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八月一如往年,炎热无比。胤g问我要不要去畅春园避暑,我觉得圆明园和畅春园差不多,不如呆在自己的地盘来得舒服,若真有诚意,放我去庐山还差不多,乐乐和云飞早跑到那里避暑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来得久了,竟也习惯了没有空调的生活,籍着四处安放的冰块散发的微微凉气,倒也不觉得太过难受。
一清早,淋完花,坐在葡萄架下,我慢慢喝着冰镇酸梅汁,旁边小桌上放着湃好的从新运来的哈密瓜,身后一个小丫环乖巧地帮我打着扇子。不得不承认,我也堕落了,这种贵族化的糜烂生活很容易让人迷失。
“秋姨。”弘昼出现在门口。
“弘昼啊,今天不去找雪儿了?”我朝他笑笑,“要不要来杯酸梅汁?”
他缓缓走到我跟前,打个手势驱走我身后的小丫环,“秋姨,三哥走了。”
“走了?”这么快?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恋,走之前也不来道个别,太无情了。弘昼的神情凝重,舍不得他三哥了吧,这小子虽然整天没个正经,但还是很讲感情的,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地跑来陪我瞎聊。
“内务府说三哥是急病身亡。”
“什么?”我心一颤,手一抖,杯子绲囊簧涞降厣希ち烁龇鬯椤:胧彼懒耍坎皇抢肟俊霸趺纯赡埽 奔柑烨安偶
“皇阿玛已经令十六叔处理三哥的后事了。不过,听说三哥是接到皇阿玛将他削宗籍的圣旨后,第二天就离家出走了,至今仍无音讯。”
我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弘时只是离开而不是真的死了,幸好我没有心脏病,不然就被弘昼这家伙吓死了。不过,为什么胤g要说弘时死了?是因为气他不告而别,还是突然父爱爆发,欲彻底成全弘时?但也不需要说他死了啊,还煞有其事的办理后事?
“秋姨,三哥为什么要走?”弘昼凄然地问。一向率性任意、乐天达观的他前所未有的伤感与落寞。
“也许是因为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吧。”我感叹道。
自康熙六十一年弘历得康熙赏识养于宫中后,胤g对弘历的要求就格外的严格,这样一来,雍正元年胤g藏于光明正大匾额后的立储召书中是谁的名字并不难猜。弘时生性软弱多情,母亲又不得宠,加上因为八阿哥他们的事多次被责,他自是明白自己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为了不重蹈他叔叔们的覆辙,所以选择了离去。弘昼呢?除了母亲的地位比钮祜禄氏稍低之外,论学识、论机智、论才能都不比弘历差,但他却玩世不恭,不求上进,不务正业,他是因为看清自己并无胜算还是本性如此?
金色的阳光透过密密的叶子,星星点点地光芒刺痛了双眼,也刺痛了我们的心……
“主子。”五儿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声叫。
“什么事?”我悠悠回过神来,懒懒地问。
“宫中传话来说雪儿小姐找秋姑姑有急事。”五儿轻声答。
雪儿?“知道了。”我问弘昼,“你去不去?”
“不去了。”弘昼低落地说。
“那我自己去了。”
换过衣服,我来到雪儿的住所,她正急得在房内走来走去,一见我,如同溺水的人遇到救星,快步冲过来,“姑姑,你可来了,这两天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她眼眶变红。
“怎么了?”我问。
“皇上下旨把我指给五阿哥了。”她慌促地说:“姑姑,你说过会帮我的,我不想嫁给那个人。”
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雪儿,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帮你?我不过是个嬷嬷罢了,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皇上的旨意?”我严肃地对她说。
“啊?”雪儿瞪大了双眼,茫然又无措,“姑姑?”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我怜爱地看着她,她这种性子,怎么应付得了这复杂的宫廷?
雪儿呆愣许久,暗淡的眼眸逐渐恢复清亮,“姑姑,我并非太过轻信,如果说这宫中还有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非姑姑莫属。我看得出来,您是真心疼我,就像我的额娘一样。”
“即使我是真的疼你,但这是皇宫,我一个下人如何帮得了你?”
“我不知道。”雪儿坦然地说:“但您能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既然您能轻易地让训导嬷嬷听您的话,能随时自由出入储秀宫,那您就不是普通的嬷嬷,所以我相信您。”
原来她并不笨,我欣慰地说,“你很聪明。”也许只有她这种天真、聪明、善良的女孩才能陪弘昼安安稳稳地生存下去吧。
她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谢姑姑夸奖。”很快,她又皱起光洁的小额头,“姑姑,皇上把我指给了五阿哥,怎么办?”
只顾烦恼弘时的事,都忘记告诉她小五的身份了,“你不是说喜欢五阿哥吗?”我逗她。
“我哪有说过?”她愕然。
“你说你喜欢小五。”我提示她。
“我是说过,但―”她恍然大悟,“小五,是五阿哥?”
“是。你还不愿意嫁吗?”我浅笑盈盈。
她刹时俏脸飞红,既娇羞又欢喜,嗔道:“姑姑!”
“这个结果满意吗?”
闻言,她更是连耳朵都羞红了,突然抱着我,把脸埋入我怀中,感激地哽咽着说:“姑姑,谢谢您。”
我轻轻拥着她,“不用谢我,是小五自己去求的皇上,他也是喜欢你的。”
雪儿紧紧抱着我,直到激动稍平,“姑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叫五阿哥做小五?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她一连迭地问。
“小五叫我秋姨,我当然会知道。”
“秋姨?”
