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朕叫他办旁的差事去了, 怕是年里回不来, ”雍正笑道:“明年开了春,他自会回来的。”
“出了远门?!”弘历是半点消息也没得到,心里更是不知道啥滋味, 他总觉得皇阿玛有很多的事, 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但凡事情, 总有点头尾, 马脚的,可是弘昼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是半点都猜不到他到底去办什么差事。
真的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弘历不得不更慎重了些,道:“大过年的, 他竟也不在。也罢了,既是为办差事,不在也没法子。”
雍正还想弘昼呢,也担心的很,闻言道:“无妨,他不在, 年还是照过。这段时日, 你受累了, 差事办的不错。”
“多谢皇阿玛赞许。都是儿子的本份。”弘历道:“都为大清办事, 无有不尽心的。儿子不赏可,只是趁着年节,赏一下受了累的大臣们方好, 也叫臣工无有怨言而感激皇阿玛皇恩浩荡。”
雍正失笑道:“你比朕还想的周全些,行,这个事,你拟个功劳折子上来,年后就赏。”
“是。”弘历笑道:“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了,眼下正游玩,皇阿玛若不弃,不若儿子陪游。也与妹妹亲近亲近。自妹妹进别院,儿子一心想见,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见着,可不得好好相处相处,以后也不至于生疏了。”
苏培盛心道,这是来了就不想走了。
得!果然是有备而来。
大约是这所有的疑惑,宝亲王是想亲眼见见,来解开了。
可惜,他哪儿解去,便是见着了,也未必能解得开这不妥和不知。
雍正看了一眼弘历,心里门儿清,便笑道:“走吧,带你妹妹一并游玩,看看这园子。”
“哎。”宝亲王笑应了,跟在雍正身后,侧在翠儿身边,不远不近的,既客气也不显疏离,与翠儿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一会儿说这个屋檐好,一会儿又说那个亭子的来历,出处,以及题字的趣味等。活脱脱一个潇洒的风流的无一处不妥当周全的皇子哥儿。也正因为这事事万全,倒叫翠儿觉出有点怪怪的。
她也说不清哪里怪,只觉得他办事说话特别会来事,既会照顾人,又会照顾人的心情,还很细心的解说,不会让人感觉到无知冒犯和尴尬。
慢慢的翠儿都沉默了,弘历说什么,她都只是点点头,也不咋吭声。
弘历对她心里也有点数了,虽还未看过相貌,但是他是什么人,三言两语里,看她走路,说话,行事,就能探出底儿来。
这个翠儿,新公主,绝不是多富贵人家出来的,虽说礼数不缺,然而,到底失了底韵,一些意境,以及一些稍高深偏僻的出处,她就不说话了。
要么,从小读书晚,启蒙晚,要么,就是不叫她出闺阁,不怎么学的,奉承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素养在教。
但是,看她行态,倒不卑怯,弘历一时也弄不清,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真公主,还是有什么来历。
弘历疑心的是她是有什么来历他不知道,就是这份未知,依旧让他如梗在喉。
走了走,还特意的观察了她走路之类的,更叫翠儿感觉古古怪怪的,直觉他与弘昼还真的不大一样。
翠儿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是很敏锐的,她虽不是多精细的人,但是也不算粗枝大叶,一些微妙,她能感受得出来。
弘历大约是看到她兴趣寥寥,不愿意说话,便道:“妹妹话真少。”
翠儿失笑,道:“只是感觉四哥哥知识渊博,我竟跟不上,若是胡言乱语,倒叫四哥哥笑话,因此便不多说了。”
弘历道:“你本是公主,自有千娇万宠在身,多读些书,陶冶些情操,怡养些性情,也是好事,只是不学,本也无妨,这个可没什么叫人笑话的。”
翠儿只是笑笑,在纱帽下的眉头却微微蹙了。
感觉四阿哥,有些圆润过头了。五阿哥虽说也有点无厘头,但不至于两面说好。而他呢,见她有些答不上话,接不上话,或是不愿意答话了,他就往另一头说,说本不读书,也不妨事。
这的确是有点叫人说不出的感觉。
所以翠儿竟觉得还是五哥哥更令人亲密些,像弘昼那样的,有坚定的哪怕是沸闹的立场,哪怕与他一时吵起来了,也是天生的亲密的,想要亲近的。
翠儿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奶和大爹爹不愿意让她见四阿哥的意思了。
果然啊,眼见为实!
