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的一瞬, 古道派众弟子和其他势力门派弟子已然赶到。
此时, 均被眼前所见,骇了一分。
就连段和景、方敏学等钟彩的一众好友,亦然, 因为熟悉,所以更得分明。
那是…钟彩啊!
虽然浑身已经血肉模糊, 坑坑洼洼遍布了不少伤口, 半跪于地,只靠一柄“七星刀”支撑身体, 虽暂时没有行动,但嘴里呜咽呜咽, 不成人声,眼神充血,连眼白都看不见。
但他们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钟彩啊!
他们相伴长大,十余年的时光,不可能认不出。
可钟彩,怎么沦落成这幅模样。
一时, 几人心里被惊骇, 难受,愤懑包围住!
是谁了害了钟彩?
不管是谁,他们绝不会放过。
几人很统一地攒紧了拳头,并往钟彩身旁赶去。
但均是被瑶闻挡了下来,甚至于他还轻飘飘地同元正长老说了句。
“管管你们古道派子弟。”
而另一边,悟意尊者也携了几方势力大能, 走近僵持的瑶闻和元正长老。
悟意尊者慈和的面目,此时闪过一丝凝重和惊讶,见着钟彩这幅模样,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瑶闻冲着元正长老挑了挑眉,将事情原委说个大概。
原来,归无岛此地,自打阿虞走后,便如同空岛,瑶家也只是放了几个下人打扫看管罢了。
谁料今日,在归无岛一处树林,竟忽然出现一位血人。
其上肆虐暴戾的魔气,让瑶家的几个下人,根本不靠近分毫,本来以为逃不过这个血人的攻击时,却见她只是呆呆傻傻地半跪在原地,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幸而,魔气一出现在中枢岛范围,定逃不过散仙大能们的强大神识,尤其还是这么浓郁强大的魔气。
瑶家离的最近,所以瑶闻很快就赶了过来。
瑶闻毕竟是一位散仙大能,神识一扫,就知眼前这个血人的身份。
可钟彩浑身的魔气,却让他吓了一跳。
不是为钟彩,是为他的阿虞。
他的阿虞呢?!
他本想抓住钟彩问个究竟,但别说旁人治不住,魔气外泄的钟彩,便是一提阿虞,就有先前钟彩自残之相。
这让瑶闻心下一沉,直觉阿虞不好。
瑶闻本就对痛恨魔修,即使知道了姬钦玉的真相,也不妨碍他的痛恨之心。
只是对姬钦玉,他又混杂了一丝难言的愧疚。
所以,在之后对待阿虞,瑶闻是放了真心,他想要悔过的。
可如今却告诉他,他还来不及悔过,阿虞又可能不在了,他现在倒是庆幸同阿虞的性命相连。
他还好好的,阿虞暂时该是没事的。
只是不保准,以后……
瑶闻先前也没打算真杀了钟彩,那是气头的话,不过,再废了她几根经脉,还是可行的。
只是,被及时赶到的元正长老打断罢了。
瑶闻暂时压制住周身怒不可遏的愤怒之意,同悟意尊者娓娓道来。
悟意尊者略微沉吟道——
“瑶仙人,还是将钟彩先行带回,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悟意尊者在正道联盟里,本就要德高望重的尊崇地位,若不是前些年,清煜尊者突然晋阶假仙,现在主掌正道联盟的还会是“万法仙宗”。
但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古道派”的地位也是被波及到,显然,万法仙宗有重掌“正道联盟”龙头的迹象。
所以,悟意尊者一发话,除了古道派,大多均是附和认同。
除了近些年,同古道派交好的羽丹派和玄剑阁。
元正长老首先提了问,没好气道——
“带回?!带哪去!阿财只能跟我们回古道派,届时,我替她驱除好心魔,再论旁事!”
悟意尊者被元正长老一个小小金丹期长老反驳,脸上没还是一派和气,理解道——
“元正,本尊理解你对钟彩的爱惜之意,可钟彩身上,毕竟牵扯到……”
说到这,悟意尊者顿了顿,跳过了那个话题,又接着道——
“若是将她带回古道派将养,恐有包庇之嫌,届时难以服众!”
元正长老眉一竖——
“包庇?你现在就是将阿财定罪了吗?无凭无据的,你们凭什么?就你们这态度,要是钟彩去了你们门派还能讨到好?你们会不会屈打成招还说不定,毕竟,哼哼!”
