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耐着性子,仍是在一天内就看完了这本计划书,然后立刻招了户部尚书来,户部尚书张川自是十分精于此道,只看了几页,震惊的心情比刘湛更甚。
“圣上,这计划书——”张川身为六部尚书之一,一眼就认出了此乃皇后的字,不说其他,皇后给他的妻子黄氏发的帖子就不止一张,他自然也见过几次,而文人对于字迹的敏感度还挺高的,尤其宁博容这笔字,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
而越是看,张川的额上越是渗出汗迹来,这本书看得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想到这般做的后果,他怎能不惊异。
“可行性如何?”刘湛直切主题。
张川擦了擦额上的汗,“因为计划书极详细,是可以实行的,应当没什么问题。”
刘湛的一颗心落了地,“若是交给你来做,可有问题?”
“这——”想想那背后巨大的利益,张川的心脏跳得极快。
“所有的账本、报告,都直接交给皇后,按照她要求的详细报表,每月一次。”刘湛淡淡道:“所有的人员都要让皇后看过,我会派两个人来协同你做好这件事。”
张川立刻跪拜下去,“是。”
他知道,这里面已经有敲打的意思了,他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此为国家之财产,皇后是要拿来开慈善堂收养孤儿的,你定要好好做。”刘湛的手落在了张川的肩膀上,张川觉得这只手无比沉重。
张川连忙应诺,见他走了,刘湛眯了眯眼睛,才在初定的人员里圈了两个人。
拜上辈子所赐,他对这些手下的兵,多少有些了解,张川的能力十分强,户部这块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一个国家的财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但是,这人也有明显的缺点,有点儿贪财,这种属性放在高官身上,实则是极危险的,不过呢,张川……他胆子小,敢小贪,不敢大贪。
不过,刘湛仍不能全然放心他,于是圈了魏行渠和刘知崇去做他的副手负责票号一事,魏行渠刚正不阿,这会儿还名不见经传,可若是再过五年,知道他的人就多了,这人最难得的是心中清明,眼里揉不得沙子,最主要的是还善于观察,他虽不擅长财务,性情也太耿直容易得罪人,实不太适合官场,但若让他管理票号甚至将来用在慈善堂上,刘湛却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
刘知崇这会儿也只是吏部一员小官,平素低调,提起名字都不会有几个人记得的那种,但刘湛很清楚,这位实则很有能力,且胜在稳重,十年之后,就是他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一步步,走得极稳。
这刘知崇最善于调节关系,若是魏行渠与张川有了矛盾,有刘知崇在,至少不会出现大问题。
于是,在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今后传世数百年,直至大梁消亡才随之消失的天元票号就在这个夜晚,被定下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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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近日北地好消息频传,京城也变得愈加繁荣,不仅这皇都,大梁上下,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天元票号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大梁的土地上漫延开来,这和钱庄不一样,乃是天子的票号,在这个年代君权神授的老百姓心中,大约不会有人比圣上的信誉更好了,存钱有利息,这定期的利息还挺高,活期稍低一些,也能钱生钱,一些藏着大笔财富的商人也开始想着要不要将钱存入——
但自秦时起,打压商人由来已久,自然有人犹豫,但很快天元票号就出了新规定,可匿名存取款,可若是匿名,丢了凭证票据印记,那存的钱就无法取出。
这规定一出,立刻有大量金钱朝着天元票号涌入。
某些商人怕是金额太大引起圣上的注意,极聪明地将钱财分作几十上百份,分别存入,自是不怕让人觊觎。
有了天元票号,一些交易额巨大的买卖,开始直接用票号的票据进行交易,无形中在促进商业的发展。
……哪怕刘湛的政治眼光再敏锐,也看不穿这里面还藏着什么。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有了天元票号,大量的钱财被运往京城,通过借贷来的利息,还有那些商人存的定期金额,都大到令人心惊。
就在这时,皇后牵头的慈善堂开启,收养一些因为战争、饥荒而流离失所的孤儿。
任何事都是开头难,刘湛和宁博容为此倾注了大量心血,却仍然不是一帆风顺的,期间也出了些岔子,刘湛在开头就对试图蛀坏这两项大事的人绝不容情,在帝王之威下,才算是渐渐稳住了局面。
宁博容记得马克思说,“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资本家就不择手段;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一百的时候,资本家就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两百的时候,资本家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尊严和道德舍身取财”,即便如今这个世界没有资本家,但利益,足以让人疯狂,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利益,若是不掐住源头,未来将会怎样?
