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起了风,他伏案作画。
慕容逸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吃了鸡的缘故,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下笔如有神助,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大半的画作。
她探过头望了一眼,毛笔画她看不大懂,见是一女子睡在的样子,看着眼熟却并未过多留意,借此机会挪步门外,喂未默喝起了鸡汤。
未默依旧睡得昏天黑地。
暗香依依又帮他推拿了一番,有些担忧地问慕容逸:“他这样睡下去,会不会睡出毛病来?”
慕容逸道:“别人或许会,他不会。”
“为什么?”
慕容逸笑道:“他天生骨骼清奇啊。”
“……”
暗香依依将未默扶起,倚在檐下并肩而坐,举目望着远山近水,夜色苍茫,花香袭来间,萤火虫星星点点映照着谷中五色杂陈的百花,梦境般美妙。
未默坐着坐着无声侧倒了过来,额头恰倚在她的肩头,满是灰尘的杂乱头发,让她地咳了咳。
咳声引来了慕容逸,他出门看到她与未默的模样,未置可否,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笑问道:“这里美吗?”
暗香依依道:“美。”
慕容逸道:“可是这里也杀机四伏。”
暗香依依看了他一眼,暗道:能杀鸡的只有你吧。今天那只鸡就是他杀的。
她虽然会却从未杀过鸡,以前都是从超市直接买杀好的,今日面对如此大的公鸡,还不停地在手里扑腾,她怎么也下不了手。百般鼓足勇气方才让刀脱手而出,可终究太过紧张没能砍到鸡,倒把鸡吓得“咕咕咕”四处乱跑,她也被吓得捂着眼睛跑了。
此景此景,看得慕容逸哭笑不得,耻笑道:“原来你连只鸡也不敢杀。”
她自然而然地顶了一句:“那你杀啊。”
他一扬眉,出手干净利索,奔跑中的鸡脑袋眨眼间就掉了,可脑袋虽然掉了,这鸡却还到处撒欢地跑。那场景,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她眼见无头鸡喷着血向她跑来,尖叫着躲到了慕容逸身后,直到慕容逸将鸡抓住扔进沸水中,才把她从身后拎出来去给鸡退毛。
慕容逸当下并不知她脑袋里在想这些,只继续道:“别小看了谷中这些花还有那谭幽泉。”
“怎么说?”
“谷中的花,许多都是药花,常年累月生长于此,相生相克,毒性剧烈,一不小心,便会毙命于此。”慕容逸道。
“我一直奇怪。而今已然深冬,为何这些花还开得如此艳丽,莫非应了那句话?越美的东西越有毒。”暗香依依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慕容逸。
慕容逸闻言笑道:“那潭深水,是这些花在冬日依旧盛开的关键所在。”
“哦?那潭水……”
“那潭水并非山水,而是地下泉水,常年温度不变,不只这里有,山的另一端还有一处,彼此守望相通。这百花谷正好在两个水泉之间,地下水温长年不变,故百花谷一年只有两个气候,夏季与春季,更相交替,才使得百花常开不败。”慕容逸道。
“原来如此。”暗香依依这才明白此处为何如此不同,指着前方不远处顾不迷躺着的那块花丛,又问:“那些药花都是你种的吗?”
慕容逸道:“这些花都嗜中的花,我不过是于其中择选了几株药草密种于屋侧,不仅可以避免有人进来扰我清净,还可以安眠、解毒。否则,这谷中的花香闻多了,对身体也是有害无益。”
“顾不迷所中的蝴蝶不是说无药可解吗?”暗香依依借机问道。
慕容逸敛眸轻笑,道:“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没什么毒是不能解的。”
“那他毒解了之后,死又要如何解?”暗香依依又问。
慕容逸道:“要解死,光用药物无法做到,还要借助强大内力进行疏导,助他打通任督二脉,让逆转不顺的真气流通,届时,顾不迷不仅可以醒来,更因寒玉滋体,武功修为必有大进。”
暗香依依手指微微一动,继而紧紧蜷缩成拳,按压住心底的高兴,垂眸平静地问道:“真的吗?”
他出门走了过来,袖子一挥,本靠在暗香依依肩头的未默无声倒在了一边。
他坐到了暗香依依的另一爆垂首柔声道:“顾不迷武功一直难破第六重,此番经历虽遇不少苦楚,可等他醒来,第六重指日可待,这份功劳,自然属于你,你不再亏欠他。”
他的声音很轻,近在耳侧,近得发痒。
风过,调皮地撩起他的长发,在她面颊上戏耍,暗香依依本想撩开那恼人的痒,可抬起的手,却无意中碰到了他的唇,正惊得缩手收回,却被他抓在了掌心。
良久,暗香依依道:“这都应该多谢你。”
慕容逸一笑,下颚轻轻搁在她肩头,于她耳边吹着气道:“我是为了你而救他,你要记得我的好。”
暗香依依已经全身,目光看向另一侧,“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好似不满她地躲闪,他抬指轻抚她另一侧脸颊,微微使力令她偏转过头来,轻声细语道:“依依,你觉得这里白日和夜晚,哪个更美?”
