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凉起来的时候,北方又在屯兵,历祯帝为了表示积极应战的雄心,亲临武举考场不说,到九月下旬更是在京城北边圈了一座山用作秋狩,这在往昔是绝无仅有的,实则只是为了证明历祯帝确有兴武之风。
北地蛮夷一日日壮大起来,这个世界虽没有了五代十国,也没有北宋南宋,竟然也没有辽国金国,但在这个时代的北地,却有了一个殷国,乃是各北方游牧民族形成的统一政权,契丹族耶律翰称帝,让历祯帝心底敲响了警钟。
不同于宋的渐渐积弱,大梁此时的军事实力并不算糟糕,历祯帝自然也就希望通过兴武之风来使情况好转。
别的不说,一些武将多多少少都有些晋升,除了之前自己犯蠢的张之远之外,连汉承侯这等历祯帝一向不大喜欢的都又封了大将军一职。
“带这些就够了?”宁博容又没参加过什么围猎秋狩的,当然不大清楚。
刘湛笑道,“应当可以了。”
他和宁博容自然都要去的,这可不是玩乐,而是为了表示皇家的态度,天气渐凉,朝廷也要摆出一股子悍气来,才好在与那殷国对抗上不逊之于气势。
北地人本就比中原人擅武,甚至可以说是马背上的民族,历祯帝看得很清楚,只怕今年入冬之后的战事不容乐观。
宁博容给自己和刘湛各自准备了五套猎装,都是新制的,如今整个东宫就她和刘湛两个主人,做起衣服来那速度是相当快的,当然常服也准备了五六套,再加上一套稍正式的礼服。
此次秋狩乃是一大盛事,不仅仅是京城的各官员可以参加,再加上各官员的家眷子女,调动过去的御林军和羽林军就超过两万,看来历祯帝是铁了心要去弘扬武道了,倒是让有些文官略微忧心,但如今北方形势不妙,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历祯帝的霉头,哪怕是身为文官首领的左相范吹海也是不敢。
九月二十三,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仪仗开道,宫中皇帝、太子、太子妃、皇子、公主等皆是出宫来,京城顿时人潮涌动。
宁博容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刘湛与她并肩坐在一起,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视线一直往后飘去,忍不住问:“怎么了?”
“嗯……这样的场景,怕是你那两个妹妹要吓坏了吧。”端静、端淑在她主动送了那份甜点之后,果真由她们的母亲带着到东宫来了一趟,于是宁博容可以确定,这俩是真的又被养成了两只纯白无害的小白兔。
刘湛点头道:“这次她们的母亲不能来,怕是当真有些……”
宁博容终于忍不住,“为何我大梁的公主都被养成这般性格?”
刘湛却反问,“你觉得大唐的公主如何?”
宁博容一怔,她本是聪明女子,一点就透,“但也不至于如此因噎废食吧?”
人家大唐的公主太嚣张,就把大梁好好的公主都养废了?
这不科学好吗!
刘湛却平静道,“当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那就说啊。”宁博容最讨厌说话卖关子了。
刘湛思索了一下,“我要想想从何说起。”
宁博容点点头。
车辇缓缓前行,在百姓们看来,便是太子与太子妃一路手牵着手,温和谈笑瞧着鹣鲽情深,这对于许多百姓而言,都可以说是幸事。
这年头若是皇帝宠信妃子,那多的是人有微词,可若是换做皇后,便要被赞作帝后情深了,换做太子与太子妃,也是一般的道理,毕竟太子作为储君,只要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天子,而太子妃自然就是皇后。
“你知道李家那位曾祖母吗?”
“听说过,开国长公主嘛。”宁博容点头。
刘湛眯了眯眼睛,“实则很多关于她的事,如今都被下了禁令,不准提及,甚至也不准记载,怕是再过些年月,便要永远掩埋在历史中了。”
“……与她有关?”
“就是因为她,”刘湛的口吻颇有些复杂,“直到如今,我刘家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位长公主。”
“想来是个厉害人物。”宁博容轻轻道。
“何止是厉害,”刘湛叹了口气,“她于我大梁有大功,若非是他,我大梁高祖怕是都不能活下来,她本是个奇女子,谋略方面更胜其兄弟一筹不止。”
宁博容一听就听出了问题,“要胜过当时她所有的兄弟?也就是说……”
“不错,她原是极出众的女子,嫁的李家也是大唐遗族,却也正因为如此,我大梁容不得她。”
宁博容心中一凛,“她想——”
“她想效仿武后,当这天下之主。”刘湛平静道,“事实上,她也只差一点就能成功。”
宁博容默默无言,这件事上,她不能说这位长公主就是错的,女子怎么就当不得皇帝了,尤其她比她的几个兄弟都要出众!
不过,封建社会到底还是男权社会,武后……那只是一个例外,她的彪悍程度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去比照的,看太平公主这么厉害,还不是只是如此么。
“但她的功劳太大了,先祖只能饶了她,甚至此事秘而不宣,知道的人极少,她被幽禁而死之后,更是抹去了许多关于她的记载,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记得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少。”
宁博容只道:“那还有多少公主会受她的影响?”
“端静与端淑已经好许多了,不比姑姑她们当年。”刘湛淡淡道。
宁博容想起刘婉贞和福慧长公主那畸形的性格,心中恍然的同时,也是默默叹了口气。
毕竟,其中一位可是她的嫂子啊!
所幸这位太迷恋她的兄长,才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否则,一般男子恐怕都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是这般模样,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这几年里,刘婉贞已经被宁博闻改造得好多了,至少表面上看来不似是当初那样娇怯脆弱爱哭了。
“所以……李家这是不甘吗?”
