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萧铎突然道。
凤鸾惊疑的看向他,没明白,“什么不对?”
萧铎脸色沉沉,“今天是惠姐儿大喜的日子,驸马应该在公主府里才对,怎么会突然跑出去骑马?”双眼微眯,“就算没到晚上入洞房的时候,也没道理乱蹿,他出公主府做什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比得过新婚大喜还要紧!”
这倒是……,凤鸾轻轻头,只是越蹊跷就越不好说话。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蒋子铮不仅出门了,而且还的确是真的摔着腿了,只不过这里面的曲折嘛,却是够两本折子戏了。
起因是蒋子铮之前在京城有个相好,是个卖豆腐脑儿家的姑娘,因而长长过去喝豆腐脑儿,一来二去,眉来眼去就好上了。偏生豆腐西施是个多情人,因为是处子之身跟了他,又见蒋子铮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官宦子弟,便一心想要给他做妾。
要说那豆腐西施有点念头,也是平常,谁愿意一辈子在过苦日子呢?当然这种事,不是想想就能办到的,不然风流公子哥儿们得纳多少妾?豆腐西施琢磨了下,打算偷偷给蒋子铮生了一个儿子,然后凭着儿子混个姨娘。
结果偏生怀不上,又赶上蒋子铮要离开京城,豆腐西施便想了一个锦囊妙计,等蒋子铮一走,便去抱了一个长得白净的婴儿,私底下悄悄养着,打算回头找蒋子铮认一个便宜爹。
最开始蒋太后只是恭嫔娘娘,蒋子铮不过一介寻常富贵公子。但是后来萧铎登基,蒋家一下子鱼跃龙门成了太后母族,再后来,蒋子铮又和孝惠公主订了亲。那豆腐西施不傻,知道是没办法再做蒋子铮的姨娘了。
养着孩子,是打算找蒋子铮给点银钱。在她想着,蒋子铮是要做驸马的人,一定会急着摆脱麻烦,自然也就只能当个冤大头,被狠狠咬一口了。
于是新婚之日人多混乱,让人送了信,求蒋子铮给点养孩子钱。
----有借着喜日威胁之意。
蒋子铮心里果然急了,----妈呀,这跟公主才成亲,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还不被皇帝老丈人给打死啊?趁着时辰尚早悄悄溜出去,见了豆腐西施,说是在城郊有房子安置,哄着她和老爹、孩子一起上车,打算叫人送出京城,随便找个悬崖一推便算完事儿。
那豆腐西施不肯走,只要银子,两下里便争执起来。最后豆腐西施和老爹都被人捆了,顿时明白情郎的狠心和绝情,又慌又恨,吵闹道:“这个孩子是别人家的,你的亲儿子,我已经给送到公主府门口了。要是我这边不能平安拿到银子,你也别想好过,闹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蒋子铮吓得腿软脚软的,慌忙往回赶,生怕公主府门前冒出一个儿子来,结果由于太过着急,下马的时候就摔下来了。雅*文*言*情*首*发
当然了,后来豆腐西施被审讯才道出,根本就没有给蒋子铮生过儿子。
但这时候,已经是皇帝介入此事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经过就是这么个经过,只是处理……,萧铎登基以后威仪渐重,加上眼疾时候养成的习惯,已经很好动怒。但蒋子铮这事儿,还是气得他狠狠摔了半套茶具,弄得一地碎片。
因为事关蒋太后的娘家人,凤鸾不好插嘴,只是让人进来默默收拾了东西。
“皇上,孝贤公主殿外求见。”
凤鸾便起身,“贤姐儿有体己话要跟你说,我先回避一下。”又道:“皇上别在这个时候骂蒋子铮,你越骂,贤姐儿越上火,只好好安抚她,回头她做姐姐的,才好去劝解妹妹。不然日子总是要过的,弄得惠姐儿整天和蒋子铮闹,天天不安生,惠姐儿也不得痛快。”
还能怎样呢?才成亲,总不好为这点风流韵事就和离吧?况且还有一则没说,蒋子铮可是太后的侄孙,惠姐儿和他闹起来,不定又要吵得天翻地覆呢。
“朕知道。”萧铎被她的一番温柔体贴化解了几分怒气,看了看她,“你去准备晚上的饭菜,朕来跟贤姐儿说说。”
凤鸾微笑,便从侧门往后面回避去了。
孝贤公主一进门便跪下,跪下便哭, “父皇你知道,惠姐儿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只能让人哄着,宠着,那里受得了这个?新婚第一天,蒋子铮就让她难堪受气,将来还不知道会闹成怎样。”眼泪啪嗒往下掉,“父皇,这蒋子铮如此不堪,不是良配,妹妹不能嫁给他!”
