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回了徐青的公寓,两个小家伙儿正在睡觉,徐青再厨房准备午餐,听到开门声，把头探出来道：“结束了吗？去把豆豆果果叫起来，一会儿就开饭了。”

唐天没有做声,沉默着往两个孩子的小卧房走去。

徐青手上顿了顿,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走出去,正看到唐天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徐青仔细看他的表情，轻声道：“怎么了？我已经买了明天的机票,不走了吗？”

唐天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目光幽然而深沉，完全看不到低。唐天看了一会儿徐青，低下头道：“徐老师，等会儿再吃吧，我有话要跟豆豆说。”

徐青表情惊愕，脸上浮现焦急，想上前拉住他询问。唐天已经快速走进卧室，迅速的将门反锁上。

徐青一愣，拍了拍门小声道：“唐天你开门，开一下门。你别发火，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你、你……总之你先开门！”

唐天握在门把上的手动了一下，对着门外道：“徐老师，我没发火。你……你先吃吧。”

徐青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便叹了口气也不再做饭，摘了围裙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去。

唐天将门扣好，小孩儿们的卧室里关着窗帘，他们是下午才睡的，可睡觉习惯跟他这个爸爸一样，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睡觉就准备的面面俱到，脱衣服脱袜子，连窗帘都要拉上，黑漆漆的跟晚上一样。

唐天走过去将窗帘拉开了一些，阳光瞬间倾泻进来一些。唐天停了动作，走向床边。

两个孩子兀自睡的不知人事，唐豆豆习惯性的流了妹妹一胳膊的哈喇子。

唐天看着他的睡脸，一眼都不舍得眨。只有三天，只剩三天了。而依照陈家那个样子恐怕连一天都不会给他。

唐天鼻子里酸的要命。他俯□在豆豆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喃喃道：“豆豆……”

似心有灵犀一般，往常无论唐天怎样使招都不易醒的小家伙儿竟嘴里咕哝一声，慢慢睁开眼。而眼睛还没睁开，就张开胳膊搂上唐天的脖子，撒娇道：“粑粑你回来啦？唔，豆豆好爱你。”

唐天愣了一下，才想起自从一审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在他狠狠教训了一通后，便“强迫”两个小孩儿每天晚安早安前都要对爸爸说句我好爱你哦。不过当时唐天的要求还是附加一句“不爱陈叔叔哦”，但是两个小孩儿选择性的忽视，每天睡觉前后甜腻腻的抱着他的脖子学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那样“我爱你，你爱我吗”的戏码，甚至还贼兮兮的想吻他的嘴唇，唐天当时被两个小家伙儿的举动给雷的动弹不得，接着又被俩孩子饿狼扑羊般扑到床上，任由豆豆果果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转眼不过两个月，怎么会这样呢。

唐天眼睛湿润，心里绞成一片，将儿子小小的身体抱住，轻声道：“爸爸也爱你……”

唐豆豆被弄醒，十分不满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道：“爸爸好吵呀。”

唐天亲吻他的小鼻子，道：“爸爸就是要吵你，怎么办呢？”

唐豆豆板着小脸想了一下，严肃道：“那是不对的！”

唐天心里难过的不行，脸上却不得不笑出来，叹着气道：“那爸爸道歉，对不起，宝贝。”

唐豆豆被爸爸一系列反常的行为给弄懵了，愣愣道：“唔……原谅你啦。”

唐天深吸一口气突然别开脸，将他推开，转过头去看着墙面。

他的力气不小，小家伙儿从没被他这样对待过，一下子没提放给推了个仰倒，小脑袋吧唧一下摔床上，床铺柔软，一点不疼，却还是把小家伙儿摔懵了，委屈的喊：“爸爸……”

唐天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连眼光都不移过去。

唐豆豆四岁了，虽然很多方面天真幼稚的很，可他在对待爸爸的问题上偶尔会十分敏感。

孩子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就着爬的姿势，一点点挪到唐天面前，接着傻住般不动了，害怕的道：“爸爸……”

唐天没听到动静，听到耳边的声音才发现儿子已经爬到自己面前，他赶忙伸手擦脸，却一下子被唐豆豆抱住手。

唐天眨了眨眼，勉强笑着说：“怎么了，豆豆？”

唐豆豆抱着他的手，煞有其事的盯着他的脸，嘴唇抿的紧紧，小小年纪竟透出一股冷冽的气息。

唐天一愣。豆豆已经顺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抱住唐天的头，小手摸上他的脸，撅着嘴道：“爸爸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你跟豆豆说，豆豆去揍他！”

