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辰娘来闹过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偷偷抹泪的夏至这几天又满面红光了,见人也笑得眉眼弯弯地打招呼。
阿辰也是,嘴角能一直咧到耳根去似的。
这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都已心照不宣。
这也算得上是在诸多烦心事之中,能让许倩书咧嘴一笑的一件了。
没预兆的,正看着这月账本的许倩书突然开口:“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磨墨的夏至动作一滞,脸蛋绯红,声音细如蚊蝇:“事情还没谱呢。”
“怎么能没谱呢。”许倩书抬起头来,“请媒婆、换庚帖、下聘,样样不能少,并且都得赶快,不能等你肚子大起来了,到时候穿喜服不好看,得让阿辰一件一件办妥了。”
夏至腼腆一笑,“夏至和阿辰都是奴籍,比不得人家寻常百姓,我们随便办办就好。”
许倩书恨铁不成钢,将账本扔在桌上,“你当你这样体恤阿辰是好,可你别忘了阿辰的老娘,你这样做,他那个老娘只会觉得你好打发,不会念你好。”yyls
夏至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弱弱问:“那…那该如何是好?虽然夫人宽厚,我和阿辰的月例银子都不少,但是请媒婆、宴请宾客样样都要花钱…届时孩子出来了,还要花不少钱。”
“你怕什么,以前阿辰是海盗,他那抠搜市侩的老娘能不攒点银子下来?再说了,你没爹没娘,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了,娘家人怎么能不给你备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夏至很感动,但连声拒绝,“夫人不嫌弃夏至未婚先孕,让您蒙了羞,还留夏至在府中干活,给夏至一口饭吃,对夏至来说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夏至怎还敢要夫人准备嫁妆。”
“这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员工结婚,老板应当要给一份大礼的,你就当是一份大礼就行了。”
说是嫁妆,其实为了向外人、特别是向阿辰娘彰显,夏至是她许倩书罩着的人,往后要招惹,可就得掂量掂量。
像阿辰娘那种作天作地的妇人,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谁也配不上,往后不知道还要如何为难夏至呢。
想想,许倩书叹了口气,看向夏至,心道也不知她这样支持夏至和阿辰在一起是对是错。
夏至见她叹气,还以为是自己给许倩书添了烦恼,心中生怯问:“夫人~怎么了么?”
“没事。”许倩书笑着打趣儿,“就是有一种家中有女初长成,这就要嫁了的感觉。”
“夫人您也比夏至大不了多少年岁,瞧您说的,倒好像比我大一辈似的。”
许倩哈一笑,喝了口茶,又从桌子上捡起账本来看。
她专心看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凝重起来,手指又捻了前面的翻回来,将两页仔细对比了对比。
夏至跟在她身边多时,见她这样,便就知道账本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挪了挪脚下位置,微微倚身去看,“出问题了么?”
许倩书‘唔’了一声,纤长的手指在账本上一行一行地比对着,将一整页纸比对完了,才道:“这进账有点儿问题,比起上个月,竟然锐减一半之多。”
“这个奴婢也不懂……这是海产作坊的账本?也不知道店长走了没有,要不要奴婢出去找找,如果还在,就让他来见您?”
“嗯,你去吧。”
夏至将墨条放下,出了门去,问了一个又一个下人,最终确定店长还在,匆匆忙忙去找来,带去见了许倩书。
店长应当是本来就算到这一茬,跟在夏至后面进屋,一个大男人夹肩缩脖的,看起来十分怂包。
他心慌得不停揩着额头冷汗,许倩书看了,下意识便认为他这是做了假账。
在她手底下做事,竟然还敢做出这等腌臜事!
