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事, 哪怕看起来无甚区别, 但在不同的年纪,与发生对象间的不同, 所产生的结果, 多是不同的。
就譬如徒小三鬼使神差的啃了林靖一口, 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林靖的那点子心思。要知道, 上一个对林靖断袖的,直接叫林靖给折腾的去见了阎王,如今徒小三,林靖除了心烦半宿外,第二天早上俩人还一道用早饭了。
实际上, 早起后,林靖因昨夜失眠大半宿,精神头不是很好。待徒小三盛好白粥递他时, 林靖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啥,徒小三是个断袖, 还对自己有那啥心思……这么想着,林靖已是习惯性的接过白粥放到跟前, 还搅了一搅,想着以后该与徒小三保持些距离。林靖出身豪门, 断袖什么的,在豪门其实不算什么事,多有些公子少爷的收拢个把小厮在身边, 更有甚者,在外相中什么人,带家里养起来,或是养在外头,一般家里也不会管,只当消谴了。当然,徒小三绝不是什么消谴,正因如此,林靖才不想徒小三误会,而且,他纵是无再娶之意,可也没有断袖的意思啊。他与徒小三相交这些年,总不好无此心意,还占人家的便宜,叫人家这么照顾他。
林靖搅了搅白粥,就开口了,林靖道,“三哥,你也晓得我,我要是断袖,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早断了。你看,我至今仍没断,可见我真不是个断的。那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女子,你看,是不是寻个心仪的男子。”
徒小三剥个咸鸭蛋,把个流出红油的蛋黄给林靖吃,自己吃咸死人的蛋白,道,“我也不是断的,我就是对你断。”
林靖险没叫他噎着,林靖道,“我是真没这个意思。”
“我晓得。”徒小三道,“阿靖,我又不会迫你,可你也别好不好的就给我介绍别个男子,你这样,可有点儿伤人。”
“我还不是为你好。”林靖道。
“叫我照顾你,你别嫌我,就是对我好了。”徒小三道,“要是你有心仪女子,你愿意成亲,三哥也不拦你,可你别躲着三哥,咱们就如兄弟一般,如何?”
林靖道,“我有什么吃亏的,反正都是你照顾我,我是觉着,这样占你便宜。”
徒小三笑的跟朵花似的,“我就爱叫你占便宜。”
林靖正色道,“不许说这样的话,以后都要说正经话。”
“好,好,都你说了算。”徒小三问他昨夜睡的可好,林靖道,“还成吧。”
“一会儿吃过早饭,你再补个觉,看你眼底都是青黑的。”徒小三还做家常口气,林靖时有失眠的毛病,徒小三深知,以往也是要林靖睡足才叫他做事的。
林靖恹恹的点头,“我得早些生火,昨晚冷的很。”
“一会儿就叫他们把暖盆给你升起来。”
结果就是这般,徒小三的表白虽不算成功,林靖也没怎么着。无非就是俩人分开睡,至于其他,以往如何,以后仍是如何。不得不说,这也是徒小三的本事了。
林靖别扭了几日也恢复了精神,他就是觉着有些怪怪的,他一直拿徒小三做个兄长一般的,却是不晓得这人对自己有这般心思。可反过来想,徒小三纵是有些自己心思,可都这么些年了,却是秋毫无犯,一直是默默的与他在一起。倘不是徒小三亲他一口,林靖还真瞧不出来,徒小三对他竟是有仰慕之心的。
如果徒小三表白后便纠缠不断,估计林靖得先与他断了。结果,徒小三是半点儿不勉强林靖,对林靖一如从前,而且,林靖要分开睡,徒小三立码同意。基本上,仍如以往那般,林靖要怎么着,徒小三都随他。再加上,俩人都有军中的事要忙,说来,情爱之事,对于人类而言,有之固然多些快乐,可无此事,也一样的过日子。
林靖自小接受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教育,徒小三自小接受的是,如何吃饱穿暖的教育,不得不说,二人于情爱一途,都十分克制。军中一忙,林靖别扭几日,也没空别扭,遂抛诸脑后了。
穆容姑娘却是满心的烦恼,在与林靖对完镖局的账后,与林靖说了些家中兄长的事。穆容道,“我哥一味重义气,什么都讲义气,讲人情,如此,未免规矩松散。”
林靖笑道,“义气人情想来也是在值得的人身上讲的,穆大哥并不是糊涂人。”
穆容自晓林靖话中之意,漕帮里亦有自身派系势力,穆秋亭纵做了漕帮大龙头,一样有需要拉拢的人。倘这样的犯过,难免要给些面子的。穆容长眉微蹙,她道,“漕帮以义而聚,今令漕帮停滞不前的,亦是一个‘义’字。”
林靖看向穆容,“阿容姐此话何讲?”
