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小三回城时, 林靖已经把城中战后事宜安排妥当, 虽则基本上是全城出动,杀了百十个倭匪, 在林靖看来,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 对于海盐百姓,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大胜。许多百姓都激动的流下了心喜又心酸的泪水。林靖于战后更是对大家鼓舞了一回,从此次诛杀倭匪,林靖说到倭匪也是肉体凡胎,并非不可战胜,令大家打起精神守城卫城, 守卫自己的家乡儿女。同时,对于战功,林靖已经统计出来, 承诺都给大家上报,而且,对于这次乡绅出手相助, 林靖也进行了表扬。
所以,基本上, 徒小三回城,该做的已经做好了。
林靖关心的是, 徒小三在外可还顺遂。
徒小三衣甲染血,不过,身上并没有带伤。徒小三见到林靖, 见林靖无碍,又问过卫城之战,方说了他们外出之事。倭匪倒是一碗水端平,来攻城的是百十名倭匪,徒小三一行基本上也遇到了百来个倭匪,林靖一听这数目都乐了,唇角一翘道,“不到海盐,当真不晓得世上有这样的事,海盐也是有城防的县城,你带走了七百人,如今两百倭匪还敢分兵,一队劫你的货,一队来攻城,这倭匪当真不是寻常的胆子。”
徒小三道,“胆子倒寻常,只是倭患猖獗,当地百姓多是吓破了胆子的,一见倭匪便战意全无,任人屠宰。不要说百十人,就是二三十人的倭匪,有时竟能屠一县城,倘不是真的来了江南,那些个文书战报,我都不能信的。”
林靖问,“跟你出去的将士如何?”
“开始乱了阵脚,很是死伤了几个,好在慢慢的就稳定了下来。主要是,我们在野外,他们没退路,不打就得死,大家一起拼命,才拼出一条生路。”徒小三道,“我在外,反是比较担心你,我离开时,县里不过留下了三百老弱残兵。”
“你这说的,现下哪里还有老弱残兵,老弱残的早先就死完了,咱们来的新招的,起码是在四十岁以下的。”林靖道,“他们也是先慌了阵脚,后来才稳住的。眼下这一场,倒是提振了士气。只是,倭匪知此大败,定不能罢休的。咱们这里,还是要再多招些士卒才是。”
徒小三亦做此想。
只是,徒小三有官职所限,他现下为千户,按朝廷规定,最高所募兵卒不能超过一千,因海盐时为倭匪所扰,属于战区,徒小三才能募足兵员,不然,寻常太平地界儿的千户,手下可没有全额满员的。
眼下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倭匪的反扑。
按林靖的意思,自然是要招兵买马的。现下依徒小三的官职,还有海盐县三班捕快的人数,便是招足了人马,也不过一千两百余人。如果倭匪集结反扑,为这次的大败报仇,那么,下次来的,绝对不止是两百倭匪了。
林靖便是招兵买马,也得训练啊,即便是训练来得及,这一千两百余人,林靖担心不够应付倭匪的反扑。
想扩招吧,凭徒小三现下的官职,贸然扩招兵马定会为人所忌。
林靖与徒小三商量此事,徒小三道,“此次咱们海盐大胜,我寻思着朝廷必然要有嘉奖的,届时到了府城,我倒是能问一问将军大人。只是,怕等不到那时,倭匪就会来了。”
林靖担忧的也是如此。
徒小三想了想,还是先给杭州府发了战胜的捷报,同时请求府城派兵支援,以备倭匪突袭。只是,派兵的事,两人便谁都没把握了。
但,不论如何,捷报与公文还是要先送出去。
林靖与徒小三商议着,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杭城。徒小三是军职,无上官宣召不可擅离驻地,此时去杭城,必然是林靖过去。徒小三自己去无甚,一旦林靖要出城,徒小三便有些不放心,林靖道,“眼下还不是要紧的,若想得东南军权,必然要掌抗倭之事。现下过去,先与将军府总督府打一打交道,也不是坏事。你不必担心我,咱们刚把这些倭匪缫了,他们再来,总要些时间的。倒是盐城这里,你要小心。”林靖没把握把援兵带来。
徒小三道,“你守城比我有经验,干脆我去杭城。”
“又胡说,你刚立战功,倘这时没有宣召贸然去杭城,落到有心人眼里,怕要说你恃功而骄了。”林靖道,“只管放心,我多带侍卫,不会有事的。”
徒小三与林靖这里不是没有可用之人,只是,林靖这次一则是打算去杭城要援兵,二则,也准备着往将军府总督府走一走关系。徒小三这一伙子都是土鳖出身,要说打仗,那绝对是既忠心又不惜身,但,官场上那些个门门道道,纵是有关外那几年的历练,也绝对没有林靖这生于豪门的浸淫多年,熟悉其中门路。而且,林靖一向机变,他们与杭城关系寻常,只是花了些银子给徒小三买了个千户的缺,此番过去,事情并不好办。林靖是寻思着,先把与杭城的关系打通,以后便可派陈二青等心腹人过去联络走动了。
故而,此番必是林靖前去。如果不是林靖,便要徒小三亲往,偏生徒小三不好轻离驻地,于是,只有林靖过去。