在见之前,便是奶或是大爹爹说再多,她也是不明白的,然而一见面,便恍然大悟,言语有时候太苍白,人是什么样的人,一相处,就全知道。
弘历在观察着她,翠儿又哪里不是在同样的观察着他?
都说聪明人说话,三五句之间便能探到一个人的性情或是喜好,或者基本第一印象就能确定,大致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弘历是这样的,翠儿也是这样。
她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自大,让她感觉不舒服。
弘历见她还是不答,也不再说什么典故,来处,或是评点风景了,只是笑道:“闻听妹妹已十岁了,再过两三年,想必说亲者无数,求亲者能将皇阿玛的后宫门槛踏破。凭妹妹的出身和这般的品貌,定可挑选贵婿,届时,若妹妹不弃,我托大,帮着妹妹相看。”
雍正在前面听见,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只是在看风景,似乎在等翠儿怎么应对。
苏培盛倒是有点担心的看了一眼过来。
翠儿听的也有点恼火,难道他还能将她的姻亲当作筹码,做她的主吗?!
五哥哥都从来不会拿她的亲事打趣的。
这话,实在有点越界了。
然而,她却是不能发火的,这一点,自与农女不同,在村里,她便是发作了,啐了别人一脸,也不是大事儿,可是在大爹爹身边,她不能不顾他的颜面,以及身为贵人的气质,还有他的儿子的体面。
因此她便笑了笑,道:“我虽有幸,成了公主,这是天大的幸事,我本不该说丧气的话,依着这荣宠,也能过上一生。可是若只是寄希望和一切于父,于夫,只恐自身立不起来,不管嫁什么样的郎君,日子也过不好。多谢四哥哥抬爱,还操心我这般的小事,只是,我一则还年幼,这样的事,不该操心,二则,不管什么出身,都只知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这个道理,便是自食其力的百姓都晓得,我自深知。万没有凭着这样的出身,反倒眼界见识,倒不如平民百姓明白深刻的。况且眼下说这还是犹言过早。”
这是婉拒了。
弘历倒是被她的应对说的怔了一下,心道,这个妹妹虽然有些底韵不足,可是这股气势,倒颇有些草原上的风骨。本以为是个软娇花,哪知道是个硬骨头,这不软不硬的怼回来了,倒不留情面。
而听她言语中之意,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独立自主的感觉。
这般的性情,倒是难见。
弘历有些稀奇的看着她,见她虽小,却极有风骨。虽不是她欣赏喜好的那一种温婉品行的,然而,这扑面而来的一股自信,倒是奇特。
“倒是我说早了,妹妹说的是,的确言之过早。”弘历笑道:“也是我多事,妹妹的事自有皇阿玛做主。以后若有合心意的,妹妹可自主,与皇阿玛。”
自主,她的自信又是哪里来的呢?!
立志于此。可惜皇家的公主,大清的公主,哪一个又真正的能自主了?