元正长老似乎想到什么,瞅了一圈人,眼神是谁也不信。
最后,几方商量不下。
经羽丹派和玄剑阁的中间调停。
还是让钟彩回古道派,只是去的是古道派专门关押嫌犯的牢狱。
而且,不只有古道派弟子镇守,而是由各方势力弟子,轮流镇守。
当然,元正长老也抗议过,只是相对于去其他门派的牢狱,古道派的牢狱,至少是他能看在眼里,绝对的透明。
抱着这个想法,元正长老也就没有阻拦。
谁料之后,事情的导火索,会败在这份自信上。
***
钟彩暂时被收押,而元正长老是当下就赶了过去,查看钟彩情况。
幸好,元正长老的靠近,钟彩没有伤他,只是一直在躲避,最后,还是元正长老让几个古道派元婴期修士,按住钟彩,将其敲晕,才好查看钟彩情况。
但在古道派议事堂,另一波诡诈风云正在酝酿。
此时,空荡荡的大堂内,回荡着几人的争论。
围绕的还是在钟彩身上。
“先问问我儿情况。”这是掷地有声的瑶闻。
他担心阿虞,很担心。
“先调查妖魔边界一事!”这是其他几方势力大能的坚持。
一个正魔混血,如何比得上整个正道联盟的安危。
武棠华环胸站在古道派身后 ,脸上讥笑浮现,几丝阴毒隐隐在其眼中闪过。
“妖魔边界一事,我看也不用调查了,看那魔物现在的模样,那千余人的性命,看来都是她做下的手笔,嗤嗤,没想到清煜尊者最喜欢的小徒弟,竟是个道心如此不稳的恶徒。”
想到飞升的清煜尊者,武棠华面上对钟彩的厌恶更恨,甚至现在就已“魔物”代称,连提她的名字都觉得晦气。
旁人只当她是对魔物的憎恶,并没有深想,但她话音一落,却得了古道派掌门一个瞪视。
“师妹,情况未明,休得妄下定论。”
从未对她生过气的掌门师兄,突然因为钟彩对她发火,武棠华又是好一阵不高兴,但也不好明顶着自家师兄,撇了撇嘴,将头扭过一侧。
瞧着在这个时候,还来添乱的武棠华,古道派掌门忽然觉得有些心累。
可让他就这么把钟彩交出去,别说元正长老要跟他拼命,他自己都是说一百个不愿意。
天才也许千年难一遇。
可像钟彩这样,本是五灵根的废材也凭着自身的努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大毅力修士,更是难遇。
况且,他相信清煜尊者的眼光。
清煜尊者认可的徒弟,绝对不是一个魔物。
只是,在妖魔边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还得钟彩清醒后,才能得知。
原来,当时,一众正道联盟势力进了妖魔边界后,却被眼前情景着实骇了一跳。
任谁都没想到,面前是千余具尸体。
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其中,更有雨画生和几个魔修的尸体。
有那云家子弟在场,立马认出其中一位魔修,是当年在逃的云家子弟,云海,也就是钟彩当年所说的灭杀凡间域药王谷的魔修。
看到云海之时,几方势力大能,约莫猜测,这是一个针对钟彩的灭杀计划。
他们心下一沉,能有如此实力,布那么大一个局。
绝不是一个普通魔修所为,背后的势力绝对强大。
所有势力大能,心里都浮现一个人选。
“魔尊”。
一开始,势力大能还未清楚原因,直至散仙大能的出现。
他们依稀有了解释,钟彩,极有可能是正道界子。
可保正道气运的界子。
魔尊,定会费劲一切心力除之。
所以,他们猜测这是个“界子灭杀计划”!
可当他们确定千余人身上的伤口时,却蓦然发现,他们极有可能想茬了!
因为,所有尸体上的伤口,皆是钟彩的法术所为。
隐隐,魔气四射。
所以,魔尊真正的计划是——
“界子入魔计划”!
