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答应了学钢琴，但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顾玺仍旧每天早上两个小时去教女孩们绘画，弹琴，下午在福利院教孩子们，剩下的时间才开始学。

不过，顾玺把韩漓留给黄一嘉了。

黄一嘉特别稀罕韩漓，他觉得韩漓就是他在找的那种音乐天才，甚至梦想着培养出一个国宝级音乐大师来。

顾玺其实也被看上了，但他实在有点怕黄一嘉。因为黄一嘉有个癖好，就是特别喜欢摸人手。

用他的话说是感受他们手指长度和灵活性，但顾玺实在受不了被一个人拉着手摸来摸去。

韩漓非常英勇的挡在顾玺跟前，然后被黄一嘉抓住手，戴手膜。

手膜是黄一嘉带来的，因为顾玺和韩漓早年干过粗活，手指都很粗糙，带着厚茧。这样的手其实很难灵活的弹钢琴，黄一嘉便天天抓着机会给他们带手膜，想将他们的手保养成嫩白的模样。

其余时间抓住他们两人就摸一摸，看看手掌是否还粗糙，还千叮万嘱：“钢琴家最重要的就是手指，从今往后你们一定要小心爱护，不能做任何粗鲁的会伤到手的行为。”

当然，黄一嘉也不是只顾戴手膜的，他的钢琴教得很好。

除顾玺两人外，那两个有天赋的孩子也一起参加培训。

因为黄一嘉家中有三角钢琴，他原是想带他们到他家练习的，但两个孩子一个自闭症，一个智力障碍，在陌生的环境会感到不安，因此还是由他每天过来上课。

冲着这点，顾玺就觉得黄一嘉是个大好人，毕竟不是每人都有这样的耐心愿意为几个智障儿童付出。

虽然他总是哼着鼻子说：“哼，我只是无聊了才过来帮忙的。”

黎姐说这是傲娇，顾玺不太能理解。

黄一嘉不愧是专业的，教得比顾玺有系统多了。钢琴简谱，键盘音符，手指符号，坐姿，以及练习指法等等，他很有耐心的教导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不太听他的话，但好在有护工和顾玺在，还是能哄得他们照做。慢慢就养成了正确良好的习惯，现在坐在钢琴前，已经有些像模像样的意思了。

顾玺和韩漓学得更快，在钢琴上，他们仍旧保持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优点，迅速学会五线谱，迅速掌握钢琴的各种知识，甚至黄一嘉弹过的音乐，两人都可以做到丝毫不差的模仿弹奏。

黄一嘉自然很高兴自己发现了两个天才，培养他们的过程也充满了成就感。

但是，然而，可是，他发现了一件极为郁闷的事。

这两人弹的钢琴都是没有感情的。

他们可以毫无偏差的弹完一整首钢琴曲，指法与节奏都很完美，但他们两人的音乐中没有感情。

这方面他们还没有那两个孩子做得好。

黄一嘉尝试为他们讲述钢琴曲背后的故事，比如《梦中的婚礼》：

……

……

……

“今天，难道有什么喜事吗”他问一位路人。

“今天，公主将和邻国的王子举行婚礼!”

一刹那，他听到了梦破碎的声音。

……

……

……

黄一嘉是个很感性的人，他把这故事描述得很悲剧，连自己都要感动哭了，但抬头就见顾玺和韩漓静静坐那儿看着他，一张冷漠脸，像是完全不明白他在感动什么。

黄一嘉抱头：“拜托啊两位，有点感情，你们这样指法再好也没用，只是机械式的弹奏而已。”

顾玺眨眨眼，不是很明白在钢琴中如何倾注感情，他觉得自己感情挺丰富的，弹奏的钢琴曲他也喜欢，并不只是机械模仿。但黄一嘉总说他没有感情。

韩漓更加，他只负责复制，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黄一嘉说完全是个机器人在弹奏。

奈何这两人“复制”的能力又爆强，原本是看过一遍的曲子就能将指法复制下来，现在系统的学习钢琴后，但凡听过的曲子就能立即弹出来，已经不需要复制别人的手法了。

目前只要不是世界著名的几大最难弹的钢琴曲，两人都没问题。

黄一嘉欣喜于他们的优秀，又郁闷他们为什么总是无法弹奏出感情。

好在还有两个小孩可以慰藉，他们虽然没有顾玺韩漓这么优秀，但在钢琴的天赋上比普通孩子更出色。

又一段时间后，黄一嘉对顾玺说：“我们打算给福小洋和刘文报名参加全国中小学生钢琴大赛。”