刘湛已经不再惊讶宁博容于这种大局方面的敏感度了,点头道:“不错。”
宁博容嗤笑,“若是当年那位长公主成功,我倒是会为她拍一拍手,这李家的人不甘,却是可笑!”
成王败寇罢了,与是男是女无关,她是个奇女子,听了她的故事,哪怕她最后失败了,宁博容仍要为她喝一声彩,可这李家人因此不甘,却是搞笑,如今这大梁的皇位本不是他李家的,即便是昔日长公主成功,她也姓刘不姓李!李唐若想复辟,也轮不到他们这支偏门的沪州李氏。
好吧,这皇位也是有德者居之,这种说法也说得通,但他李家背地里玩的这些手段,却是让宁博容十分不齿。
这样小家子气的阴毒手法,平白堕了昔日那位传奇长公主的威名!
这李家,倒还真是全不如一个女子。
“这些年来,他李家也算是忍辱负重了,明知道阿父对他们有戒心,却仍然足够隐忍。”刘湛看向远处的车架,这李家,自然也在秋狩的队伍中。
宁博容点了点头,“听闻这次秋狩,阿父同意让学子们进来?”
“只是让科举及第的学子来罢了。”刘湛道。
宁博容若有所思,“我万里学院的学子,怕也是不少呢。”
“自然如此,今年的科举,万里书院将国子监都超了过去。”
宁博容翘了翘唇角,“明年你再看吧。”
“是啊,明年……他们就要来了。”刘湛眼中也满是喜悦,那二十三名贫家子,在他的心中甚至是比他那几个兄弟还要亲近的存在,在云州的那几年,是他最轻松惬意的几年,而与那些个少年的友谊,自然也最为质朴真实。
明年呵,他等着他们创造一个奇迹。
到早就准备好的秋狩场的时候,他们皆是住在附近的庄园里,最大的一座庄园被征用做临时的行宫,这年头的贵族们可没有清朝那样住帐篷的习惯。
此处不比宫里,塞进去他们带来的宫人之后,就显得略微拥挤,不过也无所谓,他们只在这里住七天的时间罢了。
第一天到,就是整理整理再整理,只半天的时间,宫人们就将这座原就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庄园变作行宫的模样,这一点连宁博容都感到有些佩服。
反正她也不认床,换了地方照样吃好睡好,一早爬起来同刘湛一块儿练了会儿武,之后便换上了一套猎装。
梳好单刀半翻髻,只一侧插了两柄红翡缀金插梳,并不戴耳坠,只塞了两枚小巧玲珑的宝石耳钉,顿时潇洒利落许多。
这年头的猎装,准确来说就是胡服,窄袖,紧身,通身的衣服都斜织着云纹团花,裙子变作裤子,翘起的鞋尖上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宁博容的身材本就偏向纤细,这身胡服一上身,竟是比平日里的衣着更衬她,削肩长腿便罢,那细腰竟是盈盈一握,这般穿着,配着她那清丽柔美的面容和眉宇间天然的楚楚风情,生生显出一股子说不清的诱惑之美来。
以至于她一出来,刘湛立刻皱起眉来。
宁博容瞪他,“怎么了?”
刘湛诚实道:“你要这般出去?”
“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等会儿那些家伙的眼神都落在你的身上。”
宁博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上浮起两抹红晕道:“说什么话呢!”
她自问没美到那种程度,她又不是张如卿!
刘湛叹了口气,他的这位小妻子,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由于容貌同气质相融合而产生的吸引力。
“所以,能再加一件斗篷吗?哪怕是为了我。”刘湛轻轻道。
听这话,留在室内给宁博容整理仪容的阿青和莺歌都红了脸。
宁博容颇有些羞恼地瞪了刘湛一眼,既他都这样说了,她只得让阿青给她取一件斗篷来,幸好如今外面已经有了相当的凉意,加件斗篷也不显得如何怪异。
两人并肩往外去了,同心情颇好的历祯帝一块儿用过朝食之后,便要往猎场去了。
期间宁博容瞥了一眼昭王刘殷,这家伙……已经比前阵子瘦了一圈不止,整个人走起来都晃晃荡荡了,眼下皆是深深的黑影,硬生生变作了这般皮包骨的模样!
……说句实话,她除了搞出四个娃娃,其他什么都没做啊!真心的!
这人心中有鬼,自己吓自己都能吓成这样?!
秋狩很快就开始,作为太子的刘湛要起到“先锋模范作用”,于是一马当先狩猎去了,作为太子妃的宁博容,虽然也穿成这样,但其实她的作用可以是同那些女眷们在草地上类似野餐一样铺开的布席上吃吃喝喝开开茶话会,但是宁博容却宁愿……也去狩猎,这绝对比同一堆贵妇人八卦要有趣得多了!
尤其这时候负责箭矢的宦官讨好的上前道:“太子妃可要一块儿去试试手气?”
实则等同于客套话一般,他连手上的弓箭都没准备递过去好吗?
结果宁博容手一伸,颇大气地道:“拿来!”
宦官:“……”
众女眷:=口=
早听闻太子妃“文武双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原本瞧着她这副娇怯怯的样子,任谁都认为传言夸大好么!
结果宁博容就这样一马绝尘,当真带着阿青这个女官一路往山林里去了。
于是,一队羽林卫立刻跟了上去,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妃啊……
这时候的宁博容尚且不曾想到,她这一去,又去出一趟大功来,若是没有她走这一趟,这后果如何,却是不可预料。
所以,这刘湛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才能娶到她这等强大到没朋友的太子妃吧!
——宁博容这般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慕容爱爱、品轩的手榴弹,爱你们,么么哒,╭(╯3╰)╮
谢谢东东的地雷,爱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