界子一旦入魔,便是魔界的“界子”。
保的是,魔道百年气运。
如此这般,正道恐危矣。
若是那般,入魔的钟彩,绝不能留。
在钟彩未出现之前,古道派因为出了个“魔道界子”的嫌疑,在正道联盟的地位,极极转下。
再加上,护佑他们的“清煜尊者”已然飞升。
现在古道派就一个渡劫期大能,还不知云游何处。
即使,古道派这些年成了一些气候,也到底比不过那些底蕴几百年的大派。
万法仙宗,在其中尤为突出。
尤其是,悟意尊者。
在钟彩这件事上,基本是他来主持局面。
而如今,钟彩真的以魔物的身份出现,旁人只觉“啪啪啪”打了古道派的脸。
但好些古道派的弟子压根不信,不只古道派,好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很是难以置信。
钟彩,是一个颠覆历史的存在。
她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修真域“资质为尊”的传统。
现在好些门派,也开始给予那些资质不算太好的弟子一些机会和历练,只看这其中还会不会有第二个钟彩出现。
而古道派能走到今天的地位,钟彩绝对是引燃的那根火柴。
可能在单灵根天才或者资质较好的修士里,她的威望还不算高。
但在三灵根、四灵根和五灵根修士心中,钟彩的威望却是节节攀升。
可别小看这一群人的力量,虽然资质不显,但架不住人多。
即使这其中,好些修士没有入古道派,也将钟彩视为奋斗的目标和前进的方向。
但如今,就这么瞎扣一个帽子,给他们仰望的对象。
他们如何能接受。
如何能接受钟彩被恶意脏身?!
这也是几方势力大能慎重的原因,以钟彩现在在年轻一辈的威望,也不是能随意处置定夺之辈,怎么也要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才能服众。
只是以现在钟彩这般情况,如若无法清醒,形势约莫对她极其不利。
这个认知,在场所有人皆明白。
亲近钟彩者,自然忧心于怀,比如段和景,方敏学,袭含之,羽旦,元宝之流。
厌恶钟彩者,自然幸灾乐祸,比如武棠华之流。
此时,瑶闻还同那几方势力大能僵持着。
最后还是由悟意尊者出面调停。
“还是让元正长老看看钟彩能否清醒先,再作定论。”
暂时安抚好双方后,悟意尊者又给了自家徒弟,也就是袭含之一个眼神,示意她去看看元正长老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
袭含之早就想去看看钟彩了,一得悟意尊者指令,连忙赶去古道派的牢狱。
速度快的半点没有传闻中的冷清样儿。
只是袭含之去的也快,回来的也极快。
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而其后只跟着脸色更为难看的元正长老,不见钟彩。
众人也约莫猜测到了结果。
悟意尊者亦然,只是他还是走上了形式,问了问——
“元正,钟彩如何了?”
元正沉着一张脸,老半天没说话。
瑶闻和那几方势力大能可坐不住,尤其是瑶闻,阿虞现在尚且生死未卜,他如何能坐不住,忙道——
“钟彩是否彻底入魔,无法挽救?”
说完,瑶闻冷脸,其他几方大能脸也冷了下来。
若是如此,钟彩万万不能留,无关她是否同那妖魔边界千余人性命有关,光凭她是“魔道界子”的身份,就不能留。
“胡说八道什么呢!当然有的救!”元正长老算是彻底跟瑶闻不对付了,连面子情都不给,直接气得吹胡子瞪眼。
奇怪的是,元正长老只是个金丹期修士,居然敢这么同散仙叫板。
而且,诡异地,大佬们没有出言斥责。
这些疑问,萦绕在在场年轻一些的修士心头。
他们却不知,元正长老虽然修为只是金丹期,但在场这些大能,皆是清楚元正长老真正的身份。
若是五百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元正长老没受伤,恐他现在早已同清煜尊者一样飞升成仙。
是了,现如今,在古道派恐怕没有一人比元正长老活得更久了。
元正长老他啊,是当年古道派最为辉煌鼎盛时期的镇派大能的弟弟。
当年古道派天才辈出,人才济济,从高阶修士到年轻一辈,皆是蓬勃发展之相。
只是没想到一场正魔大战,古道派大伤元气不说。
三大顶梁柱——
元戎,元羿,元正。
各自遭遇,也让人分外唏嘘。
最为辉煌耀眼的当属元戎,如今早已飞升的“元戎仙君”,也是“清煜尊者”和“清灵尊者”的师尊,钟彩的师祖,以战神之名,护佑了岌岌可危的古道派。
但在当年残余的古道派弟子心头,也就是现在古道派的高层心里。
地位更为尊崇的还是元羿和元正。
元正长老在那场大战中,以身抗敌,落下终身修为损伤,渡劫期修为退回金丹期,再无飞升可能。
而元羿,便是元正长老的哥哥,五百年前古道派的镇派大能,很不幸的是,他在同元正长老一起对敌魔尊之时,为保护元正长老,命陨当场。
这也成了元正长老这么些年,哽在心头的一根刺。
直到遇到了钟彩,那副同他兄长一般坚毅的神情,让元正长老有些恍惚又有些宽慰。
可……
元正长老虽然在瑶闻面前敢叫板,但眼底到底黯淡了一下。
阿虞的生死危机,同样横在瑶闻心头,他又是追问——
“元正,你是何意?!”