她气得将手中账本一摔,摔到罗云面前,罗云吓得赶紧跪下,忙不迭地解释:“夫人!属下不是有意隐瞒您的啊,只是属下见前段时间岛上事务太多,怕给夫人添乱,所以才瞒到了此时。属下也知道夫人肯定要找属下问话的,所以留在岛上候着,也未敢出岛。”
自己选的人,许倩书还是愿意信的,她心中的怒气消去,放缓了语气:“那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入账锐减了一半之多,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就算是生意不好,也不会不好到这般地步。
罗云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来:“上个月月初之时,生意还是挺好做的,每日的进账甚至还要比以前要多一些,可是自月中过后,就陆陆续续有人拿着咱家的东西找上门,说咱家的东西吃坏肚子,要我们退货赔钱。”
“怎么回事?”许倩书疑问,要真是他们的产品有问题,那退货赔钱无可厚非,并且还得改进产品才行。
可是因那神秘人的缘故,她隐隐觉得其中会有蹊跷。
罗云继续道:“起初我还当是一两起偶然事件,没当回事,为了息事宁人,不将事情闹大,就让人给他退货退款了,谁曾想后来越来越多人找上门来,这理由都是说咱家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是不是作坊那边出了问题,加工没严格按照程序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罗云十分委屈,“我派人去看了,也领着人将当天的、以前的东西都尝了个遍,可是味道还是那样没变,我们吃着也不坏肚子啊!”
许倩书听出所以然来了,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来讹诈?”
依照罗云的说法,拿着东西去退货的人不少,要非偶然,那就是有预谋有计划地砸场子了。
罗云是个聪明人,他不敢断言,只道:“属下也曾这么想过,但是没有证据,也不敢这么说顾客,夫人您不是说了么,顾客是上帝,不能得罪。”
许倩书见他拿她的话来堵她,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进账少就是这个原因?”
“没错,因为上门来退货的人太多了,渐渐的,咱们家的东西不干净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这两个月来卖出去的东西就少了。原本属下是想来跟你禀明情况的,可是每次属下想要动身之时,岛上就出了事情,后来就近了交账的日子,属下就索性等到这时候再跟夫人说明了~”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是啊,这几个月岛上发生的事情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少。
许倩书才陷入沉默没一会儿,罗云就又糟心地道:“夫人应该是还没看到关东煮的账本吧,我听说关东煮的生意也不好呢,每日的东西卖不出去多少,大多都倒给了流浪汉吃。而且我还听说,有些流浪汉还挑剔,嫌弃吃坏……”
“你说什么?”许倩书的声音倏然拔高一些,也赶紧在桌面上翻起关东煮的账本。
翻开一看,嗬!好家伙,不但不进账!还给亏了!
“夫人,负责关东煮的管少观也还在岛上呢,要不要属下去帮您把他给叫来?”罗云想借口逃遁。
许倩书叹气,挥了挥手,“去吧。”
一个走了,另外一个进来,同样是战战兢兢,一副做错了事,害怕被骂的模样。
许倩书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束手束脚的姿态,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个教导主任,正在训诫学生的感觉。
想到如此,她想笑,但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不太合时宜,便抿了抿嘴,将笑憋了回去。
管少观恰好这时偷偷瞄了许倩书的表情,发现她心情并不是很差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然后拱手做了个揖,便张嘴开始娓娓道来。
这管少观也是个猴精的,说到后面摆出一副委屈姿态,弱弱道:“属下也是谨记夫人说的,关东煮要火一直不能关,时时刻刻散发出诱人香味吸引顾客……”
许倩书再次被气笑,“所以你就天天煮上一些东西,接济流浪汉?!”
“不是的,起先我们都是内部解决,但是后来实在是吃腻、吃不下了,要倒了不也是浪费嘛,所以……”
“那你还真是环保啊。”
“啊?”管少观不解‘环保’是何意思,一脸茫然,见许倩书也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他便静静待了一会儿,才又轻轻开口:“徐掌柜也在外头,您要不要……”
“…让他进来吧。”
许倩书叹气,心想她这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是领着她的工资,卯足了劲儿来气她的。
她不抱希望的将账本全部草草翻看了一遍,发现亏损的也就这几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这徐掌柜倒是个老实的,将情况不偏不倚地说了一遍,也不推卸责任,最后还分析了一遍情况。
许倩书听了觉得放心,便就让他先自行回去,如果实在不能自行解决就再来找她。
门外候着的罗云、管少观两人见其走了,跟着也想离开,被夏至叫住:“两位掌柜等等再走吧,夫人让你们再进去一趟。”
罗云和管少观脸上的笑顿时凝滞,背脊也突然一僵,就好像被小鬼爬上了身,所以才一动不敢动似的。
两人挂着张苦瓜脸重新进书房去面见许倩书,就跟许倩书是什么无良老板,不给钱强留了他们干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