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唯有一隅的红梅不畏冰霜,绽放着火红的希望。
“怡亲王吉祥。”
十三气宇轩昂、步伐稳健、淡笑从容地出现在院门口,一身黑色长毛披风显得他越发的俊朗。
“四嫂。”
“外面还在下雪?”不是停了吗?怎么他肩上还沾了几片雪花?我站在屋檐下迎他,顺手将手炉递过去。
十三随手接过手炉,微笑着说:“不下了,可能是树上的雪落下,不小心沾上的。”他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五儿,跺了跺脚。
“很冷吧,进来烤烤火。”我说,“五儿,把煮好的姜茶给十三爷端上来。”
“多谢四嫂。四嫂这么体贴,皇上真是有口福。”十三坐定,喝了口茶,赞叹道。
不就是杯蜜茶吗?看他说的。“馨儿没帮你准备?我才不信,她那么细心。”
十三但笑不语。
“今儿怎么有空来?”我问,他有些日子没来了。
“刚和皇上议完事,想到很久没来探望你,所以就来了。”
“有心了。”
“你都忙些什么?”他问。
“我能忙什么?闲人一个,赏赏雪、看看花又打发一天。”
“怕不是吧。”他笑,“我可听说你前些日子想学当贤妻,忙得很?”
我脸一红,刘谦柔的事他知道了?胤g怎么什么都和他说。“哪有的事,你别听人胡说。我是个出了名的妒妇,怎么可能当贤妻。”哼,既然胤g不怕被人笑,我何必还顾虑他的面子?
“妒妇?”十三笑得猖狂,“不要紧,皇上不嫌就行。”
这回我想不认都不行了。本来答应了刘谦柔让胤g留在皇宫的,可不到半个月又把他拐回秋苑,这不是妒妇是什么?而且,听说刘谦柔的下场有些惨,若不是那拉氏及时把她禁足,胤g差点就要叫她搬家了。
“没办法,改不了。”我无谓地说。见他用手指轻压太阳穴,我问:“很累吗?”
他是胤g最信任的兄弟,胤g给了他至高的权力,但也给了他无尽的压力,也幸好有他,胤g才能稍微轻松一点。
“有些累。”他犹豫了下,“朝中大臣进言皇上诛杀曾静,皇上没采纳,但他令人将他前后所降谕及曾静历次口供,修编成《大义觉迷录》,准备颁布全国,以洗清之前的谣言。”十三神情忧虑。
“你担心适得其反?”
他默然。
“谣言止于智者,事实胜于雄辩。但他心中憋闷已久,让他出出这口气也好。”谣言只会越描越黑,胤g这步棋下得有些臭,本来还没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他这么一全国颁布,本来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皇上心里也苦。”十三不忍地叹息。
“高处不胜寒。他应该早有这种觉悟。”谁让他要当这个皇帝呢?
“也亏得是四哥。我这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要废二哥立四哥,只有他才有这种度量和忍性。”
“或许吧。其实太子也是聪明人,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逃开,当皇帝太难了。”
“呃?”十三不明,“你是说二哥是因为不想继承皇位才谋反?”
“先帝身强力壮,太子根基未稳,谋反根本是自寻死路,他又不是笨蛋,岂会不懂?我看他是仗着先帝对他的宠爱,置之死地而后生,彻底断了自己的前程,换得半世逍遥,不算亏本。”我猜测。
十三听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太子行事怪异,有什么不可能?”他当年一见面就说胤g为我晕了头,非要把我和胤g凑一起,然后又兴浪作浪、挑拨离间,反而让我和胤g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虽然手法让人难以接受,但我觉得他好象早就看透似的。也许他才是最聪明的一个。
“你是这么认为的?”十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难怪,”他摇头轻笑,“难怪当年二哥对你另眼相看,或许,你真是他的知音。”
知音?我可不敢当,那个怪人,谁能真正明白他的想法?
