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黛玉要出嫁,却是比寻常女孩儿麻烦些。雅*文*言*情*首*发她身后有一大笔嫁妆,乃是她们林家五代列侯积累下来的。当日林海将女儿托给贾赦乃是万般无奈。贾赦那会子还没见过黛玉,更没有如今这般情谊,只尽力做的严谨些。故此如今黛玉的嫁妆预备起来也颇为费事。要先去扬州衙门取单子,与贾赦手边这份并程林、沈潼的那两份悉数对照一回,再核对好实物,一番折腾下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借着去南边取单子的功夫,贾赦顺便让人捎给彭润一本小册子。彭润翻了翻那册子,须臾心领神会,与李三商议着出资在各处办了十几所小学堂,请先生来教许多寻常渔民或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识字。然仅仅是识字而已,四书五经不学。识了千字后换人,并向识字少年宣传一些想法。这些少年自然而然成了左近的孩子王。此为后话。
待姜文拿到林海替黛玉预备的嫁妆单子也惊了半日。不由得看着他太太道:“咱们家是娶了个女财主了。”
他太太也是惊叹道:“幸而林大人有眼光,托了贾大人。若托了旁人,能有几个不心动的。”
姜文笑将贾赦当年出的那个一式四份存嫁妆单子的主意说了,摇头道:“他倒是省了人家的口舌。”
另一头贾赦琢磨着,林海留给黛玉的钱财实在够多了,自己犯不上再添这个,便与黛玉商议,把他们成亲的那院子悉数铺上地暖,趁势在里头寻两间大屋子,一间与黛玉做文书房,另一间做理书房并实验室,无聊了她也可以去研究会子。并替她打包进去二十支新从德国走私来的火枪。黛玉自然欢喜得很,拉着她舅舅的衣襟道:“我怕今后再往去听课却是不便了。”
贾赦笑道:“无妨,我去哄姜文去。”
次日果然来寻姜文。他自然不会明着说黛玉一直在蹭课,只说如今程兰静经历那么一件大事、身心俱疲,只怕一两年缓不过来。故此怕是要黛玉姜皎多陪着她。贾赦道:“我想着,我在大江胡同那宅子最好,可让人舒心,不若让几个孩子多去顽会子。”
姜文自然没意见。
过了几日,黛玉果然拉着姜皎一道亲去请了程兰静往大江胡同那私宅顽去。程林这会子恨不得有位高僧做法将女儿从前那性子召回来,贾赦那宅子他自己去过许多回,也知道那里使人不自觉的颇为自在,满心感激的撵着程兰静过去了。
殊不知就在没几步路远的地方,她们三个丫头到贾赦那私宅换了身衣裳,就窜去学校听课了。
程兰静本是大家闺秀,对数理化并无多少兴趣,然这会子她六神无主,只依着那两个丫头便是。她二人总说多听几回课自然有趣,谁知连着听了四五日,程兰静虽将课程听进去了、课本也看懂了,半点兴致没有,只是喜欢跟着她们两个一处罢了。
八月里乃是姜皎及笄。姜家将及笄礼办得极重,偏姜皎本人有几分恹恹的。姜文看着心慌,跑去问贾赦该如何是好。贾赦想骂他吧,又骂不出来。只让他先莫提皎儿的亲事,这孩子大约心中有些抵触嫁人,不若再缓缓,且看看她喜欢什么东西,再琢磨琢磨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家。此事姜文本来也头疼得很。自己这地位,女儿又不肯往皇家送、又不能沾惹上皇子、又得绕开旁的位高权重之人;他们家也不可能像贾赦那般选个小门小户或是落魄世家的孩子。雅*文*言*情*首*发女婿当真不好挑。
九月十一日,长风万里,气爽秋高,有征雁徐徐略翅。此为黛玉出阁的前日,送十里红妆。实实在在的十里红妆,惊住了全京城爱看热闹的人。早有人猜到林氏嫁妆很多,却没人想到这么多。这回贾赦没藏着掖着,悉数摆在面上。林海再如何也已死多年,自己再如何疼爱这丫头也只是舅舅,故此让众权贵看看黛玉的财力还是颇为必要。
眼瞅着最后一抬也出去了,贾赦长叹一声回书房,吩咐将林姑娘请来。
只听黛玉在里头笑道:“我知道舅舅要喊我呢。”
贾赦抬头一看,这丫头就在椅子上坐着呢,乃含笑走过去,又叹了口气:“真是舍不得啊。玉儿,得了空便溜回来瞧舅舅,料姜文也不敢拦你。”
黛玉笑道:“横竖两府不远的,我还去呢。”
贾赦正色道:“嗯,出不来舅舅替你想法子。”又道,“你明儿就出嫁了,该告诉你的早告诉过你了,如今舅舅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记着你有后台便是,不许吃亏,尤其不许吃哑巴亏。”
黛玉笑道:“我跟舅舅学了这几年,旁的没学会,不吃亏这一条早学会了。”
贾赦点头:“你这孩子我还是颇为放心的。”便说去打台球去。
黛玉笑道:“舅舅可忘了什么没有。”
贾赦一愣:“什么?”
