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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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恩亲去五城兵马司打听,原来那起子人本是京城地痞闲汉,受人所雇急急的赶到灯笼巷,只说把贾赦打断一条腿即可。问及是谁,却委实不认得。只道穿了一身褚色绸衣,甚有派头。贾赦请五城兵马司将他们先关着,莫遭了灭口,也算保护污点证人。

因贾赦才穿过来不到一年,手边培训的只有普通办事人员,明察暗访之事尚无人手,遂拜托了王子腾。

不日王子腾果然使人送了厚厚的一封信来。

原来当日贾赦等人穿灯笼巷而过之时,有贾琮学里的同窗、也是贾氏族人名唤贾芷的恰从窗户看见了,便嚷嚷给他父亲听。偏他父亲贾u正要出门,从后头瞧了一眼,虽认出了贾赦,倒不认得迎春,以为是谁家小公子。他因借了宁国府大管家赖升一件物什,忙趁夜还去赖升外宅,莫使人瞧见笑话,又顺口说给赖升。

可巧赖升外宅就在此处不远。齐国公府里得力的管事唤做吕良的恰在赖升处说事儿。

原来户部这些日子寻由头查封了不少豪奴私业。因不曾动他们主子,各家权贵掂量了半日,终究不曾做什么。横竖不是自家的,奴才家的罢。跟圣人一比奴才算什么?又觉得奴才们是替自己挡灾的,愈发不顾了。

人人皆知非但此事乃由贾赦那八十万两还银而起、甚至专抄豪奴亦是从贾赦那里学来的;很是愤懑,立时上街寻了一群地痞子,也不告诉他们贾赦是谁,只给了三百两银子,说打断那当家的一条腿即可。

贾赦闻言冷笑几声。齐国府里这么蠢的人也能当上管事,倒比自家败落得更甚。

乃亲乘了一顶小轿躲在齐国府门外不远处,轿中藏了一名画师并绑来的齐国公府放出去的下人。单等那吕良出来,使画师好生看看他的模样。回头让关在五城兵马司的那群地痞闲汉口述那日买凶者长的什么样,画师照着吕良之容貌绘出其图形来,地痞们连声道“恰是此等形容!”“先生好手段!”

又问当日那吕良在何处寻的他们,将旁边一个卖灯笼并两个聊家常的访着了,也对了画像。

状师好找,前几个月原以为要同王夫人打官司之时便认得了不少,如今一个个全请回来。

后贾赦亲去宁国府,求贾珍借赖升与他数日,道是有桩大事唯烦劳他方可。贾珍可巧盼着与贾赦商谈些机密,只是贾赦总没功夫,如今正中其下怀,忙令赖升过来。赖升与赖大本是堂兄弟,如今赖大一家已发配三千里外去了,赖升心中虽恨,终不敢违贾珍的话。

谁知才踏入东府便让巡防队逮住了。赖升连连喊冤,王恩因将那些闲汉地痞之话说了,又拿出吕良的画像,赖升登时傻了。随后贾u也被请了来。

数日后,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赦身着官袍、领了一大群证人并状师,有骑马的有坐车的,浩浩荡荡杀向顺天府衙。

本朝头一回出此新闻,荣国府当家人贾赦贾大人状告齐国府大管事吕良买凶伤人、以贱犯贵。

此事一出,京都哗然。

齐国公陈翼听了回报大惊失色,痛骂吕良白痴恶奴。偏此时便是把吕良千刀万剐已是无用,一面将人绑了送去顺天府,一面命大儿媳妇史氏去荣国府求她姑母史老太君。

贾母许久不曾见侄女,笑问何事。陈史氏便一五一十全说了。她因哭到:“我公公说,咱们两家本是老亲,四王八公原为一体,虽近日贾大老爷与我们走动少些,我们如论如何不肯使人伤贾大老爷的!原是那恶奴贼胆包天、不顾死活、肆意妄为。”又说,“此事我们家丝毫不知。府上大老爷当日得了侠士相助,连虚惊都不曾吃,既查出乃此奴所为,只需使人来说一声,我们家早绑了他全家送了来,何苦去那顺天府打官司,没了两家的脸面。”

贾母大惊失色,随想贾赦前阵子所为,皆是狠厉不顾脸面的。乃叹道:“何苦惹他。”她倒是忘了,若吕良得手贾赦一条腿就断了。遂摇头道,“我如今已管他不成,你们自去问他意欲何为便是了。”

一面问鸳鸯可听说此事。鸳鸯早出去打探一回回来了,禀道:“此事府里丝毫不曾听说。只听人说当日下午大老爷拉了二姑娘去外书房顽,又使人去接琮三爷下学,后二姑娘并琮三爷俱同大老爷吃的晚饭,二姑娘戌时三刻方回了院子,乃是何喜家的亲送回去的,包了许多顽器,说是老爷给二姑娘在外头买的,中有一套黑白玉石的棋子甚得二姑娘喜欢。二姑娘次日送了许多小顽器与三姑娘、四姑娘,两位姑娘俱欢喜得很。”

贾母如何猜不出贾赦带着儿女出门逛去了?那些顽器只怕确是贾赦在外头给迎春买的,只迎春自个儿挑的罢了。可叹如今自己睁眼瞎一般,非但小事,连这般大事也无从得知了。贾母早想清明了,这个儿子如今怕是铁了心要同四王八公翻脸的。

