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子转移成功。

失重感消失, 双脚踩在地面之后，藤丸立香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寻找吉尔伽美什王。他们的落脚点正好在雄英运动馆的一处建筑死角, 阳光不至, 阴影笼罩, 而那位王——藤丸立香松了口气——吉尔伽美什王就站在他身侧，他穿着低调奢华的皮夹克，带着进项链，金色短发柔顺地垂落在额头上，无喜无怒，无忧无怖，目光悠长地环顾整个会场。

阴影中, 唯独那双猩红色眸子深处的一点光亮, 微微晃动。

还好, 没有落地就来一发王之嘲讽。

——看起来吉尔伽美什王的心情还算是不错的。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藤丸立香才有闲心环顾整个雄英体育馆。在电视转播中，似乎混乱的情况已经得到了遏制，但来到现场, 藤丸立香才察觉，好像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亲眼目睹亲朋失散, 老幼受伤, 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吉尔伽美什王突然发问了：“立香, 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样？”

他……其实没什么想法啊。

藤丸立香苦笑，依照他对吉尔伽美什王的熟悉，这位古代王心中八成已经有了确定的想法, 他询问藤丸立香，既不是为了获得建议，也非资格考验，仅仅只是取悦自己而已。

不是考验，胜似考验。

“我的想法吗？”藤丸立香眨巴眨巴眼睛，巧妙地将问题扔回去，“说出来也许会引王发笑了。而且，身为臣子，自然是需要接受王的引导……”

“狡猾之徒！”吉尔伽美什王颇为不悦。

既然王这样评价了，也就是说明藤丸立香这位狡猾之徒已经成功蒙混过关了，吉尔伽美什王重新将目光转向会场：“在文明刚刚萌芽的时期，人类是很脆弱的，台风，暴雨，闪电，火山，海啸，地震……这些都是远超凡人能处理的范畴，除了祈求神灵保佑，人类别无他法。”

藤丸立香微微一愣。

吉尔伽美什王的手往前一指，讥讽地说：“这个场面，和几千年前的懵懂无知，何其相似。”

“嗯，这个啊……”

好像是有点道理的样子。

藤丸立香稍微能理解一点：现在是科技相当发达的时代，同样，职业英雄也距离无所不能的神灵差的有些太远了——不过，藤丸立香神色间细微的异议仍然被吉尔伽美什王注意到了，他挑挑眉：“哦，立香有其他想法吗？”

看来是逃不过去了。

藤丸立香苦恼地挠挠脸：“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吧？”

“你可以畅所欲言，本王许了。”

得到首肯之后，藤丸立香整理了下思路：“往好里想的话，这群人不自救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在说出这四个相当冒犯的字眼之后，藤丸立香飞快地说，“人是有适应性的东西，有必要的事情是一定会学会的，但如果没有必要，当然就没有人掌握了相关的能力啊。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求救，就一定会有职业英雄赶来拯救……”

“……那么，这样的景象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该指摘的，是民众将信赖赋予了职业英雄。

但职业英雄却没有做到履行这种责任吧。

吉尔伽美什王的视线长久地在藤丸立香身上停留着，足有四五秒，吉尔伽美什王才弯了弯嘴角，轻呵了一声：“……有趣。”

“……谢谢。”虽然不理解到底有趣在哪里，但既然是吉尔伽美什王的夸赞，藤丸立香姑且就厚脸皮地承受了。他当然是对职业英雄有点小看法的，主要是源自于，手贱的诸葛孔明将雄英高中的课表弄了回来。

藤丸立香以为，作为另一个世界的“另类警察”，学习的课程至少应该有疑犯追踪，犯罪现场勘查，犯罪心理学，逻辑学，擒拿格斗训练，各种法律，急救知识，职业英雄常见装备使用训练之类的课程，直到他看到了雄英高中的课表——

“团队对练。”

喵？

“取一个酷炫的英雄名。”

喵喵喵？

“开发必杀技。”

喵喵喵喵喵？

“安排学生进入各个事务所进行实习。”