福小洋是那名三级智力障碍的孩子，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因此用了福利院的福字为姓，刘文是被遗弃的自闭症儿童，他不记得家在哪里，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因此福利院保留了他的原名。

顾玺想了想，点头给予支持。比赛输赢没关系，福利院只是想让世人看看，这些有残障的孩子其实同样优秀。

又过一段时间，黎姐约顾玺录音。上次说的音乐cd，由于录音室预约过多，拖到了现在。

顾玺带着韩漓一起去，黄一嘉也来凑热闹。黎姐已经在录音室打点好，钢琴也已经摆放，她拍拍顾玺，郑重的嘱托：“去吧，弹你和孩子们都喜欢的音乐吧！”

顾玺点头，走到录音室门口，突然福至心灵，转身看向韩漓：“韩漓，你和我一起。”

“嗯。”韩漓点头，和顾玺一同进入录音室。

两人并排坐在三角钢琴前，目光相视，手指抚上琴键，顾玺开始弹奏。

他没有为自己的钢琴编过名字，没办法告诉韩漓自己想弹哪一曲。但两人的默契是不需要语言的，顾玺弹出前奏的时候，韩漓立即跟上。

他记得顾玺的所有音乐。

但是很奇异，明明想着顾玺的曲谱，脑中却有另一道音符划过，他无法控制自己，弹出了和顾玺不一样的音节。

录音室外传来骚动，录音师捧着耳机一脸震惊：“这……这是什么音乐？”

两道不同的音节交融在一起，轻灵而优扬，透过耳膜钻进心里，录音师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黎姐和黄一嘉扑在玻璃上，看着沉浸于钢琴中的两人。

“四手联弹……”黄一嘉愣愣道：“原来他们的琴声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啊……”

他从钢琴中，听到了温暖的感情，不强烈，不激动，温柔和缓，令人心安。

感性的黎姐不自觉流下眼泪：“我……奇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她吸吸鼻子：“不过我觉得……这首音乐要表达的感情，那些孩子一定能听得懂……”

顾玺原本的音乐单调普通，只能算儿歌，韩漓的加入后，补足了其他的音节，变成了一首优美的音乐。

一曲结束，顾玺没有停下，他继续弹奏着。韩漓同样没有停顿，他紧紧跟随顾玺的节奏。

前世，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敲打过这样的节拍。

他和韩漓在同一所研究院的不同部门，工作忙时几乎见不到对方，祈天语是音乐界的天才钢琴师，没有进入研究院的权力。

只有每月体检的时候，他们三人才能在一起。

当分开的时候，祈天语会生气的大吵大闹，抓着他的手不放。

于是顾玺用手中的笔敲击桌面，传达下次见面的讯息。

后来这成了三人的语言代码，一起的时候，分开的时候，他们就会敲击桌子，用不同的音节表达感情。

三个人的敲击声汇聚在一起时，就变成了音乐。

传达着不想分开，不想分开，不想分开的感情。

犹如此刻。

顾玺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了，他被韩漓的音乐左右，不知不觉配合他。优美的曲调环绕他们，令顾玺沉浸其中，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结束。

顾玺一脸茫然。

他迅速回忆刚才弹奏的音乐，还好，他弹的是给孩子们听的乐曲。

只是……经过韩漓的连弹，简单的儿歌变成了优美的钢琴曲……和原来不一样了。

顾玺哭丧脸：“韩漓，我们是不是弹坏了？”

黎姐推门进来，正听到顾玺问这句话，激动道：“失败？怎么会失败？太好听了顾玺，我完完全全被你们的音乐感动了！我相信孩子们也一定会喜欢的。”

“但是，和原来的不一样……”

“没关系，到时再录一份好了，我会盯着录音室赶紧完成后期，到时再让孩子们试试效果。”

顾玺放下心，看看韩漓，对黎姐说：“那……不管有没有用，都请留一份给我们。”

韩漓微微勾起嘴角。

黄一嘉上下打量两人，好奇的问：“奇怪，你们的音乐怎么突然就有感情了？”

但回去时再让两人分别弹一首，还是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