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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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绿火燃烧在心口,映着雪白的衣,漂亮,残酷,叫人看了一眼便永远难忘。

“五千年修为还不够,不够么……”

喃喃的声音里,面前的人一点点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你用五千年修为换得今生,我,却遗失了我们的前世。

红凝从梦中惊醒,发现脸上已满是泪水。

耳畔隐约传来笑声,男人妖媚的笑声。

来了?红凝心中狂喜,迅速整理思绪,胡乱拿袖子擦擦脸,翻身下地,摸到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然后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闪出门外。

不知何时雨已经住了,灯笼摇曳,院子越发显得凄清。子时将尽,杨缜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灯,门紧闭,窗户半掩,那陌生的笑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在谈话。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下人出来查看,他们似乎都睡得很熟。

亲手设的局,红凝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要看效果,于是用符隐去身上生气,蹑手蹑脚走至窗下,透过缝隙朝里面看。

烛台上燃着支蜡烛,不甚明亮,桌旁两个人对面坐着。其中一人白袍如雪,双唇紧闭,微有愠色,正是杨缜。

另一位则是个粉衣公子。

娇美的粉红,暗藏风情,男人极少有愿意选择这种颜色的,因为它通常为妇人女子所钟爱,如今那位公子正好穿着这么一件衣裳,自然而然就多了种阴柔之气,何况他长相也甚美,弯弯的眉比女子的还秀丽,桃花眼中秋波荡漾,俊俏的脸更是白里透红,比三月桃花还娇艳。笑声媚,笑容更媚,让人禁不住陶醉,几乎忘却他的男子身份。

纤纤素手柔若无骨,一抬一放,举止宛若女子。

妖气满身,果然是这东西!红凝在黑暗中微笑。

若非这场梦让自己及时惊醒,便要错过难得的机会,难道是他在冥冥中提醒自己?

心突地一跳,红凝抬脸望望黑沉沉的天,摇头。

形魂俱灭,天地间便不再有任何意识存在,还能托什么梦?若他真的还在,绝不会让自己冒险做这件事,他必定会立即伸手阻止自己,再慢悠悠地抬起那双漂亮冷漠的眼睛,命令自己退开,然后他独自上去办好一切危险的事,自小都是如此。

可他已经不在了,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红凝低头看着手上的木质小剑,面无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希望看到这些,但我的后世不会再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我不是你,不能将今生的遗憾变作来世的守候,更不能让你白白被遗忘。不只是为你,也为我的不甘,它不公平。

眼睛重新凑近窗缝,凝神,平静地等待。

“杨兄风采学识,小弟好生仰慕,”说话间,那美公子悄悄扶上杨缜的手背,“若肯多留几日,你我就更能尽兴了。”

杨缜本已一肚子火,见状不由面色铁青,倏地缩回手。半夜里忽然有人找上门谈文论道,且颇有见解,他原以为遇上人才,有心收为己用,想不到越往后越不对,对方言语逐渐暧昧,举止也轻佻放浪起来,初时他还勉强忍耐,只当对方是不拘小节太过散漫,谁知越往后,对方越来越放肆,如今简直是意图明显。杨振登时心下大怒,起身拱手,微笑:“夜深,就不留毕兄了,容来日再登门造访。”

这话分明有送客之意,偏那毕公子就没听出来,非但不肯主动告辞,反将手扶了额头,抿嘴笑:“杨兄急什么,如今夜长,一个人未免寂寞,不如同榻而卧,小弟也能与杨兄解闷,如何?”

话中暧昧,杨缜岂会听不出来?他平日里有娇妻美妾相伴,并无那点特殊癖好,此时见对方缠着不放,忍不住现出怒色:“小弟不惯与人同榻,毕兄请回,不送!”

闻言,毕公子幽幽叹息一声,站起身朝他嗔道:“杨兄怎的如此绝情。”

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语气,加上那等容貌,端的与女人无甚区别。杨缜愣了下,冷笑:“我看你学识不错,算个人才,谁知竟连人伦羞耻也不顾,可速速离去,免你无礼之罪。”

普通人听到这番斥责难免羞惭,那毕公子却不以为然,反倒涎着脸上去搂他:“小弟一片好意,杨兄何不先依了我……”

“混帐!”想到对方同是男人,杨缜慌忙后退几步避开,怒喝,“来人!”

毕公子拿袖子掩了半边脸,挑逗:“这么晚了,杨兄要叫人来瞧吗?”

房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手下来询问!杨缜始觉不对,“当”地抽出墙上宝剑,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本就仪表非凡,执剑在手,挺拔英武尽显威严。王孙公子佩剑之风盛行,他身份特殊,随身佩的恰是柄上古名剑,那毕公子被煞气所惊,倒也退了两步。

不知外头手下生死如何,杨缜强自镇定,拿剑指着他:“王虎可是被你所害?”

