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人每天都去医院看佐助,如果不是三代爷爷要求他必须去上学和回去休息,鸣人恨不得直接住在医院里。但即使这样,他也是放学铃声一响起就拔腿往医院跑,重症监护室门口的长凳成了鸣人的专属座位,鸣人每天都坐在那张长凳上,隔着玻璃看佐助,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带血的绷带也拆了一次又一次。但佐助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佐助真的睡了好久啊。
鸣人一直等一直等,累的时候他就拍拍自己的脸重新振作起来。每当鸣人看着躺在那里毫无知觉的佐助,心里都有些害怕,但他很快就会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然而鸣人没有等到佐助醒来,他自己就先病倒了。
鸣人本来就不会照顾自己,成天往医院也没有好好吃饭,甚至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病魔来得气势汹汹,鸣人没有什么生病的经验,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病了,只是觉得喉咙很痛,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还以为自己是太困了,就干脆拿冷水冲一冲,然后成功在一天早上昏倒在厕所里。
鸣人发了高烧,三代爷爷来看他,还给他带了药,让他好好休息。鸣人一醒来就蹦起来想去看佐助,结果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被子缠住了他的手脚。鸣人连滚带爬地摔到床下,又被三代爷爷和他旁边戴着面具的忍者强行塞回被窝里。
那个戴面具的忍者一点道理都不讲,让鸣人不得不闷在房子里养病,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多天,鸣人一病好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向,结果扑了个空。
病房里是空的。
鸣人吓了一大跳,好在护士长及时拉住了他。
“他已经出院了,可能明天你就能在学校看见他了吧。”护士长拍了拍鸣人的肩膀,她的态度和一开始相比,缓和了很多,已经很久没有用那种冰冷的目光去看鸣人了。
鸣人长长舒了口气,他讷讷地向护士长道谢,然后一溜烟跑回家,无比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至少佐助已经醒过来了。
那时候的鸣人天真而又乐观,他脑子里能装的东西那么少,有人说佐助明天会去上学,他就信了。
但是一个“明天”过去,两个“明天”过去,佐助依然不见踪影。
佐助根本没有来学校,也不在医院。
没有人知道佐助在哪里。
鸣人也不能总是去找三代爷爷。
窗外的花开了,班里换了新老师,一来就组织了小测评,鸣人毫无悬念地拿了零分,那些孩子又想来嘲笑鸣人,他们习惯性地先看佐助在不在附近,然后惊讶地发现鸣人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呦,你这个跟屁虫怎么跟丢了?”他们胆子大了,又开始嘲讽鸣人。
鸣人没有笑,他只是沉默地停下脚步,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人。
那一眼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以至于那些孩子都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鸣人离去,才揉揉眼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鸣人再一次来到了宇智波的族地,然而那里已经变了模样。
族地的门被拆除了,那些原本挂着的帷帐也消失不见,甚至就连鸣人看过无数次的长街也变得不一样了。原本纵横交错的街区有很多房屋都被拆去,留出一大片空地。一些工人就正在那些屋顶上敲敲打打,把三层的小阁楼拆得只剩下一个框架。
鸣人险些没有认出来,因为就连最外面那些绘制着宇智波族徽的墙壁都不见了。
鸣人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短短几天时间,那么热闹又繁华的宇智波一族就变成了一片开阔又冷清的空地,为什么那么多背后画着红白族徽的忍者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工人扛着建材来去匆匆,为什么原本还感觉到处都是的红白图案,现在努力去找都找不到。
那些飘着香气的小摊,摆满了鲜花的花铺,那些摆弄着玩具苦无的孩子,微笑着的大姐姐,那些在夜里灯火通明的长街,随风摇曳的飘带和旗帜,难道仅仅存在于鸣人的记忆里吗?
那么多东西,明明都是存在过的,为什么转瞬之间就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莫名的,鸣人感觉到了恐惧。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凶兽追在他身后,下一秒就会无声地将他吞噬其中。
鸣人兀自穿过那一大片空地,其实他从来没有踏入过宇智波的族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茫然地到处乱走。
佐助家一定在这里。
鸣人抱着这样的信念,从黄昏找到了深夜。最终,鸣人在最靠近山的地方,发现了一栋黑黝黝的大宅子。
蝉鸣声高高低低地回响着,夜很黑,借着一点微弱的星光,鸣人看见了那个坐在屋顶上的身影。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黑影,但鸣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佐助。
“佐助!”鸣人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反复回荡。
但佐助似乎并没有听见,他没有转头,只是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冷清的星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鸣人只看见佐助的脸是那么白,眼睛又是那么黑,黑夜像是掩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一张极其素雅的水墨画。
“佐助!”鸣人靠近了一些,他仰头看着佐助,又叫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佐助的名字,只是内心里那么多的不安和难过堆积在一起,让他除了佐助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佐助没有任何回应,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只有鸣人一个人的声音。他一边喊着,一边围着屋宅打转,这栋房子这么大,仿佛笼罩在大山的影子里。鸣人尝试着爬上屋顶,他没找到梯子,就笨拙地扒着窗户,想要借着围墙爬上去。
但屋顶一点都不好上,鸣人爬上去,又摔下来,接连摔了很多次。鸣人滚落在草丛里,草蚂蚱跳到他的头上,又被鸣人赶走。
也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花了多长时间,鸣人终于摸到了屋檐,他像一只笨熊一样扒着瓦片一点一点地挪动上来,艰难地翻身,才好不容易来到了屋顶上。
“佐助……”鸣人走到佐助身旁,轻声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像是隐匿在了夜风中。
佐助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乌云遮蔽了月亮,只有浅淡的星光洒在佐助的发梢上,像是冬日里的初雪,一点点融化,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星星点点的碎光在佐助的眼中微闪。
明明佐助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如水般平静。
但鸣人的眼睛却突然酸涩,一直努力隐忍的泪水翻涌上来。鸣人的视线模糊了,他死死咬着牙,想要忍住。
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么好。佐助没来学校的时候,他没有哭,佐助浑身插满仪器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哭,爬屋顶摔了那么多次,他也没有哭。但就在佐助看过来的时候,那些在心里翻滚的东西好像在瞬间变成了惊涛骇浪,掀起一层又一层,打碎了鸣人强撑着的坚强。
鸣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响亮极了,甚至盖过了聒噪的蝉声,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哗哗地向外流。
后来鸣人无数次回想起来,都觉得糟糕透了。
多么奇怪又滑稽啊,大声哭泣的竟然是鸣人,而不是佐助。
“……你哭什么?”佐助问。显然任何人都会觉得奇怪。
“我不知道……”鸣人哭着说,他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很难过,非常难过。
鸣人觉得可怕极了。
因为他心里的难过似乎比海还要深,远比哭出来的还要多很多。那些难过就好像深渊一样,不知满足地吞噬着他,蚕食他的血肉,吃掉他的心脏。除了难过,鸣人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想不了。
那些激烈的情绪充斥着他,仿佛这个漫长的夜一样永无止境。鸣人甚至忘记了还有明天的太阳,忘记了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
就像是有一座大山从头顶上压下来。
鸣人还在哭,他不停擦着眼睛,眼泪流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佐助不哭呢?