这话,未免有些狂妄,虽的确比公主更有公主的品格。然而,未免失于骄矜了。
弘历又哪里知道,雍正也未必能做得了她的婚事的主呢?他只是知道,大清的公主,也不敢有此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想嫁谁就嫁谁那一种。
雍正失笑了一下,大约是想缓解翠儿的无语,便在前面叫了一声,道:“快来看看这金鱼。”
翠儿应了一声,丢开弘历,快步的跑前去了,颇有点逃开弘历歪缠的感觉。苏培盛看她轻快利落的脚步,倒是失笑不已。
虽略失些庄重,然而,却有一种俏皮的感觉,这样才像个少女,不然天天闷着,也着实替她心累。
雍正抓了一把鱼食给她,笑道:“喂喂看,一撒就都来了。”
翠儿接过,捻了一点撒下去,看到金鱼前来争食,便笑了起来,倒忘了弘历还在身后,也顾不上去理会他了。
弘历看她倒有几分灵动,有一种矛盾的感觉,在她身上,这样的,倒是少见。
雍正与翠儿喂鱼,弘历便拉了一把苏培盛,塞了一锭进去,苏培盛讪讪的笑,道:“这,宝亲王,这,奴才收不合适啊,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呢……”
“也没见你少收弘昼的,怎么?收爷的,倒烫了你手?”弘历似笑非笑的。
苏培盛因此倒不好不收的了,便放到袖笼中去,他不是嫌银子烫手,而觉得宝亲王的眼神才烫人呢,便笑道:“宝亲王若要问便问,奴才能说的,自言无不尽。”
苏培盛觉得宝亲王是精明过了头,而弘历呢,则觉得这奴才是精明成了精。
这两说话跟打哑谜似的。
弘历道:“公主,与我,亲是不亲?!”
这是问到底是不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了。
若不是亲的,这天天养在身边这般亲密,还封了公主,若说是亲的,这藏头露尾的,连面都不露。不古怪吗?!
看宝亲王这意思,是不问个答案不罢休了。
苏培盛便知道,今天这问话,不能善了,心一横,道:“亲也不亲。”
啥意思?!
宝亲王被这模棱两可的话给说的反应了半天都有无数次猜想。
到底亲不亲,这奴才没明说,但是亲也不亲这话的意思,就概括的范围老大了。
所以弘历愣住了,苏培盛呢,收了银子,趁机就溜到雍正身边去了,寸步不离的,再不敢被宝亲王给逮到了。
好不容易游园结束,上了轿子以后,苏培盛才松了一口气。
弘历恭送起轿,还道:“明日儿子来陪皇阿玛过年。”
“你先回吧。明日午后来既可。”雍正道。
弘历这才站在园林门外看着轿子起身,道:“儿子恭送皇阿玛!”
苏培盛哪里再敢与他说话或对视,跟着轿子快快的回去了。
到了别院以后,雍正才失笑道:“他问你什么了?!”
苏培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宝亲王实在过于敏锐了些,奴才是真怕说错了话。”怕说错话这话也有意思,是说说了真话,得罪了雍正,要打板子,同时呢,也怕不说话,又得罪了宝亲王,被记恨,所以他们这些奴才难做人啊。
雍正听了失笑,倒有点同情他,知道他是不会胡乱说话的,便道:“也难为他憋到现在才问。”
封公主的事多久了?一两个月了,可是他愣是不动声色,先自己去查,真查不出来了,才到现在问,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问,不偷偷摸摸的问。
就是侧面告诉他,他疑心这公主的来历呢,若是父亲知道,好明确的告诉他一声儿,也算对儿子有个交代不是?!
当然了,也给了回旋余地,没有当面问雍正,只问苏培盛,就是想说,不交代也行,反正就圆滑周全的不得了。
连雍正都啧啧嘴,道:“……这老四……”
苏培盛见他表情复杂,便道:“因此奴才说了模棱两可的,只叫宝亲王去猜。凭他怎么猜,也猜不准……”
可是猜,也会脑补很多东西啊。
“今天他这巧遇,可真不巧啊。”雍正笑着,只差说处心积虑了。
雍正今天没叫翠儿回侧院去,主要是要过年了,要她放放假,放松放松,回了屋内,去了帷帽,等都暖和起来了,雍正才笑着与她喝热茶吃点心暖身,在外跑一下,身上的血都冷了,一回屋,这炉火烤着,可不就舒服极了吗?!