徒小三把跟了自己多年的陈二青安排给林靖,让陈二青一定护好林靖。同时,徒小三给林靖安排了五百护卫,林靖觉着这人简直脑子不正常,他带五十人足够,徒小三断不能答应,最终,两人各自让步,林靖带了二百护卫防身。
徒小三又啰嗦了大半宿,一直把林靖嘟囔的失眠症都无药自愈,在徒小三的啰嗦声中沉沉睡去,徒小三见林靖睡的熟,爱惜又心疼的摸摸他的脸,便一手揽着林靖的肩睡了去。
第二日,林靖点齐兵马去杭城,徒小三亲自送他送出十里,林靖便把他撵了回去,用林靖的话说,“大老爷们儿,我又不是出远差,不过是一趟杭城,看你这样儿,怎么娘们儿兮兮的。”
徒小三不怕说,他给林靖理一理身上的披风,叮咛道,“事情办完就回来,便是不成,也没什么,你回来,我这心就塌实了。”徒小三虽知官场上这些关系必需打点,而且,他身边没有比林靖更合适的人选。只是,再如何合适,徒小三若有别个人选,他都不会让林靖去做这些拉关系求人的事。
“知道啦。”林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朝徒小三摆摆手,“行啦,我这就去了,你也回吧。”
徒小三一直望着林靖远去,直待远远的再望不到林靖,驻足片刻,方打马回城。
林靖在杭城的进展,没有太过艰难,但也没有那么容易。
盐城的捷报果然令杭州将军纪将军大为震惊,看着缫杀的一百八十颗人头,与二十个俘虏,杭州将军对于林靖很有一番赞赏,当然,其间很多话是赞徒小三的,毕竟,徒小三才是盐城千户。
此番战功,徒小三自然是首功,但,如杭州将军、浙地总督这些上官,亦是有功的。杭城将军亲自见了林靖,细问了此番倭匪之战,林靖自然不会谦虚,但也并没有夸大,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杭城将军也是正经三品职,纵是官场老油条,判断力是不缺的,当听林靖说到守城官兵最初的慌乱时,纪将军叹道,“倭匪时常扰民,百姓们都吓破了胆,幸而你们稳住了阵脚,方有此胜。”
林靖道,“可见百姓身上的血性还是在的。”
纪将军点点头,笑道,“此番盐城大功,本将必然会亲自为你们上表。”
林靖道了谢,又说了对盐城的担忧,想着要些援兵过去的意思。纪将军想了想,道,“倭寇一向报复心强,你这话也在理,只是,派兵并非小事,我要请示总督大人。”
林靖道,“听将军的安排。”
林靖能亲自跑一趟,就是因为,调兵之事,并非完全不可能。因为,在海盐建立剿倭战功的时候,浙地军中对于接下来可能的战功,必然有垂涎向往之意。
见纪将军没什么吩咐,林靖不卑不亢的退下。
林靖是在杭城住过一段时日的,而且,此番来杭,他也带足了银两,纪将军自然不是轻易能见的。但,纪将军身边的幕僚则没有纪将军那样大的气派。林靖没有直接给将军府送重礼,而是通过纪将军的幕僚方先生走的礼,方先生一看林靖这手笔这手段,就知这不是官场上的生瓜蛋子。方先生代主家收了这份礼,还赏脸的接了林靖的帖子,一道去茶楼吃茶,林靖关心的无非就是援兵的事,方先生虽有些滑头,到底不是光收礼不办事的,还是有些节操的,与林靖透露了一句,“听闻徐副将善战。”
林靖心下一沉,却是不露并分声色,他早做过这种心理建设,官场上素来如此,尤其军中,军功最重。如今盐城大败倭寇,杭城将领眼馋也是人之常情。倘林靖关系够硬,自然没人敢去盐城争功,偏生他们在江南根基不深,如此,有人相中盐城这块军功,倒也不为稀奇事。
徒小三不过五品千户,副将却是正四品,比徒小三整整高出两阶,一旦徐副将过去盐城,便是正管徒小三。先不说徐副将有自己的嫡系部队,便是徐副将重用徒小三,那么,将来一旦盐城有军功,大头必然是徐副将分了去。这还是建立在徐副将知事明理的基础上,倘遇到个军事无能,只知争功的,麻烦会更多。
但,林靖因早有心理准备,他一味笑的恳切,为方幕僚续了茶,笑道,“先生的眼光,再差不得的。徐副将这里,若得便宜,还得先生为我引荐,我好过去为我们千户请个安问个好。”
方先生一双眼睛也是历练多年,结果,硬是只看出林靖那一脸的真挚恳切,不晓得林靖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不过,林靖这话知情识趣,方先生也便道,“徐副将最喜读书人,阿青你秀才出身,必得他欢喜。”
林靖便顺势打听,“听着就是位儒将。”
方先生喜林靖明理识趣,便与林靖透露了些徐副将的喜好,以便林靖过去徐副将那里打点。
林靖与方先生吃了半日茶,中午又请了杭城有名的歌舞会过来佐酒,宾主尽欢后,方先生告辞离去,颇觉林靖是个可交之人。
待方先生离去后,林靖一张笑脸淡淡的沉了下来,最不好的预料发生了——树还没长成,这就要有人过去摘果子。
作者有话要说: ps:回杭州了,假期后遗症是,各种疲倦,感觉不像是休假回家~~大家晚安,以后会日更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