喵……啊不，等等啊，你们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教吗？这样就放进事务所里进行实战，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藤丸立香将课程表看了一遍又一遍，里头也就只有模拟救援显得稍微靠谱一点点。嗯，一点点，但还是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藤丸立香始终觉得，这种教学太过花俏不实在，完全是在传授如何体现个性卖弄个性，而非是以拯救生命为核心的。

不过，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王，现在要登场吗？”

“登场？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本王和下面卑贱的杂修们对话吗？卑贱之人没有直视王之容貌的资格，这样脏乱的地方，也没资格让本王屈尊。”

藤丸立香：“……”

好好好，非要过来的是你，非要不露脸的是你。

反正你是吉尔伽美什王，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就在吉尔伽美什王和藤丸立香交流的几分钟里，局面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

……

借着婆什迦罗走神的短暂空隙，死柄木弔也终于摆正了心态。

——搞什么鬼啊。

——明明他才是要毁灭欧尔麦特制度的坏蛋吧？

见到婆什迦罗被口诛笔伐，死柄木弔内心有些微妙的暗爽，正面对抗被对方的气势完全压倒的不虞也被冲淡了些，婆什迦罗也只是人，尽管老师欣赏他，黑雾欣赏他，渡我被身子暗恋他，数不清的坏蛋无法克制地关注他……婆什迦罗也只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人反对他。

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有弱点。

而婆什迦罗的弱点，已经堂而皇之地被播放给了全日本。

……真是搞笑。

……

……

婆什迦罗很害怕。

他躲在纸箱子里，仗着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只手捂住耳朵，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那些发对的声音拦在外面。他说错什么了吗？他做错什么了吗？

婆什迦罗很确信这个判断——

没有的，如果吉尔伽美什王在这里，他会说出一样的言辞。

婆什迦罗也清楚，言语是相当无力的，只要他严防死守不给它们伤害自己的机会。但是，但是……根本做不到啊，好害怕啊，很可怕啊。别，你们都离开，不要靠近他，走开，不要靠近他。

婆什迦罗知道这都是幻觉。

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些阴影从未从自己身边离开过。

“怪物！”

“杀人凶手……”

不，不是的！

似有若无的孩童嬉笑声围绕着他，婆什迦罗很想解释，他没有杀人，他没有想伤害任何人，但这些话没有用，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而且，婆什迦罗不敢反抗。

生命太脆弱了。

婆什迦罗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像是捏饼干一样，捏碎他们的骨头。

所以，别再靠近他了。

那些孩子自以为是地“欺负”着婆什迦罗，似乎这种欺负强大个性的举动，能给他们带来异常的快乐。那群孩子完全不知道，这种欺负和蚂蚁攻击大象般可笑。有时候，婆什迦罗甚至都意识不到他们是在“霸凌”自己。呃……真不太好意思，你们真的太脆弱了，脆弱到婆什迦罗远离他们，都是保护。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始于一个愚蠢的孩子，想要做婆什迦罗的朋友。

“王不需要朋友。”

跟着。

“王，孤高。”

他还在跟着。

婆什迦罗曾经被这段关系狠狠地困扰过，他的那位小透明朋友有时候太过没存在感了，以至于婆什迦罗曾经不小心碰伤过他，不是故意的，但仍然让对方关节脱臼了。婆什迦罗不得已专门从迦勒底带来些特效药，才保住对方的手臂。可即便这样，对方也没有被婆什迦罗吓跑。

“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如果仅仅只是有所求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施舍的。

“我能算是……朋友了吗？”

这个人怕不是有毛病。

年幼的婆什迦罗这样想，他板着脸，很低声地嗯了一下。

小透明的扑克脸上，也泛起了浅淡的笑容。

毕竟都还是孩子，情绪单纯干净。

而如果时间倒流，让婆什迦罗重新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再在那个时候点头的。因为——“呵，这个小鬼，竟然和那个怪物混在一起，他一定也是怪物。”

婆什迦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但黑子哲也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婆什迦罗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如果……如果那时候他看见黑子哲也总要跟着他，总要靠近他，总要做他的朋友时，就应该干脆地将黄金铠送给对方才对。黄金铠于他，只不过是有点纪念意义的装饰品，但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就是能救命的宝物。

然而没有如果。

王是永远的孤高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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