“莫不是想包庇钟彩?”
“包庇啥包庇,我们阿财本就没犯事。”
元正长老呛了瑶闻一句,挺了挺略带佝偻的背,硬气环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放在了悟意尊者,才接着道。
“阿财的入魔,乃是受了‘诛心咒’的影响,我记得魔道之中,唯有魔尊会使此类法门。”
“诛心咒”一名,对年轻一辈有些陌生,他们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但经历过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的高阶修士,却均是面色一凝。
“诛心咒”当年是响当当的大名,因为元正长老的兄长,元羿尊者便是死于此咒。
所以,虽他们均为见过此咒,但其厉害却是明白,能将一个鼎盛级别的渡劫期大能致死的咒法,绝非凡品。
元正长老又解释了几句关于“诛心咒”,语气有些沉痛,但知道当年往事的众人均是理解。
诛心咒,乃是魔尊独有的一项法门神通。
能在修士心中种下一段心魔咒,灭杀掉原有者的心神意识,使其彻底沦入魔物。
这其中,唯有元正长老见过“诛心咒”,也就他能分辨出究竟是真正的入魔之相,还是“诛心咒”所为。
不过,他也有补充,钟彩身上的“诛心咒”,不知是何原因,并不完整,不似当年他兄长所中的“诛心咒”完全无可解之法,所以,她的心神意识还有保留,能够挽救,不至于完全入魔。
但就是十分棘手。
这些年,因为自家兄长的缘故,元正长老对“诛心咒”也多有研究,不多会,就将这些年的研究所得摆出来给众人围观。
在一群密密麻麻的图文赘述中,瑶闻、悟意尊者和几位大能,面色闪过一丝了然。
难怪说是,棘手。
因为,要解这“诛心咒”,需要一味最关键的药引。
乃是魔尊的一滴心头血。
听到这,瑶闻怒极反笑——
“你意思要救钟彩,还得涉险去魔域,取魔尊一滴心头血?”
虽然瑶闻最为痛恨魔尊,但也深知实力的差距,当年魔尊被逼回北修真域,也是几派大能通力合作,在其受伤的情况下,彻底隔绝开了北修真域。
但若论单打独斗,还要取魔尊的一滴心头血,瑶闻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更何况,若是要去取魔尊的心头血,势必要打开通向北修真域的通道,如若其中有魔修混出,后果定不堪设想。
就为了一个沦为魔物的钟彩,瑶闻本就对钟彩成见颇深,他认为不值当。
可另外有一些大能,还是寄望钟彩能够清醒,气运界子一说,毕竟是天道的恩赐不是。
所以,其中有一些大能,脸上就有了犹豫。
这犹豫在元正长老的话语中落了锤。
“谁说取魔尊的心头血,要从魔尊身上取?”
彼时,元正长老还是那副脏污小老头的模样,但目敛精光,通身上位者的气息,即使面对散仙也毫不畏惧。
瑶闻还想再厉声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悟意尊者拦了一下。
悟意尊者给了瑶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和善同元正长老道——
“元正,你可有何法子?”