小家伙儿说凶悍无比，唐天听了只觉得心里的难过一下子收不住了，眼泪也止不住的再次流了出来。

豆豆一见自己的“安慰”非但没起效果，反而让爸爸更“受伤”，小家伙儿一下子慌了，学唐天往日安慰果果那般，慌里慌张的到处找卫生纸，结果是当然没找到。

孩子脑门上冒出汗，一撸袖子拿自己的睡衣往唐天脸上擦，一边擦一遍道：“哦，哦，乖哦，不哭了，豆豆给爸爸买好吃的呀，爸爸不哭了。”

此刻的唐天简直不能听孩子稚嫩的声音，他咬着牙一下子将孩子的身体抱住，狠狠搂在怀里，恨不得将他塞进自己身体，永远不放出来。

豆豆猛地被他抱住，胳膊被攥的生疼。可孩子不敢说话，他直愣愣的由着爸爸抱自己，小小的脑袋慢慢反应过来，这不是寻常跟爸爸做游戏的套路，他想不出是为什么，却受了感染，好像父子连心，唐豆豆听着唐天哭，扁了扁嘴，眼睛也红了起来，泪珠子一颗颗的往下掉。到最后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

唐天一听赶忙就止了泪水，赶忙松开手臂把儿子拉到面前，焦急的给他擦眼泪，一边红着眼道：“哭什么哭什么，爸爸不是说了男子汉不能掉眼泪吗？你这样娇气将来离了爸爸怎么办，人家欺负你怎么办，怎么办啊……”

唐天一边说一边眼泪流的更凶，到最后简直是哽咽着在说：“你不要调皮，要听话，不要让那个陈叔叔生气，要好好的讨好他，有事情找他帮忙，受了欺负不要撒泼……”

唐天絮絮叨叨，一回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他一下子停了眼泪，愣愣的看着儿子。

唐豆豆已大概懂人事，也愣愣的看着他。

唐天喉头发紧，哑着嗓子说：“豆豆……”

“爸爸！”唐豆豆突然一声尖叫，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喊道：“爸爸不要豆豆了吗？可是豆豆没跟陈叔叔出去呀！豆豆好乖的！也没有欺负妹妹啊！爸爸好坏！豆豆不去陈叔叔家！”

小家伙儿下意识的想到第一次打官司时被强迫留在陈家的事，以为这次又是陈叔叔来找自己的玩，而爸爸生气了。

小家伙儿虽然明白的不是一件事，但性质却是一样的。

唐天震惊于孩子意外的理解力，他怔了怔，抬头抚摸他的头，轻声道：“听爸爸的话，要好好听话，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惹他们生气……爸爸……爸爸没有丢下豆豆，只是有很特别的原因，豆豆会和爸爸分开一段时间，爸爸一定会去接豆豆回家的。”

唐豆豆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说对了。小家伙儿愤怒站起来，一口咬在唐天的手腕上，大声道：“我不我不！我不去！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我不去陈叔叔家！”

唐天顾不得手上的疼，赶忙去拉孩子的手。唐豆豆却灵巧的一躲，一下子跳到地上，一边往门边跑一边喊：“呜呜呜，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唐天一颗心揪的不行，光着脚追出去。

床上唐果果从被子里伸出头，小脸憋的通红，眼睛睁的大大的，惊恐的盯着天花板。

唐天追到客厅，唐豆豆一边叫一边哭，“徐叔叔徐叔叔！”

徐青正在阳台跟李明锐打电话询问，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对电话那头说：“等会儿再说。”然后挂了电话，唐豆豆便撞开阳台的门，一股脑冲到他腿边，抱住他的大腿便呜呜呜的开始哭。

徐青慌了，刚忙蹲/下扶住他的小肩膀，一看小家伙儿真的在哭，脸上红红的，眼里的泪水毫不停歇的往下掉，伤心极了。

徐青愣住，唐天已经追了过来，焦急道：“豆豆！”

唐豆豆喊了一声“坏爸爸”便躲到徐青身后。唐天一头的汗去抓他，唐豆豆一边掉眼泪一边在徐青身后躲，就是不让他碰。

唐天追了他一会儿，突然没了力气，他疲惫的靠到阳台门上，低声道：“徐老师，你把豆豆抱过来了。”

说罢便转身往客厅走了，走到沙发上坐下。

徐青看了看，回头看唐豆豆。

唐豆豆一张脸哭的通红，完全不像是耍赖撒泼的样。徐青不知该怎么问，只得默默的把孩子抱起来，然后走到沙发上也坐下。

唐豆豆一见唐天便惊天动体的吼起来，挣扎着要往外逃，嘴里还一边嚷：“我要离家出走！呜呜呜，爸爸不要豆豆了！豆豆要离家出走！”