“阿容的意思是?”
宁博容微笑着,“这些孤儿,大多是因为战争和饥荒流离失所,我们的慈善堂将他们养大,却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他们自小开始,吃的、用的、穿的,皆是来自于天元票号,我准备在他们八|九岁开始,就找夫子给他们上课,不需要教太多的东西,但每个人都要懂术数,要知道怎样去填写报表,要知道天元票号的运作,然后,再将他们放到票号中去工作。”
刘湛立刻明白了,“只是这样一来,票号也容纳不了这么多的孤儿啊。”
“怎么会容纳不了,”宁博容顿了顿,她是知道未来的银行拥有多少工作人员的,“今后天元票号要开到我大梁的每一个地方,而且,若是实在对此不感兴趣的,也可以留在慈善堂里,继续帮助孩子们,以后有精力了,可以将慈善堂扩大,帮助一些老人,收容一些女子,老人、孩子、女子,方才是这世上最弱势的群体。”
刘湛若有所思,“看来阿容的心还真是大。”
“那是自然,若是只看眼前一隅,唯有宫墙罢了,有何好看。”
刘湛一笑,“罢罢罢,阿容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宁博容抿唇一笑,便也不再说。
她所做的事都极有分寸,与刘湛商量,也从不涉及政事,她不去关心任何官员,甚至连自家哥哥也是不常见,只偶尔见见母亲,关心的只有两个方面:教育与慈善。
而这两点,是全然不会触及帝王与士大夫的神经的。
且宁博容的教育改革效果显而易见,那些个文人士子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宁博容去办女学,他们对于自己的女儿姐妹能读一些书也没有负面的看法,接受程度极高,皇后殿下要弄慈善?这是好事儿啊!一些权贵人家的夫人与小娘子们,甚至愿意为此捐出一些衣帛财物——
这年代,因为迷信的缘故,几乎所有人都还是挺相信因果报应,烧香拜佛是一回事,这做善事,便是另一种为自己积福的方式。
于是这样一来,宁博容的名声简直好到了极致,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对这位皇后也是交口称赞。
这样一位善良聪颖慈和的皇后,方配得上母仪天下的美名。
天元三年冬,天降大雪,若是往年,怕是有不少人会冻死于街头,而刚刚盖好的城西慈善堂,给了他们片瓦遮身,直到来年春,这些人才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数十孤儿、几位老人,与十几个女子留在了慈善堂中,这些女子是做惯了农事的淳朴乡民,便留在堂中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只要有钱,却是不愁这慈善堂办不下去。
到春暖花开之时,京城的慈善堂已然有些气候,宁博容便开始着手将慈善堂开到其余一些上州去。
单单是扔在慈善堂门口的遗孤,一个春天便收容了一十四个,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女婴。
宁博容听到阿青与她说那些坊间传闻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这几乎将她说做观音菩萨了好吗?
