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了,我闷闷地窝在房里看云飞练字,还以为老康允许去探望十三,下一步或许就会大发慈悲放了十三,可等了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反倒听说老康又跑到热河避暑去了。虽然说什么乐乐有了那块玉佩去哪都行,但我看八成也是哄小孩的。
“云飞哥哥,陪我一起玩嘛。”乐乐缠着云飞。
这次乐乐不肯跟老康去避暑,嫌去太久,而且没有小孩陪她玩。
云飞少年老成,但对乐乐的缠功却毫无办法,无可奈何地说,“再等一会,我练完字就陪你玩。”
“好。”乐乐听话地撑着下巴盯着云飞练字。
被人眼巴巴地盯着,云飞终于练不下去,懊恼地放下笔,“你想玩什么?”
“我们去划船吧。”乐乐露出得逞的奸笑,拉了云飞就往外走,“额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出了门,她才想起我这个老妈。
我倒想不去,外面太阳火辣辣的,但不去看着她,谁知她会不会又要云飞帮她做什么?这小滑头,吃定了云飞对她的笑容无招架之力,老是装出一副纯真无暇的笑脸哄得云飞团团转,就差没帮她上房揭瓦了。
我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
“额娘,你走快点。”乐乐猛催。
“急什么!”这鬼天气,稍微动动就一身汗,烦死了。
等我也上了船,乐乐和云飞一人划着一只桨,小船荡悠悠地离开湖边,我软软地趴在船头,无聊地伸出手撩拨着湖水。湖里的荷叶碧绿一片,小船船驶入荷叶丛中,我忙俯下身躲避迎面而来的荷叶。
“额娘,唱首歌吧。”乐乐兴冲冲地说。
“不想唱。”我仰卧在船上,这么有活力是吗?“乐乐,背首《爱莲说》来听听。不许错一个字,错一个回去罚你抄一遍。”
“额娘!”乐乐哀叫。
“额什么娘,快点背。”谁让她大热天的要人陪她游湖。
乐乐只得一字一句地背:“水陆草木之花……额娘,背完了。”
还行,一个字都没错。
“云飞,说说荷花有什么用途。”我考云飞,听胤g说太医院的太医对他赞不绝口,夸他聪明又勤奋,是个好苗子。
“是。秋姨。”云飞答,“荷花,性温味苦……”
“说完了?”我问,顺手掐了张叶子顶在头上。
“还有,荷叶还可以遮阳。”
咦?我惊喜地看向他,什么时候他也学会幽默了?云飞脸上飞过丝红晕。哈哈,这座小冰山终于开始有融化的迹象了。我乐不可支。
夏日炎炎正好眠。鼻端满是荷花的清香,密密的荷叶挡住了部分阳光,小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云飞哥哥,那朵花好漂亮”
“乐乐,小心点。”
“啊……”乐乐一声尖叫,接着扑通一声。
我的瞌睡虫一下全吓跑了。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扑通一声,云飞已经跳入水中。
“乐乐!云飞!”我吓得惊叫,水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水波,“乐乐!”
