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上忽然一阵湿热, 嘴角尝到了一丝淡淡的咸味, 齐颢铭看到她忽然落泪,神情慌张了起来,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说什么,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玉笛安静地陪着。
若说这一场听似难以置信的重生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补偿她无心却被卷入,所以老天爷也要弥补他的缺憾, 若是他孤寂一生, 若是她死去后他一生未娶...
南阳侯府,莹绣那个做了五年噩梦的地方,是她重生后一辈子都不想要再踏入进去的地方, 不想和齐颢晟有任何的交际。
可心底却还响起着一个声音, 别去逃避,只有你知道, 已经错过那上一世, 即便是这一世再嫁人,倘若不是他,莹绣也难以去忘记这个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做了这么多的男人。
他的好,潺潺水流一般缓慢却那么明显地侵蚀了她的生活,莹绣抬起头, 四目交接,心跳忽然加速。
她很快的闪过眼神,脸颊再度浮上一阵热, “齐少爷,婚姻大事,私相约定不妥,更何况我们身份悬殊,莹绣不敢有此妄想,还请齐少爷,莫要开莹绣的玩笑。”
“我没有和沈小姐开玩笑。”齐颢铭急于解释,忽然脑海中划过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她这是答应了?
“此处客人众多,孤男寡女惹人非议,还请齐少爷自重。”莹绣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愠色,偏偏看到了他脸上那狡黠得逞的一幕,又想起这表哥表姐连着伙帮着他,把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莹绣就有些气他。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还请沈小姐原谅。”齐颢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喊了卓夜进来,出了这暖阁,齐颢铭望着那晴空的天,心情雀跃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卓夜,小粉团她答应了。”
“恭喜少爷。”背后飘来卓夜万年不变的声调,齐颢铭毫不介意地笑着,尽管她说的是那样的话,可是他知道她没有拒绝,这样真好,真的很好...
齐颢铭走后没多久,诗雅就回来了,一进暖阁就发现莹绣有些不对劲,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了,拉起莹绣的手担心道,“怎么哭了,是不是那家伙欺负你了!”
莹绣瞧她紧张的模样,话语中透露着明明就是知道谁来过,气地扭过头去,“欺负了你要如何?”
“他敢欺负,我就去揍他!”诗雅心里一急拉过她仔细地瞧着她脸上的青肿,又将她掰来弄去看了一圈,“快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表姐才回来就知道有人来过,还知道来者是谁?”
诗雅的手一顿,嘿嘿地一笑松了开来,脸上带着一抹悻然,“你都知道啦。”
“还能不知道,好哇你们,和表哥合着伙蒙骗我。”莹绣掐了一下她,“你就不担心我真受欺负了!”
“我也是听了表哥说的,再加上嫂嫂让我过去接你,没有存心要骗你的。”诗雅看着她气红了眼,赶紧哄道,“我只是觉得表哥说的话在理,再说了齐少爷那身子如何欺负的了你,定王府今天会宴,若是传出去你受了委屈,这丢脸的可不只是沈家。”
“表哥和你说什么了?”莹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齐颢铭若是要对她做什么,又何必花这些心思,弄的定王定王妃知道不说,连着表哥表姐都知道。
“表哥说他担心你的婚事,蒋家的事出了之后爷爷已经插手了一次,再明显对沈家来说都有些出格,表哥说的朝堂之事我并不十分懂,不过相公也说过,如今形势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定王回京后暗潮汹涌,沈姑父一向亲近唐家。”而唐家在后来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为着九皇子上蹿下跳,若是父亲受了唐家的影响,即便是保得住这官职,以后的仕途路也就毁了。
“他更担心的是,蒋家的婚事本就是唐家起的意,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因为蒋三公子病重所以爷爷可以插手。”起初诗雅对瑾泽的做法也反对的很,就算是齐二少爷是个不错的人。
上官将军府和定王走的一向亲近,诗雅嫁过去后也从大嫂哪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年齐二少爷没有间断过投医问药,能被四皇子如此器重的人,想必也是聪明的人。
“表哥他...”莹绣望着诗雅,没再说话,表哥的动作外公和舅舅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没有出来阻止那就是默认了表哥的做法,大家都想要她好好的,她还记得,她病重那时,乔老夫人跟着病倒了,可是她来不及知道她那样离世,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那时候她听信沈夫人的话,和乔家离了心,真正后悔的时候她却已经没有那个脸面再去乔家说什么,她让乔家担心,更失望于当初身在侯府无力抗拒。
心底那样地叫嚣着一个声音,你不想看看那些曾经害过你,不让你好过的人是什么下场么?
