韩漓画的吗？

顾玺点头：“我画的，你找韩漓有事吗？”

他的语气没有那么礼貌了。

“你知道这个图形的组成原理是什么吗？”秦教授指着图上一个繁复的几何图形问顾玺。

“复平面的迭代，怎么？”

看来他好像真的懂！

秦教授本来是想问韩漓的，但顾玺的分形几何他看着也新鲜，忍不住指着一条断裂的图形问他：“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进行z值衰减呢，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加上2的迭代次数吗？”

顾玺觉得这人好奇怪，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的。但前世专门为研究院服务，多年养成的本能已经让他不由得回答：“因为2的迭代次数为白色，z值衰减至趋向无穷为黑色，即阴影，你知道颜色处理公式吗，black = n*a1+while ( real(z)^2 + imag(z)^1)，最后得出的数值是……”

一边说着，他已经一边翻页列出公式。

韩漓画肖像的时候，是从视觉的角度直接画的，顾玺除了韩漓和祈天语的图形外（唯有这两人的图形他牢记在心），其他物体的图形，由于前世生活限制，他所见不多，因此现在都是一边画一边用分形几何的公式进行心算的，写起来得心应手。

秦教授毕竟更专业，他一看图就能看得出顾玺在画中应用的公式，不然方才也不会问了。听了顾玺的讲解后，他摆摆手：“不对不对，你这公式不够好，阴影的层次不够，应该这么算……”

他接过顾玺的笔，写下另一道公式。

顾玺一看即知好坏，立即点头：“你说得对，是我弄错了。”

虽然只是图形上的阴影，但层次不同，立体感也不同，顾玺画韩漓，当然想把他画成最好的模样，是以非常感谢。

“非常感谢，呃……”顾玺此时才回过神，问秦教授：“请问你是谁？”

秦教授也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失礼的还没有自我介绍，也没说明来意，反而先巴巴的问了一堆问题。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忘了，我叫秦博文，是d大的数学系教授，今天前来拜访，是因为看了韩漓所画的分形几何后……那个……”秦教授看看桑医生，又看向顾玺：“所以，分形几何其实是你画的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顾玺疑惑：“你刚才问韩漓，是来找他的，还是有什么事？”

秦教授指着画板说：“我想找画出分形几何图的人。”

“这些图是我画的。”顾玺说：“如果你是指桑医生带走的图的话，是韩漓画的。所以你想找谁，有什么问题吗？”

他已经看出来了，人是桑医生带来的，原因是韩漓的画，至于对方来意，顾玺不知，只是看起来不像坏人。对方刚才的言行和他有点像，碰上感兴趣的公式就什么都忘了，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秦教授眨了眨眼：“你，和韩漓？”

“对。”顾玺点头。

“两个人？”

“是的。”

“两个人……都是这么画的？！”

他刚才亲眼见过顾玺作画，确定他完全没有计算过程就画出了分形几何。然后他也看到了顾玺是如何计算的，对阴影，层次的算法，列出的公式，说明他并非随意乱画，而是真的一边在脑中计算，一边画出来的。

这样的心算速度，说一声数学天才绝对不夸张。然后顾玺还告诉他，这样的数学天才有两个人？

他看向韩漓的方向，不知道谁是韩漓，只看到两名在弹奏钢琴的少年。

他们弹奏的是什么音乐，秦教授听不懂，但那样急促而激烈的节奏，指击在琴键上敲击的速度和技巧，绝对是专业级别的钢琴家才能弹奏出来的。

“他不是学钢琴的吗……”秦教授喃喃问。

“是学钢琴啊，有什么问题吗？”顾玺问。

“但桑清说他是画画的……”秦教授看向桑医生。

桑医生给他的信息，似乎没一条正确的。

桑医生无奈的摊手，他之前每次来，都只看到顾玺和祈天语弹钢琴，韩漓画画，为什么两人突然换过来，他也不明白。

而且连顾玺都画分形几何，说明这真是他们的兴趣爱好而已，看来确实是他搞错了，韩漓根本没有精神疾病。

另一边的韩漓心里在咆哮。

在秦教授靠近顾玺的时候，他就想上去阻止了，前世的事让他开始警惕所有靠近顾玺的陌生人。

但是祈天语不放过他，他一准备停手，祈天语就啊啊叫，非要他陪着弹琴。

他倒是可以强硬离开，但祈天语会又哭又闹的，让他们无可奈何，所以没办法，他只能加快弹奏速度，想尽快将这节弹完，结果变成了炫技的节奏。谁知祈天语完全无碍的跟上他的速度，还以为他在玩，开心得咯咯直乐。

韩漓累得气喘吁吁，一边弹琴一边关注顾玺，随时准备冲过去保护他，却发现顾玺跟那名陌生人已经非常热切的聊着天，一起在画板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那是，那是他的画板！

是他和顾玺的画板！

平常都只准他们两人用的！

韩漓心里气得不行，好不容易陪祈天语弹完一节音乐，他立即转身，气势汹汹走向那名胆敢抢他画板和顾玺的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