毕公子看了他半日,忽然轻轻一笑,挥了挥粉色长袖,迎上来。

杨缜倒是不惧,他也练过武,应付寻常贼子不在话下,于是挥剑直刺毕公子咽喉,谁知手刚送出两分,就觉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宝剑轻轻巧巧落入毕公子手上。

这等神异本事,岂是寻常人能有的?杨缜大骇:“这是……”

毕公子弃剑于地,笑嘻嘻地上前搂他,还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早知道你生得这般好看,昨日我就来了。”

杨缜急怒,俊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勉强保持冷静:“无知匹夫也敢使妖术害人,你就不怕王法?”

毕公子不答,只管解他的衣裳。

杨缜素日刚愎自用行事独断,如今却任一个男人为所欲为,差点气得当场晕过去,目中几乎喷出火:“混账!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胆敢戏弄本王!你若此时住手,尚可留得全尸,否则来日本王定要……”

“你只有今夜,没有来日了,”毕公子抬眸,眼睛水灵灵的,半是天真半是妖媚,“我喜欢你这种美人,可惜每次一快活,总会忍不住吃了他们。”

脑髓被吸光?竟是他吃了!杨缜猛然想起此事,惊疑:“你……是人是鬼?”

毕公子抱着他的脖子:“你猜?”

杨缜紧抿着唇,又是恼怒又是恶心,差点没将牙咬碎。

毕公子兴致倒是很好,正要说话,却听得“哐啷”一声响,身后窗户猛然被撞开,一道轻灵的人影从窗外闪进来。

“不是人也不是鬼。”女子的声音。

小剑原不足三寸,眨眼间竟变作了一柄三尺长剑,凌空朝毕公子劈去。

见她会武艺,杨缜先是大喜,谁知定下神一看,发现那剑竟是木头做的,顿时失望至极。这女子言语无礼,行事更幼稚鲁莽,只身前来救人也罢了,区区木剑怎能制敌?何况对方还会妖术,明摆着要枉送性命!杨缜虽觉这女子愚笨,但对方的确是在救人,勇气难得,无奈之下他也将先前的反感收了几分,顾不得嘲笑,沉声责骂:“自不量力,还不快走!”言下之意是要她出去叫赵兴他们进来相助。

红凝不答,又一剑送去,直刺毕公子心口。

感受到剑上强盛的阴气,毕公子面色微变:“多管闲事!”说完丢开杨缜,化作一阵香风遁出窗外,口里哼道:“来日再陪你这小丫头作耍。”

红凝提剑就要追,一个人影却抢在了前面,正是杨缜。

杨振身份尊贵,十几岁便上阵立功,文武兼备,圣眷正隆,几时受过气?方才险些被那毕公子得手,他便引为平生奇耻大辱,如今妖法解除,盛怒之下,他脚尖一挑,将地上宝剑取在手上,就要追出去。

红凝拉住他,简短地吩咐:“你留下。”

堂堂男人竟要女人来救,杨缜本就恼怒,见她又公然对自己发号施令,更火上浇油,甩开她就走:“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重谢。”

红凝淡淡地道:“杨公子连外头手下的性命都不顾了?亏得他们忠心耿耿保护你,遇上这样的主人,我却为他们不值。”

这话说得难听,杨缜果然站住:“你!”

“多了你,行事反倒不便,”红凝飞快将一道符塞到他手中,“你留在这里,仔细调虎离山之计,有事叫我。”

说完她匆匆就要走,手臂却被拉住。

杨缜反倒冷静了:“此人古怪,我尚且难以对付,你……”

红凝是真的急:“放手。”

杨缜仍扣着她的手不放,沉声道:“待我叫上赵兴他们,与你一道去。”

他原是好意,然而红凝此时唯恐错失良机,哪来工夫解释,不耐烦地跺脚:“人多有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最好叫他们都在院子里别乱跑,还不快放手!”

“那人会使妖法,方才你不过侥幸惊了他,若贸然前去,那是自寻死路,”杨缜忍怒,丢开她的手,“你这女人怎的不识好歹!”

红凝懒得跟他纠缠,使个遁术走了。

面前的人凭空消失,杨缜愣了半日,捏紧手上符咒,气恼之下过去一脚踢开赵兴等人的房门,喝骂:“一群饭桶,还不起来!”

一面符咒悠悠飘在半空,如灯笼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一丈以内的景物都看得清楚。这是片沉沉的桃林,残叶满地,红凝缓步在林间穿行,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雨虽停住,到处仍是湿漉漉的,枝头不时还有水珠滴落,滑入颈间,冰凉。

那道妖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藏匿在何处。

今日错失良机,再想寻这种东西必是难上加难,红凝气闷,恨恨地将剑往地上一掷,方才若不是为那杨缜耽搁,怎么会追丢!

半晌,她逐渐冷静下来。

事情未必那么坏,这东西既修的邪道,报复心该很强,他逃走时曾说过会再回来,或许还有转机,不如继续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心里略安定了些,红凝拾起剑,准备回去再作计较。

不知何时,身后一丈处站了个人。

纵然是漫长黑夜里,他依旧那么尊贵耀眼,锦袍绣带生动似流云彩霞,完美的五官,凤眸温雅含情。

红凝微愣,随即笑了:“中天王好像很闲,没事就到人间散心。”

锦绣没有笑:“你想做什么?”