莹绣伸手推开了窗,迎面袭来的冷风吹的她清醒了一些,诗雅见她面色沉凝,心中打起了小战鼓,小心地拉着莹绣的衣服,“绣儿,你别生我们的气,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良久,莹绣叹了一口气,若是父亲真有意向和唐家一起,她沈莹绣的这婚嫁之事,也不是没有再被卖一次的可能了。
从定王府回来,沈夫人叫着莹绣过去问了话,回到芸书院之后,青碧将甄宝阁送来的东西拿给莹绣看,原先从小仓库中拿去的玉石,已经被雕刻好了镶嵌在了笔端,用的是上好的笔木,做工十分的精细。
莹绣将笔放入装好的锦盒中让青碧送出去,走到柜子前将一个黑色的匣子取了出来,里面正是齐颢铭当年送的玉佩,不知不觉中,那种种不起眼的东西,总是在预示着他的存在,还清晰可见的铭字在她指间深刻触及。
总是要试上一试不是么,倘若一味逃避了,她还不如死在那一刻,再也不要醒过来...
十一月底,天气冷的十分的快,一转眼院子里的树木已经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地枝杈,为了显得院子不那么死寂,抱琴还扎了不少好看的纸花挂在枝杈上,平添了一份秀色。
刚刚吃过了晚饭,走廊里挂起了灯笼,莹绣怀里抱着一个暖炉,手里翻着一本札记,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紫烟气喘地跑进屋子,“小姐,孔姨娘她要生了。”
手中的札记忽然落了下来,“不是还有几天么,怎么这么快?”莹绣下榻穿好了鞋子,抱琴拿过一件披风给她套上,“去叫青碧取一段人参过来,快!”
“小红急着来告诉我的,说是孔姨娘吃晚饭出了一下走廊,不止怎么的,在院子里就滑了一跤。”
莹绣拉紧了披风跟着紫烟出了屋子,迎面就是凌厉的裂风,期间还夹杂着些许的雨水,冰冷的刺骨,走廊的的灯笼被吹的火光闪烁。
到了香荷院的时候里面几乎乱成了一团,如今恰好是吃饭的时间,香荷院里侍奉的人本就不多,莹绣走进去进听见孔姨娘的痛喊声,小红在一旁收拾着生产用的物件,其余的丫鬟竟都不见人影。
“其余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莹绣吩咐紫烟去厨房烧水,这地上还有着一摊明显的羊水,这一跤跌的可真是时候。
没多久去的两个丫鬟就带着稳婆过来了,稳婆嘴里还塞着两口没来得及咽下的饭,莹绣退到了外面,屋子里逐渐传来稳婆的说话声和孔姨娘的痛喊。
屋外风声呜呜,站在走廊里都能感受到那阵冰寒,就着火光,她低头看着走廊下的阶梯,竟是蔓延这一摊水迹,直到阶梯下了院子。
抱琴匆匆地赶了过来,见莹绣站在走廊上,赶紧将怀里的暖炉塞到她手中,“小姐,去偏房呆一会吧,外面冷。”
“也好。”莹绣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跟着抱琴一起到了香荷院的偏房,等着青碧拿来了人参,莹绣让她去那屋子里带着,以免有什么情况可以搭的上手。
等沈老爷和沈夫人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父亲,母亲,您们来了。”
沈夫人看了莹绣一眼,“绣儿倒是来的早。”
“孔姨娘怀的是父亲的孩子,若是父亲母亲来不及过来,女儿应当替你们分忧尽心的。”莹绣走过去扶着沈夫人坐下,丝毫没有芥蒂。
在偏房之中也能听到那里的喊声,莹绣怕孔姨娘喊的越大声就越没力气生孩子,叫了抱琴过来轻轻吩咐了几句。
沈老爷听的糟心,不由地有些来气,“这好好的怎么会滑倒的,院子里的丫鬟没有在注意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沈夫人也觉得委屈,稳婆安排好了,这香荷院里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谁都没有想到还会出这个意外,一个妾侍生孩子,他竟然也紧张成这样!
沈夫人握紧着手中的帕子强笑着安慰道,“那两个稳婆很有经验,孔妹妹一定会安安稳稳生下孩子的,当年我生祺志的时候也疼了不少时间呢。”
生了沈祺志之后沈夫人的身子就有些败,这么多年过去都没能再怀上一胎,沈老爷自然紧张孔姨娘的这胎,可这在沈夫人的眼底却刺眼的很,防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没防住。
隔壁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来,莹绣虽然没能顺利生下孩子,但是当年齐颢晟也是有妾侍怀孕生子的,有几个难产死了,还有的生出来之后料理不当落下病根的,像孔姨娘这般,更加的凶险。
只是她看过古书上写的,女子生子,年长着比年轻着更容易顺利产子,只盼着孔姨娘仗着些她二十几岁的年纪,能够安安全全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沈老爷终究是有些坐不住了,匆匆出去屋子走到了走廊中,沈夫人很快跟了出去,莹绣听完了抱琴的回报,跟着出了屋子,夜已很深,天空中竟飘起了雪花,洋洋散散地随风飘着,小红进进出出端着盆子,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慎人的血腥气息。
沈老爷在走廊中踱步着,看到莹绣还站在那里,开口道,“很晚了,这里有你母亲和我在,你先回去吧。”
莹绣也不坚持,留下了青碧和紫烟两个丫鬟,带着抱琴出了香荷院,过了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紫烟回了芸书院,告诉莹绣,孔姨娘顺利的生下一位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