“你起来。”萧铎扶了女儿坐下,说道:“蒋子铮的确闹得不像话,不过好在只是成亲以前,朕会教训他的。”脸色微凝,“至于什么配不配的话,不要再说。难道为了这个让惠姐儿跟驸马和离?这样惠姐儿难道就不受气,不难堪?你这些抱怨在父皇面前说说也罢了,别在惠姐儿跟前提,不然她心里面更加想不开。”
孝贤公主说得是气话,怔了怔,也知道妹妹的确不能就这么和离。
萧铎又道:“毕竟这事儿没有闹开,以后也不会闹开。外头的人,只知道驸马喝多了酒不省事,叫了大夫而已,遮掩遮掩也就过去了。”
孝贤公主还在怔住,半晌回神,“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事的。”
“贤姐儿!”萧铎脸色一沉,“亲事是你祖母让结的,蒋子铮是你表哥,也是惠姐儿的表哥,总算有些毛病,你也不能如此非议长辈。”
孝贤公主的嘴动了动,像是负气,继而抿嘴不言。
皇帝送走了女儿,又有忠勤伯夫妇进宫求见,被拒绝了。夫妇二人只好去了一趟永寿宫,在蒋太后跟前哭诉,“铮儿不懂事,我们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方才求见皇上没有见着,还请太后娘娘替铮儿描补几句,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悔改,请皇上宽恕铮儿。”
蒋太后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加上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当即道:“年轻人都是馋嘴猫似的,遇上个把狐媚歪道的女子也是平常,铮儿是被人引诱的,不怨他,让人把那卖豆腐脑儿的给打死!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可是她肯,皇帝却不肯就这么揭过去。
三天后,便将蒋家人给送出京城,调三千军队护送,这一次不是送去房州,而是千里之外的海南崖州,所谓天涯海角,已经远到不能再远。当时蒋太后还不知情,因为才除了蒋子铮的事儿,不好和皇帝闹着要留下蒋家的人,暂时只得忍了。
等到四个月后,收到家书,才知道娘家的人去了天边边的崖州!
蒋家的人光赶路就赶了三个月,回信的一个月是驿站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不仅路途遥远无比,而且据说当地条件颇为艰苦,饮食气候也是不习惯,蒋家大老爷从进入海南省便开始生病,一直到落定脚,差不多丢掉了半条老命。
且还有一条,这一路沿途经常会遇到各地散落流寇。去的时候,有三千军队护送当然没问题,蒋家若是想要自个儿回京,嘿嘿,不定就在半路给丢了性命。而皇帝明显是不可能再去接人,所以海南再难熬再苦,蒋家的人也只能一辈子呆在那儿了。
----且一辈子受尽煎熬苦处。
蒋太后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气得两眼一黑,等昏迷半晌给人弄醒了,当即就喝斥宫人道:“去叫皇上过来。”
萧铎来了,但是仍凭母亲怎么哭诉,怎么吵闹,都是无动于衷。
只是忍耐劝道:“母后,请爱惜自己的身体。”
蒋太后又怒又气又是恨,“你舅舅在崖州病了,都是你害的!”呜呜咽咽的,一阵眼泪横流,“我看你,是要把蒋家的人都弄死了,才甘心啊。”又迁怒凤鸾,“你是被凤氏给迷了心窍,弄死蒋家的人,好讨她的欢心。”
“母后。”萧铎皱眉道:“蒋子铮犯错,朕才罚蒋家的人去崖州的,又与阿鸾有什么干系?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没有处置蒋子铮已经很不错了。”
蒋太后开始歪缠,骂道:“你有了媳妇没了娘!”
萧铎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子不明白,母后的荣耀是因为儿子得的,母后平日里病了,是阿鸾领着人过来照顾安排的,孝敬母后的是儿子和儿媳,为何母后眼里只有娘家人和兄弟侄儿?为了娘家人,和儿子儿媳生分,到底是图什么?”他冷笑,“难道将来母后百年之后,不是儿子尽孝,还是蒋家的人不成?!”
图什么?当然是图争一口气,特别是在儿媳面前争一口气了。
可是这话叫蒋太后怎么好意思开口?憋了半晌,憋出一句,“好哇,你现在就盼着哀家死了,哀家两腿一伸,这后宫就是凤氏的天下了。”
萧铎听了,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
“你……,你给哀家回来!”蒋太后在后面叫骂。
可是哪里有用?皇帝便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没耐心听她胡搅蛮缠,更没那个兴致专门过来此次受气。从这以后,每次过来请安见一面,见母亲没事,便总说前面朝堂政务繁忙,匆匆点卯就走了。
蒋太后气得不行,叫了女儿进宫来,拉着她不停的诉苦。
升平长公主却道:“母后都不心疼哥哥,叫哥哥何以心疼母后?母后眼里只有蒋家的人,哥哥和我也要往后排,母后便叫蒋家的人先来孝敬好了。”
一句话堵得蒋太后胸闷气短,把女儿给撵了出去。
再说蒋子铮这边日子也不好过。
首先,孝惠公主根本就不同他圆房,这还罢了;其次,孝惠公主从来没有给丈夫一张好脸,只让他在偏房养病,每天有宫女过去送药换药,平时连个面都不见。若是蒋子铮出门来找她,便是一顿讥讽,“怎么不去找你的豆腐西施啊?”
平常人家,妻子自然是不敢随便和丈夫顶嘴,可这是公主府啊。
蒋子铮起先还赔礼道歉的,被骂了几次狗血淋头后,也灰了心,只能每天自己躲在屋子里郁闷不已。他其实是想出府的,京城里哪儿不是乐子呢?可是怕皇帝和公主怪罪下来,不敢出去,好歹得等哄好了公主再说。
“怎么办?姐姐。”孝惠公主急了,“我整天不理会他,又骂他,偏生他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而且还不出门。”跺了跺脚,“他这不出门,咱们的计划可要怎么实施呢?他不犯错,又要怎么……”
“你别急。”孝贤公主打断妹妹,想了想,“不出门便不出门,男人要犯错,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拉着妹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番。
孝惠公主点了点头,“嗯,我都听姐姐的。”
没过几天,蒋子铮便稀里糊涂把一个宫女给睡了。
孝惠公主冲过去大哭大闹,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蒋子铮赶紧分辩,可是……,的确是睡了人啊,分辨来分辩去,也不过是,“我喝多了酒,不知道怎地就……”
孝惠公主如何肯依?哭道:“我们去父皇跟前评评理,你之前勾引豆腐西施,现在又来作践我的宫女,居然还是在公主府里面,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正闹着,就有人慌张张过来禀报,“芳絮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