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天依一直觉得自己名字挺好听, 弟弟的名字差那么点儿意思但也不赖。
可直到被新认识的朋友喊了声“依依”,六岁的她终于觉出了这么两分不对劲儿来。
她如果是依依,那弟弟就是而而。
“我爹娘居然给我和弟弟取名叫添一和添二!”气到离家出走的容天依拍着桌子腿超大声抱怨,“如果我娘再生一个,岂不是按照顺序该叫添三了!”
桌对面的男人看着公文没说话。
容天依气冲冲地踮脚试图看他的脸,“蓝大人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添三不好听,应当会取近音的‘桑’字。”蓝东亭手腕稍稍一翻, 终于露出了温润的面容,“你若不满意, 让陛下封你个郡主当当,便没人会叫你本名了。”
容天依哼了一声,“蓝大人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爹和娘谁取的?”
蓝东亭想了想, “你爹取的。”
容天依勃然大怒,跳着脚道,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我娘那么温柔, 凡事都让着我爹, 才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
蓝东亭淡然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其实真是薛嘉禾起的。
只不过薛嘉禾那么一提是半开玩笑,因为容决从禹城归来后,对着说文解字犯了足足半个月的愁也没决定好双胞胎的名字。
最后薛嘉禾的玩笑话给当真了,天依天而两个名字便定了下来, 乍一看没什么, 念多便知道其中问题所在了。
当然,在蓝东亭看来,这都是容决的错。
因而责任就推到容决头上去吧。
容天依嘟嘟囔囔好一会儿才消了气, 开始巴巴地看门外,“蓝大人,我来找你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一个时辰有余。”
“那我爹娘怎么还不派人来找我?”容天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长公主一刻钟前已经到了,”蓝东亭提笔在看的杂记旁写了一行注解,才慢悠悠地接着道,“同我母亲说话,或许暂时将你给忘了。”
容天依的面色果然一变,她强自镇定地道,“我娘又不是我爹,才不会忘记我呢。”
“可你是背着长公主离家出走的。”蓝东亭提醒道。
“我才没有!”容天依皱了皱鼻子,“我出来路上碰见绿盈姑姑,她还把我的弹弓给了我,叫我路上小心呢。”
这对姐弟的性子实在同平常的姐弟不太一样。
姐姐像足了容决,三岁就练武,原本薛嘉禾准备了给儿子的弓箭反倒给了女儿。
至于弟弟,蓝东亭心里觉得其实比起薛嘉禾的性格来,更像是季修远,平日里不声不吭地捧着书读,六岁的年纪就老气横秋波澜不惊,也不知道等十六岁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姐弟俩最大的共同点大约就是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五官长开后的俊美和明艳。
蓝东亭看了容天依两眼,心道薛嘉禾小时候或许长得差不多就是这幅模样。
只可惜他没有容决那般好的运气能在薛嘉禾七岁那年就碰见她。
容天依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弹弓,神情颇为不安,“我娘要是真把我忘了,蓝大人能不能收留我一两个晚上?”
“姐姐,不要叨扰蓝大人处理公务了。”有人抢在蓝东亭说话之前答了容天依的话,童稚的声音却自有两分沉稳。
哪怕没转头,容天依也知道来人是谁,她瘪着嘴回身道,“娘亲让你来找我的?”
容天而入室先朝蓝东亭行了个礼,才慢吞吞地道,“娘亲没让,我问了蓝夫人,自己寻过来的。姐姐要是不想回去,我这便走了。”
容天依:“……”她跺起脚来,“天而你胳膊肘怎么朝外拐!你难道不觉得爹娘给我们俩取的名字太随意了吗!”