徐青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的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一看，却见唐天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

唐豆豆叫了一会儿，只见徐青被自己逗笑了。小家伙儿吸吸鼻子，磨磨唧唧的走到唐天面前，小声道：“爸爸，我很乖的，我再也不调皮了。爸爸别把我给陈叔叔嘛。”

徐青一惊，脸色也白了。

唐天抬起头，盯着孩子的脸。

唐豆豆以为他同意了，便欣喜跳过去捧住他的脸，“吧唧”一声在上面印下一个吻，欢快道：“哦啦啦，爸爸最好啦！”

唐天眼睛却突然一闭，好半天没睁开。

唐豆豆不明所以，嘟嘟囔囔的戳他。

小孩子不懂，徐青却看到唐天的身体正在抖，他一把站起来将孩子抱到旁边，按住唐天的肩，轻声道：“唐天，唐天？”

唐天紧紧咬着牙，慢慢把眼睁开，那里面已经湿润一片，红的不行。

徐青张张嘴，干哑的问：“豆豆……判给陈西东了？”

唐天脸色白的厉害，慢慢点了点头。

徐青惊讶无比，猛地站起来，转了两圈，对着他道：“那个律师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也有十足的把握吗？怎么会豆豆给他呢，明锐也跟我说两个孩子都会判给你啊！”

唐天抬头看了看他，又垂下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徐老师，你别说了。是我的错……我弄丢的豆豆。”

徐青焦急的扳住他的肩，急声道：“你不让我插手，你不是说证据很足，陈家那边不会翻手的吗？怎么会这样啊！不对，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天？”

唐天哪里说的出来，说他作伪证被陈西东查到，说他甚至五年前跟陈西东一个酒吧醉酒都暴/露出来，还是说他虽然有孩子的血缘证明，却始终没有勇气站出来说真正的事实真相。唐天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力，甚至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把孩子生出来，让自己如今陷入这样无措的局面，两个孩子都是他十月怀胎，辛苦熬过那漫长的岁月而生出来的，他们两个是龙凤胎，是相差只有十秒钟的亲兄妹，他们怎么能分开，怎么能分开啊！

唐天头一次痛恨自己这样的身体，这一刻他简直恨不得当初狠心将两个孩子弄掉，也好过现在这样痛苦。

唐豆豆见爸爸沉默，蹲在地上仰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表情。

可是……唐天低头看到儿子的脸。可是，他又怎么忍心，如果当初打掉他们，又怎会有过去那样美好而充实的四年父子生活呢。两个孩子是他的宝贝，是上天送给他的天使，让在他经历了父亲去世后，人生第一个挫折而带给他的阳光和治愈药，他怎么舍得啊……

唐天嘴唇抖动，已经无法说出话来。

唐豆豆再不懂事也终于看出不对。小家伙儿慢慢站起来，狠狠的盯着唐天，没得到爸爸像往常一样嬉笑的安慰，孩子终于紧紧抿着唇，眼睛重新红起来，跺跺脚一转身跑卧室去，竟学唐天那样狠狠把门反锁上。

徐青惊呼一声要起身去追，唐天沙哑着嗓音说：“徐老师，不要去了。”

徐青有些急，道：“可是……”

唐天眼前有些昏，轻声道：“不要去了。”

徐青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最终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道：“豆豆给陈西东，那果果给你了吗？”

唐天目光有些涣散，低低道：“嗯……”

徐青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慢慢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两个孩子都会判给你吗？怎么会一人一个？”

唐天哑然，沉默着摇了摇头，不说话。

徐青心情也低落下去，道：“那……说什么时候来接孩子了吗？”

唐天终于出声，慢慢道：“三天内。”

徐青“啊”了一声，难过道：“这么快吗。”

唐天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勉强笑笑，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徐老师，过段时间我就搬出去了。”

徐青一惊，道：“搬出去？你不回g市了吗？”

唐天摇头，道：“不回了。在这边生活也挺好，等我买好房子了再给你地址。”

徐青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拍拍他的肩，伤感道：“……好吧。你住这边了，我们就远了许多。房子选好了，一定要告诉我，还有a市的手机号，换了也好告诉我，我有时间会过来看你和……和孩子的。”

唐天目光顿顿，“好，谢谢。”

徐青叹气，已不知这是他今晚叹的多少次了，他起身往厨房走，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不能跟我说，但是我相信你。来吧，洗把脸叫豆豆果果来吃饭，不要让孩子饿肚子了。”

唐天勉强笑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