元正长老嘴角微泯,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攒紧。
***
议事堂那一波势力大能,也不是偏听偏信,在元正长老点出“诛心咒”后,便是提审了钟彩,打算细细查看一番。
自然也是怕元正长老包庇钟彩,还是要亲自查看才是放心。
只是钟彩的模样,却让在场所有人一颤。
此时的钟彩,已经被元正长老施法洗去了脏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浑身上下的坑洼,也被元正长老包扎控制,不至于让其里蕴含的魔气扩散,但因为魔气残存,伤口无法愈合,大大小小的血水透过包扎渗了出来。
而最为吓人的,还是钟彩的脸。
大大小小的坑洞,早已模糊了她原有的倾城无关。
深可见骨的伤口,光是看一眼,都是可怖。
好些带着孩子来的修士,不自觉地小心遮住自家孩子的眼。
当然,这一举动又惹了钟彩的部分仰慕者的不爽。
虽然,容貌对于一个女修极为重要。
但在钟彩这个地位和威望,容貌对她反而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如今失去了,也并不会影响她在那些弟子心中的声望。
只是约莫,爱慕者不会像从前那么多了。
元正长老看着被他安放在轮椅上的钟彩,手上还戴着灵力加固镣铐,目光是满满的心疼。
可若不是如此,他们这群所谓的正道人士,还想把钟彩收押在牢笼里送上来,以防她胡乱伤人。
饶是元正长老再强势,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施压,退而求其次,只好改换成镣铐锁手。
但明显地,钟彩很不舒服,她像一个无助的幼兽一般,胡乱挥舞四肢,又因为灵力镣铐限制,磨得手边渗血而不知疼痛,兀自哑着嗓子嘶吼着。
看在旁人眼里许是疯子模样,在元正长老眼里可好一阵心疼。
他连忙上前,不顾那些血污,一把抓过钟彩的手,以防她再乱动,而被灵力镣铐伤了自己。
许是元正长老靠近,让钟彩有些熟悉安心,她还真就安安静静下来,除了那张坑洼的脸,倒没有像在归无岛上那般无法控制。
待钟彩带到后,一圈大能的神识威压,瞬时打量在钟彩身上。
钟彩下意识矮了半身,额尖的汗流过坑洼,又变成血汗。
一旁的元正长老轻轻皱了皱眉,霎时渡劫期神识威压大开,替钟彩挡住了各方大能的威压。
只余留了神识进入。
在归无岛时,众位大能已然发现钟彩的入魔之相,只是元正这么一说,他们又觉当时没有查看仔细。
这心神入魔之相又分外界使然和内部自愿使然,两者从表象上并无区别,只是若是内部自愿使然,在使用法术时,眼底会有红丝飘过,且内部自愿使然入魔,是万万挽救不回的。
心已成魔,何来回头。
但不论如何,心神还是属于钟彩的。
而“诛心咒”不同于普通的入魔之相时,是直接灭杀了原有者的心神,若是诛心咒完全蚕食了钟彩的心神,她将被魔尊咒法中的伴生魔物控制。
简单而言,诛心咒和普通入魔之相的区别就在于,是魔尊咒法的伴生魔物伤的人,还是钟彩的心魔伤的人。
若是前者,开脱的理由大有可说,连惩处都会轻上很多。
若是后者,即使是钟彩不自愿犯下的过错,也要承担罪责。
这也是元正长老所要替钟彩考量的事。
所以,他撒了谎。
当年妖魔边界千余人的性命一事,绝对是要有个交代,若是钟彩清醒还好说,但以如今钟彩的模样已经被钉在了加害者最大嫌疑。
不拿出有力的证据回击,很难翻身,取信于人。
而元正长老所能做的,只能是一边寻求证据,一边将钟彩身上的“假设性过失”尽量摘干净。
这些虽然艰难,但并不是没有希望。
可最让元正长老难过的是…难过的是……
钟彩她,竟然是自愿入魔!
自愿入魔,是自己主动将心神献祭给魔道。
压根不是能不能挽救的事。
天道自古立下了规则之力,修士若是自愿入魔,受规则之力作用,再无回头可能,即使心已修善,但从此再无法修习正道法术。
因为,那是修士自愿的选择。
而这一个选择,是关乎正魔两道的选择。
如此慎重的决定,岂能容你说改就改,宛如儿戏。
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后悔药可以吃。
他把着钟彩的手下意识地缩紧了下。
而众位大能的神识已经开始细细扫过,先前钟彩满眼赤红,他们来时,她又受困,没法分辨她眼底有无红丝。
瑶闻是见了,但因为钟彩的眼,混杂着血液,他也不算确定。
如今,只是再确定一番。
谅他元正再通天,如今也只是空有渡劫期神识,修为金丹期的元正,但凡做任何手脚,也都瞒不过他。
这是修真域,除却假仙外,最顶尖存在的瑶闻所表现出的自信。
但他却算漏了一件事。