黛玉叹道:“就知道舅舅会忘了,玉儿还没字呢。”
贾赦“哎”了一声,什么字不字的,他真的忘了。忽然恶趣味又上来,来到案边挥手写了好几个字,笑道:“不如玉儿自己来挑一个。”
黛玉过去一看——本以为舅舅取的字必定直白或奇怪的,不曾想这几个倒是都颇有书生气。口里念道:“则徐、语堂、思齐、伯渠仿佛给我用不甚合适,阳春,这个是重了各位姐妹了……”她忽然眼圈儿一红,该不会舅舅是遗憾自己不是他亲身女儿?遂扭头道,“就这个吧。”
贾赦好悬没憋出内伤来!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啊,阳春是林/彪的字,他顺手就写上去了。偏看着林妹妹那真诚的大眼睛,只得将错就错了。“好!”贾赦拿起笔来在林副主席的字上划了个圈,“就这个了。”也不知道数百年后的林/彪还会不会用这个字了。
次日天气愈发好了些,偏昨日黛玉的嫁妆震惊全城,故此有许多看热闹的都特来瞧送亲。
姜昭骑在高头大马上红光满面,简直是新郎官的标准版。身后带着一票小伙伴轰轰烈烈的往荣国府去。
这回府门口只立着贾兰一个。
见迎亲的人都下马了,未来的林姑父也过来了,贾兰笑着拍了拍巴掌,有人送上来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叠纸条子,有对联、有诗词、有灯谜。这些自然是拦不住姜昭的,且张嘴就来,不一会儿悉数完成。贾兰也不再为难他,摆摆手放他进去。
才进了荣国府大门,只见地下铺上了一层毯子,东西摆着两个球门,贾琮领着一群小伙伴早笑嘻嘻等着了。姜昭便明白第二关是蹴鞠,不由得庆幸今儿自己的傧相里头有不少好顽这个的。谁知他们这帮二十上下的小青年全然不是贾琮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对手,被打得颇为狼狈。终于还是换了几个武勋子弟上场,冯紫英连中三元,好不容易才打败这群孩子。贾琮等几个追着冯紫英要拜他为师,冯紫英也洋洋得意。这一关累的气喘吁吁的,姜昭抹抹汗,知道大约后头也不会好过了。
再往里头便是接待厅,正中摆着一张大案子,案上便文房四宝并一些奇怪的东西,姜昭常去,自然明白这些是实验器材,贾环笑嘻嘻在一旁立着。这一关可比前头难多了,姜昭费了半日功夫仍有一大半做不出来,急的满头大汗,只得向身后求助。偏他带来的那些哪有这本事!忽然他转眼歔见人群中看热闹的丁鲁班,忙小跑过去向他行了个礼:“求丁先生相助。”
丁鲁班哼道:“我作甚要助你?”
