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虚岁六十一了,其实周岁才五十九。但是过寿这个事, 是过九不过十。也就是说, 今年五十九,是他的整六十大寿。
雍正听了挺感慨的,动了动唇, 道:“你有心了。是朕对不住你。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这话叫弘历直接红了眼眶, 心中的委屈, 仿佛在这一刻, 全部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不,是儿臣偏执,自负,不堪面对, ”弘历道:“其实是儿臣辜负了皇阿玛!”
“不是你的事,你很好。”雍正叹了一声,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能化为一叹,一切只在不言中了, 转而问道:“在外面可好?!”
弘历道:“去了海外才知己之浅薄。海外有海, 天外有天。”
又道:“战事大捷, 我已经听说了, 五弟他……是有天赋的。”这一点,必须得承认。
弘昼心里极感慨的,听了又是高兴, 又是心酸,想要亲近,又显得自己显摆,所以便没吭声。
“出去见见才好,长长见识,才能更为进步,”雍正道:“人的观念是可以改变的,这也是朕希望你能改变的,真心改变的,而不是只是迫于其它,不得不去接受。得要主观上去拥抱和接受,才能再谈其它……”
弘历以前不懂,现在有点懂了,在海上飘的时候,他去见识了很多的小国,原本他是不服气的,他只是觉得这些小国,无须放在眼里,而商道只是末流,他还是不服气,直到有一次遇见大风暴,给他的感触很深。他们没有足够多的经验,差一点人死船毁,后来遇到了一支商队,两相合一,才被救了。
商队不是中原的队伍,是常年跑商的。
弘历看着他们晒的黝黑的脸,遇到风暴,依旧面无惧色,积极面对的时候,面对海上的贼人的凶悍,他们的斗智斗勇,半点不服输的那种顽强,震撼了他。
后来他问他们,为何风险如此巨大,还要跑海。他们答什么呢?!他们答的是,海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热爱海,也热爱跑商,可以遇到很多不同的人,见识从未见过的风景和人,还有从未遇见过的植物,还有很多很多的数不清的暴风雨。又美又冒险。还能赚钱。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国家靠海,本来就以海为生,便是老实打渔也还是会遇到船翻的可能,因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回程的路上,弘历就一直在想,哪怕生活在内陆,烧个饭,火也能烧伤人,喝个水,甚至也有呛到的可能。人只要活着,总要每天与火打交道,与水打交道的,这与海打交道,也没什么区别,只不是更大的对象而已……
从那以后,弘历很多想法都改变了。
直到回到码头,看到基建的兴起,看着衙门的组建,看到了雍正与大清的决心,以及海兵的胜利。
他明白了,主动与被动的真正区别。主观是深信不已,哪怕困难重重,还是要去改变,如弘昼的轴。而他,只是被动……
虽然他,还是那么的不服气。可是,却愿意去接触看看了。
弘历看了一眼弘昼,他明白,他与弘昼的区别,这么大,就是因为一个是主观上认同,就是该主动的去接触,而他并不是如此,哪怕现在有点接受了,他还是心理上,并不主观,只是被动罢了。
输给他,弘历不说心服口服,至少是没有之前那般的怨恨。
而现在,更多的则是难以面对的难堪。哪怕他样样都比弘昼强,只一样比不上,他就是不行。因为做为皇帝,要足够高瞻远瞩,才能引领大清走向更大更强的方向。
高瞻远瞩啊,是他所缺乏的东西,同样的,也是雍正要的东西。
以前他想不通,只是一直抱怨,为什么雍正要这么做,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给皇阿玛祝完寿,儿子想再出海,”弘历道。
雍正倒是惊愕的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四哥,”弘昼惊起,道:“还要出海?!”
弘历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为了避讳你。也不是逃避,躲避。而是我想去英吉利看看。皇阿玛,求皇阿玛给我船队,儿子亲自带队去看看。先探探首路。”
弘昼道:“那么远的地方,四哥真的要去?!”
“去,非去不可。”弘历道:“若是他们有更好的技术,儿子,想把好的一面都学回来,带回来。以后长期交流。儿子,不想坐井观天!”
“好!”雍正却起了身,拍拍他的肩,道:“有志气!朕之子,该当如此气度!”
弘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皇阿玛答应了?!”
