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

听到左思这句话, 凯丽愣在了那里, 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的话，她怎么会听到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鬼说她要死了？

她愣愣地看着左思, 目光从她那泛着青色的面颊上扫过，心底浮现出一抹愧疚之意。

那日初见左思的时候, 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并不像是现在这样透着一股青色, 即便是她不懂, 她心里面也很明白，脸色变化也代表着她身体的变化。

人死了会变成鬼，那么鬼死了, 又会变成什么东西？

凯丽脸上的血色尽褪, 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一日她所做的事情说出来。

“对不起。”

嘴巴开开合合, 凯丽终究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到最后，也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道歉罢了。

左思自是不知道当初凯丽做的那些事情，所以她也不明白，在她说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凯丽为什么会和她说对不起。

“我要死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

左思心中奇怪，便问了出来，凯丽惶然地摇头, 没有将她歉疚的原因说出口：“没什么，你为什么会说你要死了？鬼魂还会死的吗？”

“鬼魂当然会死了。”左思如是说道，其中的原因太复杂，她也不好和凯丽解释，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她便沉默了下去。

病房里里面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凯丽深吸了一口气儿，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柯尔知道这件事情吗？”

说了自己要死了之后，左思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好在凯丽将话题又延续了下去，没有让沉默的气氛蔓延太久，她便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柯尔，他并不知道。”左思顿了顿，见凯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继续开口说道：“柯尔还太年轻，我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等过几天，我会告诉柯尔我有事情要处理，离开一段时间，不过离开之后，怕是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想要请你在合适的机会，告诉柯尔这件事情。”

和柯尔在一起七年的时间，左思对柯尔的感情有些特别，她自然不会将柯尔当做爱人看待，只是这么多年的相处，让左思将柯尔当成了家人来看待，她虽然不聪明，脑子里面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她也知道了很多东西。

以柯尔对她的依赖，若是知道她离开的事情，一定会接受不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性格虽然开朗了许多，可在左思的心里面，柯尔仍旧是当年那个心思细腻地小男孩。

若是让他知道了她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柯尔恐怕会接受不了。

柯尔是个人类，还是个修习了道术地人类，左思并不能像是对待曾经的大宝一样，抹去他关于她的记忆，权衡之下，只能编造一个谎言来瞒过柯尔。

左思知道自己的能力，编造谎言这种事情她并不擅长，柯尔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对她也是极为了解，若是她来撒谎，怕是会被柯尔察觉到。

所以，左思将这件事情告诉凯丽，想要请凯丽来帮忙，帮忙隐瞒下这件事情来。

她将自己的打算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凯丽，想要请她来帮忙，一起瞒过柯尔。

左思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柯尔打算，凯丽心中的愧疚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压垮，曾经的那些怀疑全都化作了愧疚，堆满了她整颗心。

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凯丽泣不成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凯丽这幅样子吓到了左思，她不明白凯丽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想来想去，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凯丽太过善良，知道了她就要死了，所以才会哭成这个样子。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看凯丽哭的那么伤心，左思默默地走了过去，抬起手来，拍了拍凯丽地肩膀，憋了半天，才从嘴巴里面憋出几个字来。

“凯丽，不要哭了，我没事儿的，我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你别难过，没事儿的……”

左思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凯丽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那些悲伤和愧疚，嚎啕大哭了起来。

被凯丽给哭懵了的左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郑梅安慰安慰着，人反倒是越哭越凶了？

凯丽这个样子，让左思不敢在随意开口了，她默默地看着她流泪，等待着她停下来的那一刻。

愧疚和悲伤并没有折磨凯丽很久，过了十来分钟，凯丽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左思，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如果左思死了，她曾经所做的一切都会随着左思的死亡而烟消云散，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有过那么恶毒可怕的想法，可是，她能过得了所有人那一关，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如果左思死了的话，她会背负着那些愧疚过一辈子。

看着左思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凯丽咬了咬牙，想要将所有一切都和盘托出。

她做了错事，隐瞒了那么久，真的已经够了。

“左思，其实我……”

凯丽将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她是怎么样用十字架伤害左思，她是怎么样朝着她身上泼洒圣水，凯丽将这些事情全部都说出口，在她说出来之后，原本积压在她心头上的那些大山消失不见了，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些事情，左思应该知道，不论她知道之后，怎么对待她都是应该的，本来就是她做错了事情，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然而，出乎凯丽预料的是，听到她说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左思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凯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思，似乎不敢相信她会是这个反应。