穆容道,“阿青(林靖),我哥自十几岁就出生入死,现下也算有些基业。今运河水脉,大家总要卖漕帮一些面子。以往,我也觉着我们帮派虽为在野草莽,其实并不比朝廷军队差。在漕帮这几年,我亦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知道一些官场中事,不瞒阿青(林靖)你,有些事,让人提都不想提。以往,我还觉着,我们漕帮兄弟虽无官无职,比起许多有官有职的,清白的多。可来了盐城,我才晓得,精兵是什么样子。你常说海盐兵不过新兵,可海盐兵已强过漕帮许多,若是你所言精兵,我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近来,时有些想头儿,也不知对是不对。”穆容道,“如我哥先时,还曾被朝廷通缉过。他做的那些个事,并不全都是对的,可有时,为了生活,也干了。后来,他在金陵站住脚,把我接了过来。在漕运上,拿什么说话,说白了,并不是圣人讲究的仁义道德,大家都是拿刀枪说话的。我偶然会想,如那些个读了满肚子书的大人,以往瞧着也威风,可若他们不懂武功,一个莽汉就能一刀杀了他,人一死,纵满肚子学问道理又有何用?这样想,当然不对,杀人也是要砍头的。可我觉着,尽管这世上终是有许多道理要遵守,可持刀人的刀,会比文章道理更快更能震慑人。何况,我们江湖人行事,倘道理讲不明白,便要讲一讲武力的。”
“这在江湖上讨生活,不进则退。漕帮帮众不少,可论战力,在草莽里是不错的,但,不是没有进一步提升的机会。我劝我哥用军规治帮,他却是推三阻四。若漕帮之法不能变,我们漕帮想更上一层楼,难矣。”穆容说着,想到她哥便是一肚子的火。
林靖道,“阿容姐你不是早就劝穆大哥的吗?”
“我哥在我跟前都是‘啊啊啊,嗯嗯嗯’的应下,一转头就忘了。”穆容轻声道,“何况,我看我哥倒不是不想听我的,只是漕帮里还有几个老家伙,成天在我哥跟前‘兄弟义气’个没完。我哥也担心骤然变了规矩,叫兄弟们离心。”
林靖一笑,“我倒有一法子,就不知可不可行了。”
“你说。”穆容连忙问。
林靖道,“这也简单,我看阿容姐你也对练兵也极有兴趣的,何不从穆大哥那里要上几百人做你的亲卫,便是由你亲自训练,与漕帮不相干的。这些人,你愿意怎么练就怎么练,愿意用什么规矩就用什么规矩。几百人而已,穆大哥不会不舍。”
“这成么?我毕竟是个女子,能练兵么?”穆容虽对练兵有兴趣,她还真没想过自己弄几百人单独训练。
林靖笑,“这有什么不成的,阿容姐你又不是闺阁中绣花的女子,我听穆大哥说,你也会些拳脚的。练兵也并不是要你就与将士们一道训练,你只要管着他们训练的事就成了。”
穆容有些犹豫,又有些动心,一时踟蹰起来。
林靖见状,笑道,“这也不急,阿容姐你慢慢考虑便是。”
穆容当真不是个拖沓性子,林靖提过此事三天,穆容就找上林靖,说这事儿她已与自己大哥说定了。林靖把整理好的军规给了穆容,叫穆容先心里有个数。
林靖这里帮着穆容准备练兵之事,穆秋亭却也寻上林靖,与林靖抱怨自己妹妹。原来,穆容是与穆秋亭吵了一架,才把人手要出来了。现下,穆容还不理她哥了。
穆秋亭道,“我原想着,阿容在金陵气闷,遂带她出来走一走。结果,竟爱上了这些个兵事,要与我分家!”
林靖笑,“这哪里是分家,阿容姐说要这样训练,你非不听。她不过要些人自己练一练,穆大哥你也是,早遂了阿容姐的心意,不就好了。非要等着她与你吵架,这回好了,惹恼了她,你就痛快了。”
“我痛快什么呀。”穆秋亭道,“如今这世道,女人都要翻天啦。”这么说着,穆秋亭又是笑,“别说,阿容来了盐城,精神是比在金陵强上许多。”
“何止阿容姐的精神好,穆大哥你精神就不好了?你镖局的那些个杂事,不都是阿容姐帮你把关。”林靖真心道,“阿容姐这样能干的女子,当真世所罕见。”
“那是。”穆秋亭亦是一脸骄傲,“不瞒阿靖你,当初我在金陵,漕帮里也关系复杂,许多事都赖阿容帮我打理。我这个妹妹,谁娶谁有福。”
林靖点头,“寻常男子怕是配阿容姐不得,阿容姐这般才干,寻常男子也委实委屈了她。”
穆秋亭很是赞同林靖这话,却是一叹道,“我何尝不是做此想,只是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要求不过三从四德,阿容的许多好处,却又算不得好处了。再加上她这亲事屡生波折,那些没见识的小人也多诟谇,当真是令人心疼。”
“这亲事,缘法一到,自然就到了。穆大哥你只管放宽了心,依阿容姐的本事,嫁必是嫁世间第一等男儿。”林靖对女子向来温柔,再加上与穆容打交道渐多,难免说上几句。
穆秋亭自爱听此言,笑道,“我就知阿靖你比常人都有见识。”
“是阿容姐真正好。”林靖对穆容颇是另眼相看,哪怕徒小三没娶妻的意思,就穆容本身,亦是值得人敬重的好女子。
林靖与徒小三道,“穆大哥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徒小三略一思量便晓得了穆秋亭的深意,笑道,“漕帮有漕帮的难处,穆大当家若改军制,在帮里怕是要寸步难行,倒不若以穆姑娘的名义,先另训练些得力青壮。介时,这批人得力,规矩自然就能改了。”
“是啊。”林靖也是翘了翘唇角,不过,接下来闽地对倭寇的又一场战败,纵是不关海盐,林靖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章总督令徒小三改任泉州将军,带麾下部队,前往闽地抗倭。
徒林二人于江南的转战生涯,就此正式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