不论元正和钟彩,他们都不只是仅仅只有他们。
还有——
清煜尊者。
元正当时在古道派地牢里,检查钟彩伤口时,无意中发现,清煜尊者自小不离身的“白印镯”竟在钟彩身上,而其中还留存着一丝“假仙之力”。
给当时大受打击,急到抓狂的元正长老,递了一根钟彩的救命稻草。
清煜尊者同钟彩本就有师徒之间的因果羁绊之缘。
众人皆知,元正长老是厉害的丹药大能,却不知她还是厉害的禁制大能,实力嘛,也就比姬钦玉差一些。
但说是正道禁制大师并不为过。
所以,他便借着“白印镯”里的那一丝假仙之力,再辅以清煜尊者和钟彩的羁绊之缘,施以迷惑禁制,掩盖住了钟彩入魔之相,反倒操控为中了“诛心咒”的假象。
至于钟彩体内的天道之雷,对于渡劫期大能们而言已经不是秘密了,毕竟她是界子,这么重要的讯息,站在正道最顶尖的存在的一群人,肯定会知晓。
但元正还是稍做了掩饰,以让他们更加信服,毕竟……
元正又是想到什么,心下叹气。
所以,众位渡劫期大能包括瑶闻在内,确确实实查看到了钟彩心口之处,被一团紫中带黑的法术光线包裹缠绕,丝丝魔气,正是从那紫中带黑的法术光线中传来。
其实这些不足以让这群人精的大能信服,毕竟谁也没见过“诛心咒”,只是光听元正长老叙述而已。
但有一点,确实加重了他们的信服。
因为钟彩的脉络里,还存有天道之雷,关键还伴有坚不可摧的正气。
伴有正气的天道之雷,可诛世间一切妖邪之物,包括真正入魔的钟彩自己。
也是钟彩原有的天道之雷。
但事实上,大能们看到的只是元正长老改良过的版本。
原有的天道之雷已经彻底紫中泛黑,似乎随着钟彩的意志消沉入魔,跟着去了。
众位大能看过,皆是明了,如若钟彩真正的自己心神入魔,恐怕都不用他们出手,天道之雷就会解决她。
但她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至少没死,所以,大能们算是相信了元正长老部分的话。
知道了钟彩还有挽救的可能,那么核心的问题就要等她清醒再论。
但瑶闻可等不得,他的阿虞在何处,是如何状况,他尚且不知。
可眼下钟彩就是这般情况,他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左右寻思下,再也坐不住了。
推门外出,去寻多年好友,悟意尊者。
瑶闻和悟意尊者,也同当年的钟彩一般,参加过同一届“修真域大比”,二人皆是天纵英才,只是瑶闻心气高,悟意尊者倒是待人宽厚。
瑶闻年少时的几番挑衅,他也没当个真,嘻嘻闹闹也就过去了。
等到后来瑶闻长大成熟后,才觉悟意尊者的品性上佳,也就起了结交之意。
谁知这一结交,秉性桀骜不逊的瑶闻跟霁风朗月的悟意尊者,还真成了好友。
虽两人这些年,不怎么多见,但在瑶闻心底,轻易还是在的。
就连阿虞和姬钦玉的事,悟意尊者也是知道的。
只他没说同阿虞性命相连一事,毕竟是关系自家性命的头等大事。
但现在阿虞寻不得,瑶闻也无法坐的住了。
不论是因为阿虞,还是因为他自己,他等不得钟彩清醒了。
他得快一些才好。
现在,在修真域能帮他的,恐只有悟意一人。
瑶闻去寻悟意之时,他正同提点他的两个弟子,袭含之和宋元宝,在修行上所遇的难题,气氛一派和睦。
一见瑶闻脸上的焦急之意,通透如他,便遣了他那两个弟子出去。
也不等瑶闻先问,便是提道——
“瑶仙人,可是为了贵公子而来?”
没了外人,瑶闻说话也轻松随意了不少。
“悟意,此地无外人,唤我名字就好,你既知我煎熬,该知我等不得那钟彩清醒,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帮我寻得我儿?”
瑶闻脸上透露出少见的无助,这也只有在极其相熟的人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的情绪。
可见他是真正将悟意尊者视为挚友。
悟意尊者看到这般难得露出柔弱一面的瑶闻,微微叹了口气。
“你也没有法子吗?”
瑶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原以为悟意尊者是除却假仙外,在正道修真域最为顶尖的存在,他该是能知道一些的。
悟意尊者先没回答,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慈眉善目的眼里划过一丝犹豫。
见状,瑶闻心下一喜,这是有方法,他急道——
“悟意,但说无妨。”
悟意尊者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才道——
“法子是有,只是会损耗你的寿元,你可想清楚了?”