“还是北方好,京里都是炕,暖和,这南方湿冷湿冷的,偏偏还要睡榻或是床,”雍正道:“这个时候,倒是想念北方的炕了,暖阁里也舒坦。这炉火终究还是烤人的慌。”
翠儿递了手炉过去,道:“大爹爹捂捂手。”
雍正笑着接了,道:“今天见到你四哥哥,觉得他怎么样?!有话不妨直说。”
翠儿见雍正问,才敢说,若不问,她万没有主动评价大爹爹的儿子的,因此也更不可能说宝亲王不好了,毕竟疏不间亲在这里,她虽与雍正熟稔如父女,然而,宝亲王与他才是真的血脉相连的父子。
她斟酌了一下,笑道:“四哥哥有话拐着弯说,这一点,倒不如五哥哥说话直,让人相处着,心里踏实,没那么多心眼,直来往去的,反倒更令人放松,更容易熟悉起来。与五哥哥相处,我不累,也不会想那么多,心眼更不必总提着,一句话要仔细听,恨不得听十个意思来,五哥哥让我很放松,说过了笑过了,也就算了。话是过耳了,人却入心了。可是四哥哥,说话拐个十个弯的,一话套一话的,我是半个字都得想清楚了,才好说出口,一是唯恐有什么破绽,立马就能被抓住了,二是说多错多,宁愿不说才好。今天说了话反驳他,实在是不想让他以为,我是个只恃宠而生骄的人,倒叫他怔了一下,以为我前后不一……”
“直有直的好处,这多心也有多心的好处。”雍正道:“可一家人相处,直接就有直接的妙处了。”
当初弘昼不就第一面就与她熟了吗?!
这也是另一种天赋。
可是弘历不一样,这也是第一面,他却看到翠儿恨不得竖起浑身的盾牌来,后来只几句话,她都恨不得用言语化刀剑去反驳他的误解来。
未免相处累,也伤筋动骨。
这第一面的关系怎么处,其实很影响以后的相处之道。基本定性了。
“是的,五哥哥确实混仗些,虽然有时候说话,也会被他气到,但不会放在心上,我是信任他的。”翠儿道:“可是四哥哥给人的感觉,反而让人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他极力的想要展示柔和亲和力,可大约是因为想知道的太多,反而说的太多,露了太多的破绽来。他是想试探我的来历。”
“不弄清楚,他哪里肯放心?!”雍正一叹,也不再提弘历的事了。
弘历必然是试探和多疑的。
弘昼自然也有,可是当然他就直接来问,甚至是闯,是吵闹,问不出来的时候,又耍赖,见还是问不出来,也是难得糊涂。
最近雍正颇有一种活的越久,反而想法颠覆的感觉。
弘历样样皆好,可是,有些地方,反倒失了大气。太过于抠细节了。
雍正心里真的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难道人老了,想法也完全不同吗?!