雪儿还没想明白,门外响起个娇脆的声音:“雪儿妹妹,你已经是五阿哥的嫡福晋了,怎么还和下人如此亲近?有失身份。”
我和雪儿一起循声望去,门外走进两名约十五、六岁年轻貌美的女子,说话的是其中穿红衣的女子。
“谦柔姐姐、瑾萱姐姐。”雪儿对着那两名女子打招呼。
瑾萱?弘历未来的皇后?是谁?我打量着那两名女子。
“雪儿妹妹,恭喜你了。”身着嫩黄色衣服的女子温和真诚地向雪儿道喜。
“多谢瑾萱姐姐。我也要恭喜你。”雪儿亲热地对着她笑。
她就是瑾萱?我不禁凝神看着那名黄衫女子。长得不错,虽然没有良妃出尘脱俗,没有宜妃明艳照人,但清丽秀雅,落落大方,声音也亦温婉动听。弘历的眼光不错。
“两位妹妹如此出众,只当个阿哥福晋,真是可惜了。”雪儿口中的谦柔姐姐貌似婉惜地说,但欣喜与骄傲跃然在脸。
“我们哪比得上谦柔姐姐?皇上这次只选了五位后妃,谦柔姐姐就贵为贵人,以后还要请姐姐多为照顾才是。”雪儿客气道。想不到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也会这一套。
“哪里的话?”谦柔虽然得意但也不敢太过张扬,毕竟这两位福晋中有一位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贵人?我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和我共侍一夫的红衣女子,这么年轻、这么貌美,胤g真的不会动心?我心中醋意翻涌。
“你是新封的贵人?”我冲着那个谦柔冷冷地问。
她顿时寒了脸,“你……”
“刘姐姐正是皇上新册封的贵人。”瑾萱抢先答话,对我的大胆无礼充满了疑惑却不动声色。
刘谦柔原本满腔怒火,被瑾萱这么一打岔,一时无处渲泄。雪儿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襟,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没有理会瑾萱和雪儿的好意,继续问刘谦柔,“你很高兴入宫?你喜欢皇上吗?”
“姑姑。”雪儿焦急地低声叫,瑾萱亦被我的不识进退弄得手足无措。
“能入宫是天底下每个女子最尊贵无比的荣耀,你一个奴才,懂什么?”刘谦柔厉声说道。算她还有点风度,看在雪儿的份上没有直接把我打出去。
“入宫只是为了荣耀?‘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刘姐姐花容月貌,温柔娴淑,又岂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这位姑姑快别胡说。”瑾萱脸色变得凝重。
这个未来的皇后年纪轻轻就懂得八面玲珑,自己不愿嫁给皇帝,私下和弘历定情,但言语中却不显丝毫,即赞美了刘谦柔,对我这个不知底细的“下人”也谨慎对待,没有轻易得罪,果然具有母仪天下的潜质。
“我在皇上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了,”我犀利地盯着刘谦柔,本欲发飙的她被我盯得缩了回去,“皇上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他后宫人数之少,你们有目共睹,他只喜欢月贵妃之事你们也应有耳闻,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幸?”
“我……”刘谦柔毕竟年纪还小,不经人事,听闻我提及宠幸一词,粉嫩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她不自在地说:“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只宠幸贵妃娘娘一人,他,他总要兼顾后宫……”
“他是皇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冷觎着她。
“可,可月贵妃毕竟无子,且年纪……”刘谦柔没敢把话说完。
“你想说月贵妃已年老色衰?”我此话一出,她们三人同时倒抽口冷气,脸色发白。这点小阵仗就吓到了?我怜悯地看着刘谦柔,“每个人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但真心相爱的人是不会在意对方的容貌的。以色侍人是最蠢的想法。如果皇上喜欢月贵妃只是因为容貌,那你还有机会,但据我所知,皇上与月贵妃是生死相依、至死不渝的夫妻之情,你觉得他还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吗?”
刘谦柔满眼的难以置信,瑾萱一脸的动容,雪儿则啧啧称羡,“姑姑,皇上真的这么喜欢月贵妃?”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对我的爱,我怎会不清楚?“倘若不是,你和谨萱又怎会如此轻易如愿地指婚五阿哥、四阿哥?他自己有了意中人,当然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瞥了眼刘谦柔,她仍是半信半疑。
“你怎么知道?”她问。
“皇宫里的一切,只要我想知道的,我都能知道。”我淡淡地说,“刘贵人,如果你只是把入宫当成一种荣耀,而不对皇上抱有太大的期望的话,也许,你的日子会过得舒心些。”但是,她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了。可怜的女人。
“我不信。”她惊恐却强自镇定地喃喃低语。
不信?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胤g虽然已经年近半百,因保养得当,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出头,岁月的磨砺与沉淀,在他的额边、眼角留下了印记,但同时亦赋与了他丰富的内涵。他的深遂的眼神沉稳而内敛,天生的贵族气质不怒而威,气定神闲的自信与傲然,加上他尊贵非凡的地位,这样的一个男人,随便都能迷倒一大片女人吧。
“为何这样看我?”胤g问。
“你好象越老越有魅力了。”我烦恼地说。
他低声闷笑,“你是夸我还是嫌我老?”
“胤g,如果我成了老太婆,你会不会嫌弃我?”他新纳的几位后宫可一个个年轻得紧。
“等你成了老太婆我早成了白发老翁,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反问。
我又认真地端详他,“你即使成了白发老头,也一定还会是个帅老头。”
“帅?”
“就是很好看的意思。”
“呵呵。”他轻吻了下我的眼睑,温热的唇动情地游移到我颈间,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变老。”
“那你也要陪着我。”我软软倒入他怀中。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