容天而幽幽看她,“我觉得我们俩能出生便很不容易了。”
想到从醉酒的皇帝舅舅口中听到的当年旧事,容天依闭嘴不说话了。
容天而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上前几步拉了容天依的手,“走吧,姐姐。”
容天依这回没再抗拒,被弟弟给推出了门去。
容天而落在后头,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蓝东亭一眼,黑白分明的一对圆眼睛里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警告意味,叫蓝东亭又想起了季修远的小时候。
小东西倒是很护姐。
蓝东亭不以为意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何独独只对双胞胎里的姐姐心软,纵得小家伙一生气便想往蓝府跑。
容天依同薛嘉禾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蓝东亭不能再多见薛嘉禾,但他能透过容天依逐渐长大蜕变的模样,恍惚触碰到薛嘉禾的过去时光。
容决警告过蓝东亭一次,他儿子又警告了一次,真不愧是父子。
容天而将容天依一路握着手带回前厅,路上又毫不意外地听了一路关于名字的抱怨。
“你说,会不会爹娘根本不喜欢我们,所以当初不想要我们,名字也取得这么随意?”容天依耿耿于怀地晃了晃弟弟的手。
“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容天而皱了眉,他道,“蓝大人这么说的吗?”
“是我自己猜的,”容天依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蓝大人没这么说。”
容天而沉默了片刻,他道,“爹娘若是真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将我们锦衣玉食养这么大了。若我是爹和娘,我可懒得伺候我们俩。”
容天依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这话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不是舅舅前几日说的话让姐姐如鲠在喉?”容天而又道,“姐姐要是真这么介意,我倒有个办法。”
容天依立刻抬了脸,“什么办法?”
……
薛嘉禾从蓝府将又一次离家出走的容天依领回了摄政王府,照例扣了她半个月的甜食当作惩罚。
容天依整个人都蔫了两分。
容天而:“……姐姐,你不是还有我那份可以吃吗?”
“可我原来能直接吃两份啊!”容天依长吁短叹,“现在我只能吃原来的一半了!”
容天而:“……”他冷静地道,“下次再热血冲头离家出走前,先想想这甜食再说,少去麻烦蓝大人。”
“你干嘛不喜欢蓝大人?”容天依不服气道,“蓝大人明明就很好的,对我也温柔耐心,从不将我当成小孩子糊弄!”
“你难道没发现他是透过你在看——”容天而几乎是脱口而出,讲到一半又很及时地闭上了嘴。
这话虽然有不少人心知肚明,可堂而皇之说出来总是不太好。
于是容天而自然地牵起容天依往西棠院的内屋走,“算了,姐姐又听不懂,还是跟我来吧。”
“去娘亲屋里干什么?”容天依的注意力飞快被转移。
“我在娘亲屋里见过许多奇怪的东西,或许能解释我们出生前的很多事情。”容天而小声道,“正好现在爹娘都不在,我们进去找找看。”
容天依应了一声,目光扫视宽敞的内屋,当她还在犹豫从什么地方找起时,容天而已经自然地走向一处木柜,从倒数第二排准确地摸到了个盒子。
“我上次见到的是这个,”他说着想将那盒子抽出来,两下没抽动,顿时陷入沉默。
容天依上前看了看,她力气大得多,稍费了些力气就把压在上面的盒子抬起,另一手将被压住的盒子抽了出来,道,“这是什么?”
容天而轻咳一声,忘记刚才的尴尬,伸手打开了盒盖。
容天依这下认识了,她瞪大眼睛,“这是皇帝舅舅才能写的圣旨!”
容天而点点头,他小心地将其中一份取出展开给容天依看,边道,“我也是意外才发现了这些,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看。”
容天依捧着手诏,绞尽脑汁从中想找几个她认识的字出来,可那上面的字如同会游动的蝌蚪般连在一起,她竟半天都没辨认出了一个字,只得低声下气地对爱看书的弟弟求助,“这上面写了什么?”
容天而抿着嘴唇,“这是先帝的手诏,要求爹娘择日成婚的。”
“那另一个呢?”
“那是皇帝舅舅写的,内容是……同意爹和娘和离。”
容天依愣住了,连手里的先帝遗诏啪一下落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她惊恐地扑向容天而,“爹娘要和离了?!”
容天而措手不及被扑了个正着——他躲也并躲不过去——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容天而还给身体倍结实的姐姐当了垫子,疼得沁出了泪花。
容天依一点伤筋动骨都没有,她抱着容天而就大哭了起来,“我就知道!爹娘肯定是不要我们了!”
刚进门就听见这一嗓子的薛嘉禾:“……”
作者有话要说: 全勤终于活蹦乱跳地苟完了!!接下来国庆期间准备新文,就不一定日更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