他竟觉得弘昼的粗不是真的粗,而是一种抓大放小的大气从容。
虽然他还未觉出他的真正决心和改变。然而,弘昼的确,是有章程的。
他知道亲疏远近,对外人,对大臣,是一万个心眼子。可是对他,与对翠儿,以及对苏培盛,都是混闹中带着认真的真切的。
翠儿见雍正沉默,自然也不可能多说了。
雍正将手捂热了,笑道:“也不知道弘昼出征顺不顺利,这小子要是分得清大事小事的轻重才好呢。”
翠儿笑道:“兵者,大事,主大凶,这样的事,五哥哥不会马虎的。况且,秦兵凶悍,万没有万军丛中,还有叫他去对战的,这么多人护着,一定安全。”
“说的也是,始皇肯定严密看护,他嘴上是不说,可朕就是知道,他这个人,”雍正道:“挺会恩怨分明。”
“比起五哥哥,我倒觉得扶苏哥哥现在,可能才是真的刀光剑影,”翠儿道:“从长公子到太子,是完全不同的跨越。又是大臣们众议,小爹爹亲封的。倘不是稳重之人,这般的抬举,便心态上轻狂了,人再一高高捧,一不注意,就重重的摔下来。”
“我看过秦的史了,扶苏哥哥要收服李相,只怕光凭才能与仁德还不够,还得足够有胸怀,而胸怀,只恐扶苏哥哥比小爹爹还略差一筹。”翠儿道:“我是怕他与李斯之间,还有的磨合。”
“哦?!”雍正倒有点讶异,道:“差在哪儿?众所周知,始皇脾气发怒的时候,流血千人也是有的,而扶苏是出了名的仁慈。”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纳隙容私的胸怀。这一点,扶苏哥哥比起小爹爹,还差的远。”翠儿道:“他□□怨分明,黑白分明了。水至清则无鱼,这一点,扶苏哥哥还有的要跟大爹爹和小爹爹多学学。”
雍正倒是真的惊愕于翠儿的看法了,道:“翠儿才是真的识人知人。”
翠儿笑道:“多看,多听,多学,多想,学得文武艺,识得真伪人,将来回去可以帮着大狗子哥哥看人识人。直到有一天,大哥娶了妻,有了真正值得托付的人,我这心里才能放松下来呢。”
雍正道:“你很担心你奶药一时半载的练不成?!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打算,将你奶的心思,自己承受了?!化为自己的责任?”
“那个丹药,只怕并不容易练成,奶到现在一声不吭的,只怕没有进展呢,”翠儿开始剥松子,一粒粒的放到盘子里,道:“我帮不到奶和大哥什么,只能尽力的以后能帮一时是一时了。我就希望奶的药能炼成,大哥就真的能好起来了。若是好不起来,我就担待着,帮衬着。大哥是有本事的人,我跟着他在外行走也行的。直到大哥娶了大嫂,我就可以丢开手了。只是大哥若娶大嫂,这样的大嫂,怕是不好娶呢。”
雍正心中对她更为赞赏,道:“你心目中的大嫂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聪明温婉,知人识人,文武双全的人,最好是武将世家的女子方好,我知道大哥出身配不上,因此,哪怕是支系的,没落的,庶出的都可,但是,一定要有点本事,才能帮着大哥,大哥也能有人疼的。”翠儿道:“所以,要达到这个目标,大哥还要更努力上进才行呢。我不知道奶是怎么想,但奶要大哥晚点娶亲,只怕也是有点想法的……大哥走士途不行,但是可以走武举,他这么厉害,若是朝廷办武举,他只要努力些,进精英榜,应该没问题。”
翠儿还不知道小老太世界战乱的事情,所以只是寄希望于武举,心里已是有规划了。
这孩子,竟还有这么长远的打算。
“所以啊,只要上了武举,只希望大哥能被人欣赏,能招为婿,更好了,不求什么名将世家,也不攀图富贵,只是一是要温婉些的性子,不嫌我大哥傻,二是要知人识人,聪明的很,能帮着我大哥,三是一定要有点武艺。将来夫妻和谐,共扶助对方,这样子,大哥一生也就圆满了。”翠儿叹了一声,道:“是我胡思乱想了,这样的圆满,又哪里求去,我在这里想的好,可是遇着什么样的人,顺不顺的,谁能知道呢?!我估计奶也是这个想法,若是遇不着,或是不合心意,宁愿叫大哥暂时不娶的。”
大狗子这样的,与其配个嫌他的,还不如单着呢。
翠儿与林觅想的的确在一块。
“你不愧是你奶的孙女,连想法都不谋而合。”雍正笑道:“你大哥这是傻,可是美中不足,才是人生。会圆满的。有你和老人家一起为他着想,他还能有什么不圆满?一定上进,能得到别的圆满。”
翠儿笑起来,重重的应了一声。
这孩子怕是想家了,却是忍着不说。是好孩子啊。
可是雍正知道小老太家里乱着忙着呢,便也没提要上线,见一见的话,只说老人家都好着呢。
怕她胡思乱想,雍正便陪着她说话下棋,一时天黑尽了,便升了炉子来,苏培盛笑道:“今天有热乎乎的锅子呢,万岁爷和公主尝尝儿,菜品都是小老太拎出来的,可新鲜的存着,肉呢,是献上来的,又滑又嫩,还有江鱼,搓成了鱼丸,再在冰天雪地里一冻,透明透明的,往锅子里一烫就能吃。尝尝!”