姜昭小声道:“我时常将皎儿带出来帮你。”姜皎与丁鲁班合力做火枪他是知道的。
丁鲁班瞧了他两眼:“你记得今日的话。”言罢迈大步过去帮他答题了。
姜昭在后头低声嘀咕:“大婚之日的事谁忘得了。”
谁知不过须臾,丁鲁班便悉数写完了。贾环笑嘻嘻道:“次关过了,林姐夫请。”
姜昭道:“环儿,你还没看答卷呢。”
贾环笑道:“本是烦劳丁先生出的题,我看甚。”
姜昭一愣。
贾环抿了抿嘴,稍稍低下头一副装腼腆偏又谁看得出来他装腼腆的模样:“林姐夫不会以为我能出得了那些题吧。”
围观众人不禁放声大笑。
姜昭自己也觉得好笑,忙引着人穿过接待厅,眼前一个天井,对面便是荣国府的内仪门了。
只见才五岁的小贾茁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捧了一只茶盘,茶盘上放着一只不小的茶盏,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立在内仪门前。
“姜大叔父!”贾茁欢快的道,“祖父亲为你烹了一盏茶,请姜大叔父慢慢细品。”
他都这么说了,姜昭能不喝么?横竖不会是毒药!姜昭硬着头皮上前,犹豫着接过来。
贾茁又道:“请细品哦,不要喝的太快哦!祖父说这是生活的滋味。”
他说话的当口儿姜昭已经揭开茶盖子了,一股神奇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才要问是什么,抬头见贾茁那张笑嘻嘻的小胖脸蛋,又说不出来了。
人家就是诚心整你,怎么的!
无奈眼一闭,举起来便往口里倒——什么味儿啊!姜昭好悬没喷出去。
贾茁拍手道:“细品,须细品,不可以牛饮,牛饮还有一桶!”
四周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姜昭脸上那神色明摆着,荣国公亲手炮制的茶,想来不怎么好喝。
姜昭哭笑不得望着贾茁:“壮壮,你二姑父娶亲那会子可便宜的很呢。”
贾茁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那会子壮壮还小呢,捧不动茶盏子。”
姜昭弯下腰来笑道:“打个商量,叔父送你一匹小马。”
贾茁学了他祖父的模样摆摆手:“叔父你老实喝了罢,我祖父是土豪,壮壮有的是钱。小马有什么难的,回头我让祖父给我买一个大马场顽。”
姜昭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在这小子左一声“太快了”右一句“再快一点就再来一盏”中艰难饮下,向他苦笑道:“这下总行了吧。”
贾茁将两只小爪子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祖父说,此盏中有酸甜苦辣咸五种滋味,唤做五味茶。望叔父在日后之岁月,不论何等境地都能善待我姑姑。”
姜昭正色应道:“此生必不负了你姑姑。”
贾茁“嗯”了一声,大方的让到一边。
如此他算过关,众人一阵起哄,姜昭领着人往后头去了。没人知道,宝玉就站在内仪门后头,默默看着他们一群人笑闹而去。
是夜,月朗星稀,贾赦让人拎了二十坛上好的惠泉酒摆在院子里,使人去喊宝玉来。
不曾想宝玉来的很快,进来便笑道:“我知道大伯会寻我。”
贾赦瞪他道:“是,你们一个个都神机妙算。”乃指着那些酒坛子,“喝酒不?”
宝玉摇头:“今日席上我都不曾喝呢。”
贾赦道:“席上是喜酒,你不喝也罢了。”没人规定初恋情人的结婚喜酒必须喝。“这个是伯父请你喝的忘情水。”
宝玉一愣,笑道:“忘情水此名有趣。”
贾赦哼道:“少废话,喝不喝。”
“喝。”宝玉坐了下来。
贾赦拎了一坛子撂在他跟前:“爷们喝酒得大气。咱们就拿坛子干如何?”
宝玉笑道:“好。”
爷俩遂面对面坐下,说是喝酒,一大半儿都顺着他俩的脖子糟蹋到地上了,一宿当真糟蹋干净了二十坛子。
次日宝玉醒了,抬头已日上三杆,自己睡在伯父的书房。屋里没人,他自个儿爬起来靸了鞋,案上撂着一张纸,上头是他大伯那尚可见人的字:“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