刚刚凯丽将收拾好的东西掉了一地，左思哦了一声之后，便弯下腰去，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凯丽咬了咬牙，忍不住开口问道：“左思，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生气吗？”

左思愣了一下，将收拾好的东西装进了口袋里面，这才抬头朝着凯丽看去：“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我用十字架和圣水对付你，才会将你害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我的话……”

凯丽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在那里纠结计较，左思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凯丽做的事情损耗了她一些阴气，这也造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之中停留的时间变短了，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罢了，为了救柯尔，左思将自己由虚体转化成了实体，阴气消耗过多，让她在这个世界之中停留的时间少了很多，在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个世界里面在生活多久了，所以，她并不怪凯丽。

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柯尔罢了。

“我不在意，凯丽，你也不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你不要觉得有压力，我会死，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凯丽愣住了，她看着左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是她害了左思，怎么她还会这样说？

难道是左思在安慰她？

这个想法在凯丽的脑海之中一晃而过，很快便又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

不会的，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大度的人，也不会原谅那个伤害她的人。

“左思，我……”

凯丽还想在说什么，结果却被左思给打断了：“凯丽，柯尔还在楼下等着我们，你真的确定要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吗？”

提到自己最在意的柯尔，凯丽将自己满心的疑惑全都压了下去，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一人拎着一个袋子下楼。

车里面地柯尔已经等急了，看到两人过来，急忙出车里出来，朝着她们迎了过来。

“妈妈，左思，你们怎么才下来？”

凯丽下来之前，洗了一把脸，除了眼睛有点儿红之外，看不出她刚刚哭过的样子。

柯尔想要帮凯丽拎东西，却被凯丽给拒绝了，凯丽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将手中拎着的袋子放了进去。

“左思，那我帮你拎。”

左思笑了笑，拒绝了柯尔：“柯尔，算了，你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好，等等再说吧。”

说着，左思也走到了车子后面，学着凯丽的样子，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之中。

两人都不用他来帮忙，柯尔觉得有些不自在，明明他是个男人，却要两个女人来照顾他，尤其是左思的态度，更让柯尔觉得不太舒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左思似乎是在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上车之后，还没有消散，他原本是想要和左思一起坐在车后座的，结果这个想法还没有实施，凯丽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开口让他做到前排座位上。

“柯尔，你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妈~”

柯尔撒娇，凯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柯尔的胆子莫名地怂了下去，不敢在多说什么，转身上了副驾驶位置上。

左思看了凯丽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自己拉开车门上了后排座。

其实左思挺想坐在驾驶位置上开车的，不过她没有驾照，还是歇了这个心思的好。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医院的停车场，随着车子离开医院，原本从那些源源不断涌入左思身体之中的阴气也断开了联系。

没有了外部支援，左思所消耗的阴气便是来自于她自己体内的，她的脸色变的越发的苍白起来，淡淡的死气萦绕在她的周身。

她的脸上流露出了疲倦之色，靠在后排座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凯丽从后视镜之中看到了沉睡之中的作死，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想到左思在医院里面说的那些话，凯丽心中越发地不安起来。

难道，她现在就不行了？

凯丽的心思烦乱，险些撞到了前方停着的车辆，她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子轮胎发出吱呀一声响，在触碰到那辆车子之前，堪堪停了下来。

她突然停车，坐在前排的凯丽和柯尔还好，两人系着安全带，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后排座位上的左思，身上并没有系安全带，由于惯性的原因，她的身体直接从后排座位上面滚了下去。

她跌坐在了座位的缝隙之中，却仍旧没有醒过来，副驾驶座位上面的柯尔注意到了左思的不对劲儿，解开了安全带，便爬到了后排位置上。

将左思扶起来抱在怀里，柯尔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左思的名字，然而左思的眼睛始终紧紧闭着，没有睁开的迹象。

她是个鬼魂，即便是有了实体，到底是和真正的人类是不同的，她没有呼吸和心跳，也没有体温，陷入沉睡之中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具尸体一般。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柯尔心乱如麻，他抱着左思，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左思从睡梦之中喊醒。

然而左思的眼睛紧紧闭着，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左思，左思，你怎么了？你醒醒，左思……”

柯尔喊了很久，他的声音里面掺杂了一丝慌乱之意，双臂紧紧抱着左思不肯松开。

看到这样地柯尔，凯丽的心里咯噔一下，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