“可惜,别人不那么想,他漏算了……”十三黯然。
他是想说太子漏算了新帝的无情吧。他内心深处是否也觉得胤g太过冷血?弑兄屠弟,胤g的所作所为,给世人的印象就是这样,这两条罪,不算说错。“他有他的立场。也许,在他看来,那是唯一最有效最彻底的做法。”
“你,怪他吗?”十三屏气敛息,问。
又一个人这样问我。我遥望窗外,积雪压得梅枝坠得弯弯的,仿佛就要折断般,一阵风吹过,抖落了些雪,梅枝又弹了起来,艳丽的红梅坚毅不屈地傲立风中。
“我第一次见到八爷、九爷、十爷,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日子,”我回忆着,“那时,我们正准备吃火锅,他们就那样直直地撞进来,”也撞入了我的生命,“那个时候,八爷温柔、九爷轻狂、十爷爽朗,我们饮酒赏梅,还吟诗。”想起那首“数雪花”,想起十阿哥的狼狈样,我心中涌起阵阵暖流,“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下人,但他们依然纡尊降贵地与我交往,即使后来知道我骗了他们,他们也不恼,不恨,甚至还诸般维护我。他们的恩情,穷我一生都无法回报。”我能做的,只是还给他们自由,但这自由,却要他们用姓氏来交换。
“四哥他……”十三想为他的四哥辩护却辞穷。
“我明白。这也许是他们的宿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改变不了。除此以外,你四哥能给我的他都给了,我还奢求什么?我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该满足了。”
“四哥有你,也是他的幸运。”
“十三,这些,憋在你心里也很久了吧,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但他是你四哥,你心里也很苦吧。”都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也难为他了。
十三长吁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曾经以为,只要帮四哥坐上那个位子,就可以一展抱负、大展身手,但,真到了今天,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四哥这些年来推行新政,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还是招人唾骂,有时候,想想真心凉。”
“这只是小部份心怀不轨之人的恶语中伤,做人最难是问心无愧,只要你觉得自己无愧于天地,又何必在意?”
“话虽如此,”十三叹,“四嫂,我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累了?看到他脸上的倦容,鬓边已经开始泛黄的发根,我不由心酸,他其实更适合当一个侠客,快意人生,而不是当一个侠王,“要不跟你四哥说说,让他放你个长假?”虽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累法,但若没了他帮忙,胤g怎么办?
十三摇头,“四哥更累。”他强打精神,“对了,这次来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十四弟已经离开皇陵,云游四海去了。”十三眼中满是羡慕。
“他溜得倒快。”这个十四,不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没外人知道吗?”
“没有。十四弟一向谨慎,反正四哥下旨将他软禁,不与外界接触,应该无人知晓。”
“你四哥不生气?”
“四哥一向拿他没办法。”
“十四这是有恃无恐。”哪天我也学学。
“四嫂,你就不用妄想了。你和十四弟不同,四哥不会放你走的。”十三像是看透我的心思,揣揄我。
切,以后的事,谁知道?
“快到午饭时间了,在这吃吧。”见他起身要走,我留客。
“不了,还是让皇上陪你吧。”十三打趣着说。
我亲自出门送他。青石路上的积雪已经扫清,路边积了厚厚的雪,踩在上面,发出吱哑吱哑的声音,甚是好听。
“小心冻了脚。”十三笑着提醒我,“看来,四哥还是要继续头疼。”
取笑我?“十三,你经常跑来我这里,你家里的女人不吃醋?”难道她们没听到流言吗?
十三满不在乎地说:“四嫂说笑了,我家又没有醋坛子。”
指桑骂槐?我笑眯眯说:“要不要我送你两坛?”
“不用,四嫂留着自己慢慢喝吧。”他朗笑着,大步离去。
臭十三!过河拆桥!
“十三弟刚走?”我还在踩雪,胤g就回来了。
“见到他了?”我问。
“是。你和他说了什么?他那么开心。”胤g淡笑着问。
“他很开心?”小人十三,我气忿。
“他又惹你了?”胤g恍然。
“他存心来气我的。”
“你大人的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他明显的偏袒他的兄弟,“怎么去踩雪?小心冻着。”
连说话都一样,显摆他们是好兄弟吗?
“我喜欢。”我不领情地说:“我要踏雪寻梅。”说完,我朝着梅树走去,胤g跟在我后面。哼,让你偏心。趁他不防,我猛地朝树杆踹了一脚,自己跳到一旁,树上的积雪洒了他一头一身。
“哈哈。”我大笑,“让你偏心。”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朝屋子跑去。
“你呀。”胤g在身后无奈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