“苏爷爷也别忙了,一并坐着吃吧。”翠儿笑道。
雍正也笑道:“不错,不错,来坐。今天不分主仆。来……”
“那老奴可不客气了,”苏培盛将东西整好,便笑着坐在了下首,忙着烫菜,一面笑道:“老人家家里怕是忙乱,等以后闲了,一定叫过来住,这样一起吃,更热闹呢。”
“是啊,缺了老人家,下回一定叫上,”雍正笑道。
翠儿点点头。
“今天虽是二十九,却是当咱是过年了!”雍正道:“明日上午要祭拜一下天地,祖庙的,下午弘历要来,怕是没今天这样自在。来,翠儿,喝点果酒,尝尝味儿,意思一下,就是过年了!”
苏培盛忙倒了一点,笑道:“梨花白,度数不高,公主还小,只吃一杯便好。喝了这杯酒,过了今天,就是十岁了。是个大人了……”
翠儿接过来,见酒烫的热热的,便道:“敬大爹爹,敬苏爷爷,新年好!”
“哎,新年好!”苏公公乐呵呵的,自己倒了热乎乎的烈酒,与她碰了杯饮尽了。
雍正也饮尽了,笑道:“翠儿喝慢一点,少喝一口,仔细醉了!”
翠儿的杯子是上等的官瓷,点点大,然而,透着香气和暖暖熏人醉的温暖。
这里,是她的心之所在,另一个家。真正的血脉与家虽不在这里,可是,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踏实的。像家一样温暖!
三个人,身份各有不同,在这一刻,却是真正的贴心之人。
人与人的心,其实有时候,真的与出身,地位,血缘未必有必然的关系!
一时饮到三更天,说说笑笑的才散了。
侍珠扶着翠儿回了侧院歇息,王嬷嬷过来帮她擦脸,看着她的脸蛋,微里透红,有点醉意,如那桃花一般艳丽,这样的相貌,让她们见了都心惊。
这要是再过上几年,还不得疯?!
平时翠儿是严肃的,如今醉了,却带了点天然的憨气,有点天真的可爱。
公主的相貌,真是好啊。
先前,公主刚来的时候,万岁爷与她单独夜聊半宿,她们之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今天看这相处,分明只是父女之情。但若说是亲的吧,好像没必要这么亲密,要是说不是亲的吧,万岁爷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不亲的公主这样亲密?!
别说宝亲王猜疑,其实她们心里又如何不猜疑。都不过是因为忠心,所以闭目当哑巴罢了。
只是今天看这相貌,再长上几年,的确是要被人给盯上。
如果真的不是亲的,是给五阿哥爷还是给四阿哥爷准备的?!
公主都透出姻亲她能自己作主之意,也就是说万岁爷一定是随她心意的,那么……
难免有诸多猜想,又哪里知道她说的完全是另外的意思呢。
她们只是心里嘀咕,若说真不是亲的,那么,应该是给五爷的,而不是四阿哥爷?!不然为何不肯透面呢?
与五爷倒是真的相处的如亲兄妹。
她们细看了看,眉眼之间,是半点都不像万岁爷。也许真的不是亲生的吧?!
反正万岁爷的安排,她们也是半点不懂。
第二天一早,已是大年夜当天了,上午雍正便去郊祭了天地山神,因在苏州,也就没怎么折腾,就在城外设了祭台遥祭的。然后便是祭太庙先祖了。这么一通礼下来,一上午基本就过去了。也是因为古人起的早,若不然这么大的礼走下来,半天的时间哪里够?!