“殿下本就心善,”莺歌笑道,“这说得也没错。”
她是知道的,一些贫家实在养不起孩子,若是生下来是个女孩儿,默默闷死的都有不少,如今有了慈善堂,好歹会将这些女婴送到慈善堂去,再如何也是一条生命。
宁博容摇摇头,随即皱起眉来,“最近天气热了,似乎肠胃有些不大舒服,回头让御医开些健胃的药来。”
她感到自己有些反胃。
阿青却是手一顿,想起了年前方才出嫁的水静。
水静的年纪本就大了,跟了宁博容几年,更是拖到了二十五岁上,刘湛牵了线,让她嫁了一位宫中侍卫,她是有品阶的女官,那位侍卫也只是一名八品校尉,与水静却是年纪相当,容貌也是端正英气,比她略小了一岁,上无父母,水静嫁过去便是正正经经的女主人,至少水静本人是相当满意的,她有皇后撑腰,只要不太笨,这日子就不会过得糟。
今年春的时候,水静已经有了身孕,前阵子阿青去看她,才想起如今宁博容这症状……
“殿下,该不会是——”她盯着宁博容的肚子。
宁博容愕然,抬起的手都忘记了放下。
她和刘湛发生那种事的时候,都是自然而然的,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都可以说是和谐,但是刚开始她因为怕中奖,年纪太小的时候怀孕对身体不好,所以刻意计算过避开危险期,又有对身体无伤的药可以喝,但最近一段时间太忙了,她确实……没顾得上再算那个喝这个的。
不知不觉,她都已经十八岁了,也勉强可以了吧?
“还不确定,先不要说。”宁博容自己先稳住了,然后目光古怪地低下头。
两辈子,这是绝对的第一次。
手轻轻放在腹部,她当真觉得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但她也有种感觉,似乎,是真的有了孩子。
当天下午,御医便确认了宁博容有孕,刘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更是十分高兴,直扔下议事的范吹海往寝宫去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慈善堂的事,先交给下面去做。”他关切道。
宁博容失笑,“我哪有这样娇弱。”
拜托,她是怎样的身体……哪里至于怀个孩子就动不了了。
刘湛一边高兴,一边又忧心,“这可马虎不得。”女人生孩子,在这年代永远是一件危险事。
宁博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放心吧,会顺利的。”
一定会。
直到入了冬,她察觉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一遍遍用内力流转温养着他,几乎可以听到这小生命微弱的心跳。
且同时,她并未放下天元票号的账目检查和慈善堂的工作,慈善堂里的孩子,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女孩儿,这年冬天她第一次对京城女学的学生们提了一个要求,她们也需要开始准备写教案,轮班给慈善堂中那些到达学龄的女孩子上课。
只针对女孩儿,封闭性良好,也算做善事,那些京城的贵女家中倒是没传出什么怨言来,此举能讨好了正怀着说不定是未来储君的皇后,轮下来一月差不多才轮到一次,且每次都是三人一组一块儿去慈善堂,何乐而不为。
宁博容披着温暖的狐皮裘,看着窗外下起的大雪,微微笑了笑。
她曾仔细思考过最适合女性做的职业是什么,适合女性工作的地方是哪里。如今不会有人愿意去给女人一个文书工作的岗位的,这是属于文人不可侵犯的地位和权力,所以宁博容不去碰。
于是,还有两种选择,银行、学校。
天元票号里,往后不一定都是男员工,女员工……看习惯了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甚至女人细心,做会计也很适合,又天生的亲和力比男人强,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远比男人适合柜台的工作。
这些孤女,生为慈善堂所养,只是为养育她们长大的天元票号和慈善堂做事,即便是再苛刻的士大夫,指责的话说出口怕都是要惹人耻笑。
因为京城女学的存在,地方上也已经有了两三家女学,虽无法与京城女学相比,但是,也是一种好现象。宁博容开始让这些女孩子都学着去当一名师者,当然,她们大多将来是不会从事师者这种行业的,但是对她们教育自己的子女有好处,而培养出来的孤女里,必然也有适合为师的女子。
也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人们总会发现,事实上,女人,在师者这个岗位上,不会做得比男人差的。
不管是什么年代,女人都有这样的特性。
宁博容一点儿都不着急,她按部就班,一点点的,若水润万物,试图如春风化雨般改变这个世界。
她的愿望如此简单,又那么艰难。
可她一步都不会退却。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争取,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宁博容愿意成为一个先驱,不管结局如何。
她总要做了,才会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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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么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