雍正点头,道:“这样的事,怎么会不答应。”
弘历道:“儿子以后无论走到哪儿,这颗心都是大清的心!”这算是承诺了。
“好样的!”雍正道:“弘历啊,在朕心里,你样样都好。朕,不是哄你。”只是缺了这最重要的一样啊。还挺感慨的。
弘历点头,失笑道:“儿子,如今明白了。”
雍正拍拍他的肩,道:“先回府去休整,再来说话,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弘历道:“五弟随我一并去吧,我想和五弟聊聊。”
弘昼忙道:“好。我请四哥喝酒。”
兄弟俩个便出去了。
雍正看着挺沉默的,对苏培盛道:“不管怎么样,总得说开啊。你说是不是?!”
“万岁爷不考虑宝亲王了吗?!”苏培盛道:“宝亲王这般进步,倒是意料之外。”
“的确让朕刮目相看。虽是如此,他到底还差一层境界。况且,”雍正沉吟良久,道:“弘昼在朕之位置上,他会因为愧疚,而多包容弘历,他觉得他是从弘历手里抢来的,所以亏欠,所以弥补,只会对他好。可是反过来,弘历未必能容得下当初这个与他争的五弟。见过他的难堪,未必能容得他的眼界,以及那些这些的心思,也必然让他没那么好过。兄弟必然不睦,甚至于……”
雍正虽是皇帝也是俗人,他希望两全,两儿子都活着。
苏培盛明白了。叹了一口气。万岁爷太懂人性了。
“做一个帝王,最重要的不仅是高瞻远瞩,还要有更包容的心,这两样,弘昼都具备了,便是才能不缺,有人相助便是。大清的能人多的是。”雍正道,“所以,不改了。”就是弘昼,便是弘历洗心革面的回来了,也不改了。
弘历很聪明,他大约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没再留下来。他早有预料,所以还要再出海开拓。这份勇气,雍正也敬重。
这老四,到底也没叫他失望。
弘历不上去,也许反而心态很稳,虽有遗憾以及不满,还有愤怒,怨恨,但到底也能慢慢释怀。若是上去了,最终他的私心会压过一切的。
这个位置有一种天生的魔力,能叫人心变得不像人心。
帝王心,其实是魔咒。
所以雍正不想再开这个端口了。
就这样吧,挺好!
弘昼与弘历坐着,喝酒。
“四哥,若论实力,各个方面,我都远不及四哥。”弘昼道:“四哥,我,对不起你。你别走。”
说罢便哭了。
弘历看他这样,也知他并非装腔作势,而是真的内疚和愧悔。
看到这样的真挚,其实弘历心里挺感慨的。他只是一直在想,不能连这个也输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小气?连气度都比不上弘昼,那他也太难受了。太没用了。
尽管还是怨他,也嫉恨他,可是弘历最终还是想要放下这些负面的东西,所以他拥抱了一下弘昼,道:“以后我会帮你,咱们兄弟,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为了大清,好好努力吧。”
弘昼不料得到他这样的承诺,鼻子更酸,道:“四哥,你真的不恨我吗?!”
“恨你又怎么样?!”弘历道:“该恨你装腔作势,什么都想要,你也确实什么都得到了,更没失去兄弟情。你记住了,不是你弘昼有多大本事,而是我弘历,胸怀够宽,原谅了你!”
“是,当然是四哥强,而不是我有多厉害。”弘昼认同的道:“四哥永远都是我的四哥,是大清的四哥。”
“这样就行了,大丈夫,别作小女儿姿态。”弘历拍拍他的肩,其它的啥也不说了。与其这样放不下,一辈子难为自己,也难为弘昼,不如就算了。弘昼更不如自己,也是皇阿玛看中的,选中的人。弘历宁愿就这么放下算了,也不想一辈子什么都不剩,只顾着内心的苦闷与怨气,过一生。上辈兄弟们的悲剧,真的没必要再重演了。
虽然在弘昼底下做事难,但是出海去,也算给他一个转寰,总好过,在大清朝廷里给弘昼打工的好。
这也算是给他们兄弟一个缓和。不然兄弟变成君臣,弘历只恐接受不了。
弘昼这才一笑,搂住了弘历的肩膀。透过以往的小心试探,此刻的他们,反而有一种释然亲近之感。
“四哥,我敬你。”弘昼举杯道。
“我也敬你,以后好好办差,孝顺皇阿玛,”弘历道:“六十寿诞了,也该好好办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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