悟意尊者不知瑶闻和阿虞性命相连一事,所以由此一问。
但瑶闻哪里还在意这些,在他眼底,阿虞死了,他也就死了,哪还有什么寿元。
当然,他如今担心阿虞的心思,确实也比担心自己要多的多。
可能积年积压的亏欠吧,对阿虞的,以及对姬钦玉的。
瑶闻眼底闪过一抹坚定道——
“悟意,请讲。”
悟意尊者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眼底的坚定不移后,才泯了泯唇,缓缓道来。
原是他们万法仙宗有一门神通,可以通过血缘羁绊之力,探测到直系亲属的方位和情况。
但这项逆天的神通,也有诸多限制。
第一个,就是难上难,也是幸之幸。
全派上下只有一个人会。
恰好这个人,就是悟意尊者。
其二,就是悟意尊者先前说的,会消耗瑶闻的寿元。
这么逆天的神通,当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得了瑶闻的点头后,悟意尊者也不多犹豫,就准备给瑶闻施术。
却见悟意尊者五指间忽而结了个印。
一团墨迹,从他指尖诞开。
延展于盘腿端坐的瑶闻身下。
一圈圈往外扩散攒动,像树木的年轮一般绵长。
而端坐其上闭目的瑶闻,脸色则越来越白,眼角微不可见出现了一丝细纹。
这是衰老之相。
只是很快又消失于无。
但没过多久,瑶闻身下的年轮,忽然从外向内,一根根从中折断掰碎,以极快碎成了一团墨迹,回溯于悟意尊者体内。
瑶闻霎时睁眼,却对上了悟意尊者难得骇然的眉眼。
瑶闻不知情况,疑惑道——
“悟意,这是好了吗?”
然后眉眼又转而欣喜——
“可是有我儿的消息了?”
悟意尊者抿了抿唇,眼眶下垂,似是十分难以启齿。
瑶闻划过不解,然后心下一颤,莫非是阿虞重伤?
那他得赶紧前去救治才好,就算是断腿断脚,他也能给救回来,就算成了废人,他也能养阿虞一辈子。
他从前对不住姬钦玉,对不住阿虞。
可不想…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然……
悟意抬了抬眼皮,略带皱纹的眼尾有一些下垂,是重重地看了瑶闻一眼。
“阿闻。”
很久,瑶闻都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记得上回还是他道侣病逝之时,他一人愣愣地对着灵枢,眼神空洞,伤心欲绝,悟意这般称呼他,安慰他来着。
难道……
瑶闻张了张眼,瞳孔放大。
不…这不可能。
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瑶闻蠕动了下唇道。
“这不可能的。”
姬钦玉的以命相换的同生共死的禁制,谁能解除。
饶是阿虞……
等等,阿虞。
瑶闻脑海里浮现那个拥有漂亮星目的孩子,跟姬钦玉一般,在禁制一道有着惊才绝艳天赋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
耳边传来悟意凝重而又叹息的声音。
“阿闻,羁绊之力已断,你同阿虞今世尘缘已了,节哀。”
这些词拆解出来,瑶闻都能听懂,但过了耳,他却是满眼不可置信。
有一瞬间,瑶闻似乎想起阿虞临走前,他曾去寻过一次阿虞。
哪曾想,那竟是诀别。
“你恨我吗?”当时的瑶闻踟蹰忐忑问道。
“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
“为…为什么?”
“因为你于我而言,现在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无关的人。
所以——
无关到生死不欠。
瑶闻悲恸恍惚间,仿佛才想起,那是阿虞第二次对他笑,笑得冷漠疏离,仿� �他就像个陌生人。
第一回是还不大点的他,刚醒事之时,看到他上岛,在一旁乖巧迎接,笑盈盈地想叫他父亲,却在他的肃目中,黯淡了表情。
而后,长达十余年的冷漠僵持。
是他毁掉了他和阿虞之间唯一的血脉之缘。
原来,当时的阿虞,已然做出了选择。
想明白当时阿虞说的话的瑶闻,显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忍不住晃了一下身子,满脸麻木。
随后,一声极端压抑的悲嚎发出。
“阿虞——”
响彻整个古道派上下。
所有知道阿虞的修士,皆是暗道不好。
这似乎是那位散仙大能的声音,莫不是阿虞出事了!?
元正长老,一听亦然,当下放下手头之事,赶紧赶往地牢之中。
阿虞出事,瑶闻盛怒,难免不会迁怒于钟彩。
他好不容易才拖住了几方大能,给钟彩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何能毁在瑶闻手上。
幸而元正长老赶到时,不见瑶闻身影。
他大松口气,走进准备去看看钟彩情况。
看守的弟子,今日恰好轮到羽丹派,因为羽旦与钟彩交好的原因,自愿报名过来看守钟彩,就怕钟彩受什么欺负。
此时,面目俊秀的羽旦,正把着被散仙大能加固过的牢房,以从未有的好口气劝道——
“钟姐姐,你别哭了,别哭了。”
听到这话,元正长老快步走进,却只看到钟彩眼角泛泪,却再无呜咽声,眼里依旧浑浊不堪。
泪水顺着伤口,滴在地上,变成血泪。
元正长老活了多少年,钟彩这幅模样,他看一眼就约莫猜测到了。
看来,那个叫“阿虞”的小辈,真的出事了。
元正长老叹了口气,刚准备安慰下钟彩,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堆脚步声。
是赤红了眼的瑶闻。
许是悲伤过度,他一下子向老了好多岁,糟乱的头发,显得十分狼狈。
左右是拉着他,不让他冲动行事的瑶歌和悟意。
“父亲,您别这样,还请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
“我唯一的儿子!你唯一的弟弟!死了!你听不明白吗!死了!”