我急得正要往下跳,乐乐的头露出水面,她双手胡乱地在水面上拍着,云飞在水下举着她,我一把抓住乐乐的手,用力把她扯上船。
“乐乐,乐乐,你没事吧。”我惊慌地问。
乐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起来,“额娘。”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有额娘在。” 我把她揽入怀中,乐乐伏在我怀里直哭,我轻轻拍她的背,盯着水面,怎么云飞还不上来?我的心又提起来,“云飞!云飞!”我叫着,水面冒起串串水泡,却不见云飞浮上来。他不会出事吧,好象没听说他会游泳。
我一把推开乐乐,“乐乐,你乖乖呆在船上别动。”我边说边甩去鞋子,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云飞正在慢慢往下沉,我急急游过去,拉住他的手,扯着他往上游。
幸好不是在湍急的河流,游到船边,我叫:“乐乐,快帮额娘把云飞哥拉上去。”
乐乐边抽泣边颤抖着帮忙把云飞拉上船,我好不容易也爬上船,顾不上喘气,忙看向云飞,他紧闭着双眼,脸色青白,像是被水呛到了,我赶紧把他翻转身趴在船沿边,微微用力拍着他的背,咳咳两声,云飞吐出一口水。
“云飞,你没事吧。”我焦急地看着。
云飞缓慢睁开了双眼。
“天啊, 吓死我了,你这傻孩子,不会水为什么还要往下跳?”我紧紧抱着云飞。
岸上的兰香发现情况不对,早带了人划了另一条船赶过来,见我们三人都全身湿透,吓得魂不附体,慌手慌脚地把我们接回房,换衣服、请大夫,乱得一塌糊涂。
等我们三人都弄清爽,正喝着大夫开的定神汤时,胤g亦赶回来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苍白着脸,惊惶地将我一把拥入怀中,上下摸索着。
拜托,我不过是跳了个水,又不是打架,怎会受伤?旁边兰香、乐乐、云飞都在,我红着脸将他推开,“我没事啦。”
“阿玛。”乐乐可怜兮兮地叫着忽视她的老爸。
胤g放开我,转向他女儿,“你也没事吧。”
“阿玛,”乐乐又哭着扑入她阿玛怀中,“吓死乐乐了。”
“乖,没事了。”胤g柔声哄着她,“阿玛让人把船拆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坐船了。”
啊?拆了?那不是没得玩了?哪有人这样的。
胤g轻轻拍着伏在他怀中抽泣不停,并不时把眼泪往他身上蹭的乐乐,赞赏的目光投向云飞,“云飞,做得好。”
难得听到胤g的赞赏,云飞还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坚强的神情。
乐乐因为喝了几口水,又受了惊,稍微有些发热,晚上服过药后巴着我不肯放,虽然平日她胆子挺大,但这次真的吓得她够呛,哄了好久她才抱着我的手睡着。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胤g轻声说。
“我想陪着她。”我不舍地说。
“有下人看着,你不用担心。她总要学会坚强。”胤g淡淡地说,坚定地把我的手从乐乐手中抽出,握在他手里。
坚强?我看着乐乐还稚嫩的小脸,他说得对,她必须早点学会坚强,谁让她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呢?
出了房门,昏暗的院子中,云飞直直地立着。
“云飞?”我皱眉,“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秋姨,四爷,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格格。”云飞低着头,自责地说。
“不关你事,这只是个意外。”我说。
“可是……”
“不过,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知道吗?”我严肃地说。
云飞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胤g也一样。
“你不会游泳,不该莽撞地下水救人,虽然你救了乐乐,但若不是我及时把你救起,你岂不是没命?拿你的命换乐乐的命,你觉得我们就会开心吗?你和乐乐都是我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一样重要。你要记住了,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为,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我郑重地说。
云飞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是,秋姨,我记住了。”
“对你来说,乐乐和云飞一样重要?”云飞走后,胤g问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答:“天底下的生命都同等的重要,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每个人都是他父母的心肝宝贝,没有谁天生比谁重要。只不过,人都是自私的,总认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比别人重要。我也不例外,虽然我刚才能义正词严地说云飞和乐乐一样,但我仍然很感激云飞奋不顾身救了乐乐,毕竟乐乐是我亲生的。做为一个自私的母亲,我可以偏心,便不可否认,天底下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胤g听后,久久不语。
因为溺水事件,乐乐被迅速打包送去热河,老康还专程写了封信回来骂了胤g一顿,至于有没有骂我,我不知道,胤g没把信给我看。
云飞痛定思痛,开始学游泳,胤g为他找了个教练,然后他每天傍晚都会抽出半个时辰自己抱着块木板在湖里扑腾。怕他出事,我总在一旁盯着。
一个月下来,云飞不用扶木板了,我坐在树荫下,看着他在水中游来游去,心里羡慕不已,大暑天的,还有什么运动比游泳更舒适?