鸣人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好像窒息般难过,那真正身处其中的佐助又是怎样的感受?
那种难过,会比鸣人心里的海洋和深渊还要多吗?
那该是多么痛苦,鸣人已经无法想象了。
这是鸣人第一次见到佐助的家,却和鸣人想象的完全不同,也和佐助曾经提到过的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没有穿着难看浴衣的族长大人,也没有会做出好吃便当的妈妈。
出现在鸣人眼前的房子一点灯光都没有,空空荡荡,阴影从生,仿若鬼魅。
佐助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生活的地方在一夕之间消失?看着宇智波的族徽被拆下来,围墙被砸碎,街道被拆成一片空地,看着熙攘的人群变成堆积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空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死寂之中。
鸣人一直以为难过得快要死掉已经是最深最可怕的痛苦了。
但他现在才知道,真正的痛苦比死亡还要恐怖。
“佐、佐助……你为什么不哭啊?”鸣人抽噎着,终于还是问出愚蠢的问题。
那么多的痛苦,如果不哭出来,又该流向哪里呢?
“我不哭。”佐助说,他静静看着鸣人,沉默一会儿,只是说,“你来哭,就好了。”
那一晚,鸣人哭了好久,即使眼泪都流干了,他还是不断地抽噎。他眼睛红红地坐在佐助的身边,佐助把屋后的草丛指给他看。
“我在看萤火虫。”佐助轻声说。他的声音太轻了,仿佛沉溺在回忆里。
那些萤火虫真的很漂亮,无数细碎的光点附着在狭长的草叶上,又洋洋洒洒地纷飞在夜空里,随风一层又一层地摇曳,好像漫天星火。
鸣人和佐助肩并肩坐着,一同望着满天微亮的萤光。虫鸣声忽长忽短,不知疲倦地奏响着。他们看着天色渐渐破晓,浓重的黑被抹去,那些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最后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萤火在草丛里明灭,和最初的喧嚣相比,显得有些寂寥。
那时候的鸣人是不懂的,这些小小的萤火虫寿命非常短暂,它们在燃烧完仅有的光辉之后,就会很快逝去。
太阳升起来了,再也看不见什么萤火虫。白天和晚上就像是两个世界,山野褪去黑色的鬼影,在阳光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清脆的鸟鸣声响彻山林。
那个时候,仿佛被不知名的冲动所驱|使,鸣人一把抓住了佐助的手。
“你还有我啊,佐助!”鸣人大声说,晨光照耀在他金色的头发上,闪闪发亮。佐助的指尖像冰块一样冷,鸣人也不知道在心里涌动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握紧佐助的手,不让佐助抽出去。
鸣人再次认真而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许下牢不可破的誓言:“你还有我。”
鸣人说得没头没尾,他只是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吐出来。
“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鸣人这么说,他也是真的这么想。
其实鸣人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单纯地这么认为而已。他只是觉得,只要他和佐助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做到世间的任何事。
就像第二天的太阳总会升起,迁徙的鸟儿总会再次飞回来。鸣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他只能笨拙地说着只有佐助才能听懂的话。鸣人是真的相信,再多再大的痛苦总有一天会被战胜,大哭之后擦干眼泪站起来,才是一个男子汉。
既然佐助变成孤单一人,那我就要一直陪着佐助!佐助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佐助的困难就是他的困难,他们一起面对。
鸣人这样想。
鸣人的世界多简单啊,最大的困难就是月底又没有生活费只能饿肚子,或者扔手里剑的时候扔到了隔壁靶子上,他甚至连死人都没见过。
那时候的鸣人又怎么能明白――佐助和他截然不同。
哪怕鸣人拼尽全力去想象,也根本无法体会到佐助的真实感受。
佐助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鸣人所能理解的范围。就好像世界的两面,鸣人永远无法到达佐助所在的那一面。
分歧从一开始就存在了。
只是鸣人无知无觉,怀抱着那样狂妄的想法和毫无理由的自信,说大话而已。
所以在后来,每当回想起这个夜晚,鸣人才不能原谅说出这种话的自己。
他凭什么对佐助说出那样的话呢?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和承担佐助的痛苦?
鸣人无数次地质问他自己。
可惜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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