瑶闻愤怒得甩了下袖子,让扯着他手的瑶歌踉跄了下。
瑶歌眼里同样带着红意。
她又如何不伤心。
她同父亲不一样,她幼时曾一度嫉恨阿虞,与他争抢父亲宠爱,可当她长大懂事后,却发现阿虞活的是如此可怜。
她甚至一度,是真的把阿虞打从心眼里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只是,阿虞那会已经完全封闭了心。
而钟彩,是让阿虞,让她的弟弟唯一能敞开心扉之人。
正因为阿虞不在了,她才不想让阿虞重视之人受到伤害。
可能女人天生心细,她直觉,她的弟弟定不想看到父亲伤害钟彩,所以她才有此一拦。
不想让阿虞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灵。
而悟意尊者毕竟是仲裁钟彩一事之主持者,在结果未明之前,钟彩万万动不得。
而且钟彩还是界子。
如若正道界子陨于正道之人手中,即使瑶闻是散仙,也难辞其咎。
这一点,相信瑶闻自己比谁都清楚。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来找了钟彩。
悟意尊者和瑶歌在此时,终于感受到了瑶闻对阿虞的悔恨之意和拳拳父爱。
但,已然晚了。
三人僵持了好半晌,元正长老也是严阵以待,满眼凝重的防备着瑶闻突袭钟彩。
等了一会,瑶闻似乎冷静了些,眼里虽然还有戾气,但语气略微好了一点。
“你二人不必拦我,我不伤她,只是问她,是谁害了阿虞!”
“我为我儿,寻个仇人还不行吗?!”
说话间,瑶闻又是怒容上脸,咬牙切齿,好不凶狠。
“这……”
瑶歌面上还有些犹豫,但悟意似乎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更了解瑶闻,先是松了手。
但元正长老是丝毫不想让瑶闻靠近钟彩,生怕钟彩受到丝丝伤害。
羽旦也是随元正长老一般的护卫姿势,虽然对上散仙,他胆怯到直不住腰,可他想保护钟姐姐,在他能力范围内。
思及此,他又是小心看了眼身后牢笼里止不住眼泪的钟彩。
这牢笼隔绝的不只是钟彩的身体,还有她的世界。
仿佛,她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再不容任何人进去。
瑶闻斜觑了横在他面前,不自量力的两人。
“让开。”是瑶闻冷冷的声音。
元正长老和羽旦依旧不动分毫,尤其是元正长老,虽然比瑶闻矮了个头,背量却打得极直,气势并不输瑶闻。
“要问什么,在这问就好了。”
瑶闻也不欲与两人纠缠,况且,他急切想为阿虞报仇,也就没有强来。
只隔了个监栏,同钟彩冷声问道——
“钟彩,你可知是谁害了我儿?!”
语气中的冷寒威压,让羽旦和瑶歌两个小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尤其是瑶歌,她从未见过父亲动如此重怒。
但钟彩还是在无声垂泪,似乎压根没听到瑶闻的声音,连身形都没动一下。
等了好一会,还是如此。
瑶歌看了一眼他父亲即将爆发的神色,赶紧道——
“如今钟彩神志不清,不若等上一个月,等钟彩清醒后再来问她。”
元正长老先前已同众人承诺,会在一个月内找到魔尊的心头血,治好钟彩。
也是如此,各方大能才给了元正长老和钟彩时间和机会。
瑶闻压根不听,怒极反笑——
“今日,我定要问个究竟,你休要再拦我。”
“如若她连是谁害了阿虞都忘了,那她又如何配得上阿虞的感情。”
瑶闻说得厉声,使得本就严肃的面貌更加凶狠。
却不知“阿虞”二字一出,本是无声哭泣的钟彩,手下轻微抖动了下。
紧接着,她断断续续的小小声音粗粝而又艰难的响起,仿若刀割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耳里。
“是…是我。”
“害了…阿虞。”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定百万大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