“主子,您别动!千万别动!”突然,身后有个充满恐惧的声音颤抖着轻声叫。
我下意识地转头……
“主子!”伴随一声尖叫,一个娇小的人影扑到我身上,把我撞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云飞已从水中跃起,飞到我身旁。
我被撞得直冒金星,待看清身上的人,我禁不住惊讶地叫:“五儿?”
“主子,您没事吧?”五儿问完,没等我回答,脸色一变,昏倒在我身上。
“五儿。”我忍不住尖叫。
“秋姨,她被蛇咬了。”云飞急急拉开我身上的五儿,扶我坐起身。
“蛇?”看到不远处已经瘫软的暗绿色的东西,我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我最怕那种软绵绵、滑溜溜的动物了。
云飞已经迅速找到五儿身上的伤口,幸好咬的是手背,云飞解下身上的腰带,紧紧地扎住五儿的上臂,不知从哪变出把匕首,毫不迟疑地划开五儿的伤口,一股腥臭的黑血从伤口处迅速涌出……
恐惧、血腥、恶心……我心口一阵发闷,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蛇!好多的蛇!密密麻麻的,吐着腥红的舌头向我围过来,我想跑,但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胤g,救我!”
“秋月,醒醒,你在做噩梦。”有人轻拍我的脸。
噩梦?我悠悠醒来,惊动未定。
“不用怕,我在这里。”胤g坐在床边,将我拥入怀中,“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好睡,睡醒就没事了。”
房中昏黄的烛光在跳动,已经深夜了,不过,为什么他还没睡?连衣服都没换?
“胤g?这么晚了还没睡?”
“这就睡。”他和衣躺到我身边,双手紧紧抱着我,下额抵在我头上,“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这怎能怪他?蛇又不是他养的。不过,今年我怎么好象流年不利啊,老出状况。
“姨娘,姨娘。”小弘历迈着胖胖的小腿连走带跑冲入我房中,福雅紧跟在他身后。
“姐姐,听说你昨天受惊了,本想早点来看你,但你一直睡着,爷不让人打扰。姐姐今天可好些?”福雅关切地问。
“好多了。我生平最怕这些蛇啊虫的,让妹妹见笑了。”我微微脸红。
“姐姐哪里的话?这种毒物谁看了都会怕,不过姐姐不用担心,爷已经吩咐下人把整个园子清理干净,以后再也不会有蛇了。”她笑吟吟地说。
整个园子?工程岂不是很浩大?“园子有草有树有水,自然可能有蛇虫鼠蚁,爷是小题大作了。”
福雅抿着嘴直笑,“爷都是关心姐姐,为姐姐好。不过……”她犹豫了下,说:“我听人说姐姐昨天碰到的那种蛇好象不该出现在咱们这园里,这倒有些奇怪了。”
我心一紧,她什么意思?是说那蛇是有人故意放的?怎么可能!
“妹妹多虑了,园子这么大,什么样的东西不可能有?”我寒着脸淡淡地说。若是因为一条蛇就相互猜疑,岂不人心惶惶?
“姐姐说的是,是我想多了。”福雅知趣地答。
“姨娘,”弘历眨巴着大眼睛,爬上我的床,“姨娘哪里痛?弘历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小弘历纯真的眼神,可爱的笑脸驱散了我心中的疑云,我抱起他,微笑着对他说,“姨娘哪也不痛,谢谢历历。”
我休息一晚就没事了,但帮我挡毒蛇的五儿足足躺了十天,若不是云飞抢救及时,小命就难保了。因五儿救我有功,福晋重重地赏了她,还把她调到我身边当大丫环。
胤g果真大张旗鼓地让人彻底清理了一遍园子,多疑的他还撤换了许多家丁、丫环,我劝也劝不住。
其实不止他多疑,福雅的话也让我坐立不安,妒忌能让人失去理智,这种事电视电影里多了去了,若是这样,有人要害我并非完全没可能,可会是谁?这园里的女人我看着个个都不像,但人不可貌相不是吗?
我偷偷问云飞关于蛇的事,云飞一口咬定那蛇虽毒却也常见,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定下心。也许我真的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