这头女人在内宅说话,陈翼之孙陈瑞文亲将吕良送过顺天府衙去。贾赦见了他颇为客气,口称“贤侄”。陈瑞文恨不能撕下他的脸皮来!只得生生忍着,将人交代了。

贾赦这边人证物证状师那么许多,如何会输官司?偏他要求不高,唯两条。其一,此番打官司的状师钱皆由齐国府出。其二,齐国府治下不严,纵奴行凶,赔偿贾赦惊吓费白银三百两――恰是吕良买凶之数。其余按律便是。

吕良斩立决,家人流五千里,陈家照贾赦所言赔偿。案子当堂结束,如蜻蜓点水一般便完了。

陈瑞文不明所以,遂问:“贾世伯,这便完了?”

贾赦笑容可掬道:“自是完了,陈世侄。”

“世伯何须如此?着人来同我们府里说一声,连他全家都交与世伯!”陈瑞文忿道。

贾赦哈哈一笑:“他的家人与我无干,我理他们作甚!你世伯我不爱私下作为,最爱呈一切于光天化日之下,多有趣!”

陈瑞文:“…………”有趣你个头(t_s)#!遂自回家向祖父禀明堂上如此这般,陈翼长叹一声。

齐国府的颜面怕就此再不能清明了。一个国公府的管事敢买凶伤另一个国公府的当家人,何等无法无天!贾赦此番便是要告诉那些寻他麻烦的,不惹他便罢,惹了他连底子都给兜出来。遂吩咐再莫生事,又使人送去一份厚礼,然心中恨不能生啖其肉。

圣人哭笑不得,愈发庆幸这厮没干实差,不然还不定把差事办成什么样子。

因吕良之所为过于狂妄无忌,户部愈发得了由头整治各府豪奴,再无忌惮。各府愈发不敢相护。此为后话。

却说贾赦大获全胜刚要回府,何喜家的早在顺天府衙门口候着,见他出来也顾不得了,上来急回:“老爷,二姑娘让老祖宗拿了,要送去馒头庵出家呢!”

贾赦勃然大怒:“她敢!”

何喜家的忙回到:“齐国府大太太方才去了我们府里,同老太太哭了一番,老太太遂使鸳鸯打探一回,想是猜到二姑娘当日随老爷出府了,命人将二姑娘唤去询问。二姑娘只道同老爷上街逛逛,买些小顽器,不曾提她男装之事。”料也没人想到竟会有小姐她爹要求小姐扮男装顽的。“集巧堂之事也未言及。”

贾赦点点头:“那老太婆作甚要迎儿出家?”

“因姑娘不曾带纱帽。”

贾赦摇头:“无聊。”他虽深知古代女子破规矩多,倒是从不曾放在心上。

一群人匆匆回府,进了屋子,只见迎春直挺挺跪在地上,面无人色,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贾赦心中一疼,上去就把闺女拉起来。“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你!”

贾母拿拐杖重重杵了杵地。“我老婆子打的。”

贾赦转头森森的看着她:“老太太何故打孩子?”

“你干的好事!”贾母怒指他道,“堂堂国公府小姐竟跟小门小户不知礼的野丫头一般满大街逛,不知让多少人看了去!如今只得送她入馒头庵罢了。休败坏了我荣国府的名声!三丫头四丫头日后还要说人家!”

贾赦嗤笑道:“老祖宗,难为你想的。我年近半百唯这一个掌上明珠,馒头庵那藏污纳垢之地居然送我闺女去,虎毒还不食子呢。”

贾母一噎。她委实忘记那智能儿之事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祖宗无非是报复我告了齐国府罢了,竟拿我女儿出气,难道她竟不是你亲孙女么?齐国府难道姓贾不成?况我并不曾不依不饶要做什么,只为了还我一个脸面罢。”

贾母怒道:“你分明要跟齐国府翻脸!”

贾赦奇道:“他们家奴才都要打断我的腿了,难道不是他们先翻的脸么?”

贾母怔了怔才说:“齐国府何曾知道?还不是你先抄了自己府上奴才的家,户部的人才学了你,不然人家如何会那般恨你?”

贾赦给她气乐了。“合着我就该当让那群蛀虫掏空我的库房、我却忍着什么都不做不成?户部查抄的那些豪奴哪一个是清白的?莫非他们比国法还大、圣人还金贵些?”

这罪名太大了,贾母虽能言善辩,一时竟不能答。

贾赦哪能任她想明白再说话?抢着说:“若论荣国府的脸面,还有什么比当家太太贪墨公款更损脸面?”

贾母气得“咯噔”站起来:“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太太早已还清了账目!她女儿是娘娘!”

“母亲莫忘了,娘娘的妃位是怎么来的、宫里又有多少人盯着她那名头。”贾赦抱起女儿转身道,“我是不怕下什么脸面的,只不知旁人要不要脸面。但凡有人比我更没脸时,我便不亏。比如今日,齐国府比我更没脸,我便赚了。却不知宫里哪位娘娘的生母传出了什么闲话,圣人还爱不爱那位娘娘了。横竖不是我闺女。”

言罢自抱了迎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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