这一折腾,到下午雍正回别院的时候,老胳膊老腿的都疼了。
再加上冷,寒风一吹,他这都僵直了腿了。
弘历跟进来,帮着捶腿,道:“皇阿玛,要不先歇息一下,每年这时候是真的忙,忙过了,也就好了,只是这当下,确实不好受。”
“老了,年轻的时候,跟着你皇玛法也没觉得如何,如今觉得老了,才难受。”雍正笑道:“你且去吧,我眯一会。你再来!”
弘历应了,见雍正躺榻上眯起眼睛来,他便出别院去了。往侧院瞅了一眼,只见门口守着侍卫,等闲不叫人进的。
雍正虽累,却睡不着,苏培盛给了手炉叫捂腿呢,笑道:“万岁爷装睡,躲一时是一时?”
“与他说到晚上,朕得累死。”雍正笑道:“还不如躲个闲,年夜饭再叫他。弄点泉水来,朕要喝,喝了人就精神了,不累了。是好东西呀。再好没有的东西。”
苏培盛忙沏了热热的茶来,是用泉水烧开了沏的,可香可精神。
雍正一喝,人就歪榻上舒坦了,笑道:“还是始皇舒服,有了太子,祭天地祭太庙的,让太子去就行,自己呢,稍微露个脸就行了,倒是能躲躲懒。倒是朕这,任重而道远,还要有很多的时间,才能真正的交出去,少不得眼下就担着吧。”
交太子祭天地太庙的,是天经地义。
可是雍正是绝不能叫皇子去的,这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问题,若是叫弘历代去,难免给人一种要交以江山的错误信号,所以才说,雍正需事事亲为,真是半点错不得,躲懒不得。
便是这种走礼的事情,也是半点躲不得懒啊。
翠儿来了,雍正叫她屋里坐了。
苏培盛笑道:“万岁爷还是多忙几年吧,”
“也是,朕这劳碌命哟,”雍正笑道。
说的翠儿都笑了,道:“大爹爹若以后交付了江山,有什么打算?!”
“打算?!”雍正道:“唔,跟徽宗一样,跟着老人家。苏培盛这老家伙,还有我的狗子也带着,都习惯了。有个说话的人。我估计始皇也是这打算。真别说,没他在,还不自在,有他在,有人掐一掐,到哪儿都好。”
翠儿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终有一天,小老太也会离开家的可能,一时怔愣了一下,鼻子就酸了。
雍正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道:“你奶,最多不过在人间活百岁吧,百岁以后就得消失了,不然真成了妖精了。”
也就是说,最多三十年,奶就得弃下一切走了。
走去哪儿呢,飘着到各世吧?!
而她与奶的缘份,只有三十年吗?!
“三十年,你也长大了,估计那时候,已成婚,子孙都有了,”雍正笑道。
翠儿不吱声,心里乱糟糟的。
雍正怕她胡思乱想,大过年的倒伤心,便笑道:“你不过才十岁,便是相貌过人,也不妨的,要不然趁今天,见见你四哥也好。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翠儿却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藏头露尾不敢见,而是终有一天要回家去。我这乍然来,他就已疑心,再贸然走人,只会更添麻烦,见过了,难免还要究底,唯有不见,以后真回去了,四哥哥也就当一阵风过了就算了。不然以后,更多疑心,后患无穷,不好!”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早早回家的了。
雍正便知,她的心意了,她的心在家里呢。便怅然道:“如此也好。”
翠儿怕与他生份了,也怕他难受,便笑道:“好在五哥哥总是知道的,亲密的,便是我回家了,他也知道我,也能去寻我玩的。虽然村里没什么玩的,但是他那性格,必也不嫌。”
“也是,你们的情份,总是不同。”毕竟是共享秘密的人,比血缘可能更长久更相互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宁静最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5957810410 20瓶;小珍珠、3185218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