红凝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锦绣道:“对付它,你不行。”

“千年桃妖,脱却草木之形,游走于天地间,性恶者喜食人脑髓,可修成邪仙,”红凝低头,扬了扬手上的木剑,“桃本是避邪之物,普通符咒实难对付,但我想,柏木剑或许能使他有所顾忌。”

桃木乃五木之精,可正阳气,寻常鬼怪见之丧胆,本身就是辟邪之物,要用驱邪之法对付它谈何容易,寻常道术更无济于事,因此她白天匆匆跑了十几里路,特地寻了株古柏,削成一柄柏木剑。松柏号称万木之长,有道是“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其中松主阳,柏木正好主阴,却又得金之正气,乃阴木中有贞德者,极易聚集阴气,世人都爱在陵园种植此树,也只有它才称得上桃妖的克星,红凝原打算用千年柏木的,无奈时间紧迫,只得拿百年老树将就着用。

锦绣看了她半晌,轻声道:“千年桃妖是九尾狐的天敌,内丹可制媚术,暂锁九尾狐的法力。”

九尾狐媚术天然,本性属阴,桃妖内丹至阳,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红凝没有否认:“中天王是在担心你的小舅子,所以来警告我?”

锦绣道:“强取内丹助长法力,有伤天和,这是自损功德之事。”

红凝厌恶地皱眉,面上依旧浅笑:“什么功什么德,那是神仙才讲究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要先积德,等成了仙,再像你们一样把它扔掉?”

锦绣道:“三昧真火能炼人魂魄,你是在以身犯险。”

“这事我比你记得更清楚,”红凝拍拍手中木剑,那剑立即缩成三寸左右,被收入袖底,“你内疚,无非是因为前世欠我,但你救过我几次,我们早就两清了,就算我魂飞魄散,也不是你的错。”

锦绣道:“我不能让你出事。”

这个人,总能将话说得恰到好处的暧昧。红凝想到之前的误会,只觉得好笑:“你喜欢施恩于人,我却不想欠你的情,更不会还你的情。”

锦绣道:“是我将你带来这里。”

红凝怔了怔,明白之后也不甚在意:“带来这里点化成仙?中天王改变别人的命运真容易,看来你欠的情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连我都替你不值。”

锦绣沉默。

红凝道:“我现在不需要你保护,若你觉得非要还了这份情才安心,那就……”

锦绣看着她,没有表示。

红凝笑道:“那就杀了陆玖。”

锦绣不语。

“跟你说笑呢,紧张什么,”红凝道,“他是你将来的小舅子,我怎么可能真指望你去动手。”

锦绣道:“昆仑天君已不再追究。”

红凝讽刺:“能说服他,中天王功劳不小。”

锦绣摇头道:“北仙界与昆仑族的恩怨,闹大了并无好处。”

“这是你们的利益关系,与我什么相干?”红凝冷冷地道,“天道,人间道,都只是属于一部分人,北仙界有权势,就可以保护陆玖害人之后还能逍遥法外。纵然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你们全都满意,对我和白泠却不公平,我们失去的,凭什么因为你们不再追究就算了!我报仇只为自己,你们有能耐迫使昆仑天君放弃报仇,我却不会接受任何威胁,白泠不会再回来,我绝对不会放过陆玖,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来自凡人的、不自量力的坚持,对比敌人的强大,无异于蜉蝣撼大树,看上去是如此的可笑,又可悲。

锦绣到底是皱眉,轻声叹息:“我不会伤你,但也不可能帮你。”

回答在意料之中,红凝并不失望,走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帮忙的事你却办不到,那,你能做什么?引诱我修仙?”

带着笑的眼睛,眼底沉淀着满满的嘲讽。

锦绣目光一窒,没有回避,静静地与她对视。很早就知道她的固执与决绝,从来都不是有意要骗她,而是因为太清楚其中的差距。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助她摆脱轮回转化,弥补当年的过失。何况,能获得天地间的永恒,这是人间万物都梦寐以求的事,谁料她始终不能明白。

看清那双凤目里的情绪变化,红凝如愿尝到报复的快感:“要是我一直蒙在鼓里,将来你打算怎么交代呢?说我早就有妻子,骗你玩?”

锦绣果然移开视线,语气有些无奈:“你……”

“其实白泠的事,我没怪你,”红凝打断他,后退几步,摇头,“你有你的立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罢了,因为我不但不想做神仙,也不想再看到任何神仙,我更愿意对着一群妖怪。”说到这里,她转身就走:“因为你的内疚,随意改变我的人生,这种事情很过分,但你让我找回了一段重要的感情,我仍然感谢你,不过,欺骗引诱我就很卑鄙了,我姑且理解为自以为是,言尽于此,中天王是神仙,还请你继续出尘脱俗,别再插手我这个凡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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