“都……”她说不出第二个字,近在眼前的鼻息,已让她起身想逃,即便百般隐忍按捺,出口一个字也已微微失声,更别提一双眼,全然不敢瞧他。
他自然看出她的窘迫,越发轻怜蜜意道:“这里虽美,却没有叶落宫美,尤其秋日,叶落宫的落叶纷飞,美得惊人。你可愿与我同去?”
他将手伸到了她的眼前,只盼着她将手放入掌心。
她却垂眸难做声。
慕容逸是真是假她已难以分辨,如果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推开他,让自己呼吸畅快脑袋灵活些再去应付他,可如今她不敢,哪怕惹他一分一毫地不高兴,她也不敢,顾不迷的生死,她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间,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救不救顾不迷,他想要的是自己对他全心全意,甚至死心塌地。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从以前对自己的可有可无变成今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但直觉告诉她,只要慕容逸心念稍转,顾不迷便危在旦夕。她不敢赌,只好将手放入他执着等待的掌心,指尖交叠,热度相偎。
“你知道吗?我多想那个时候没有将你弄丢,你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慕容凤依,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下,依依,从今往后,你常伴我左右,再不分离,好吗?”他温言浅笑道。
他终于说出了口,这无疑是一个条件,以她换顾不迷吊件,她若应下,他救顾不迷,她若不应,顾不迷生死难料。
想到顾不迷的生死,想到自己练反了落月迷香,想到他的似真还假,她毅然道:“好!”
一吻落在颊边。
她坦然受之,竟然半分脸红也没有。
他轻声道:“我以为你与我一样,不相信感情,不信任他人,可原来……你比我要果断许多。”
没有欢喜,没有悲伤,她只是听话地依偎在他身旁,任他指尖缠绕自己的长发,任他揽着自己的肩头,任他予取予求。
见她如此乖顺,他却忽然放开了她,起身立在檐下,久久方道:“其实,我也会想,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爱之人,那人又喜欢自己,与之同看夏花冬雪,赏春风秋日,相守相望白首不离。”
她惊讶抬眸看向慕容逸,却见他远眺山峦静夜,白衣翩然,长身玉立,即便是易容之貌,却也因当下之姿,出尘绝世,随后,听他黯然道:“其实我也怕,如果错过,终身悔恨。”
暗香依依不由得得怔了。心底的某根弦被触动,想到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究竟是真是假,她为何总是分辨不清。
原本是不相信,索然全然不信,当做一场游戏与他一起玩闹地唱和下去,可若不是,若她错了,那么这游戏……就是对他的残忍。
不曾开始不曾付出就不会有痛楚,她再清楚不过,亦不想重蹈覆辙,如果他是真的,那么……
正想着又听他说道:“有时候,看着你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对你好的人,不管那人是真心是假意,我都觉得你又傻又笨,总也不想承认你其实只是善良。”话音刚落,便见他微抬手,一旁的未默便划出了数丈,落入草地中。
暗香依依刚惊得站起身来,便听他恹恹地道:“他无碍。”
他回眸看向暗香依依,正见暗香依依也看着他,紧蹙着眉。
他轻声笑问:“在想什么?”
暗香依依道:“慕容逸,你很喜怒无常。”
慕容逸微微抬起下颚,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暗香依依踌躇半晌,方才艰难开口道:“你……你……”
“嗯?”他示意她说下去。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闭上眼睛,大声问道。
他眼中闪过沉郁复杂,注视着她,无一丝喜悦。
良久,就在她偷偷半睁开眼看向他时,他忽然上前一步到得她近前。她吓得向后一缩,紧靠到了后方墙壁。
咫尺间,他的手指玩弄着缠起了她的发,直到她耳际方才停下,看到她挺尸般紧紧闭着双眸不敢睁开,他笑着俯下身,嘴唇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面颊,在她耳侧堪堪停住,轻声道:“我喜欢你。”
就在暗香依依忘记呼吸之际,他又轻言细语地道:“你信吗?”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时瞪得大大地看住他。
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转身进了屋去。
暗香依依已经不知该用何种心情面对他又一次地戏耍和玩弄。
只是暗暗对天发誓,她若再信他,就是猪!
可即便这样,心里郁结依旧难纾,不禁暗道:玩是吧!就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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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日,莫七彩与襄阳王一同坐在厅内等探子回报。
期间,襄阳王试过所有办法讨莫七彩欢心,可换来的只有冷言冷眼。襄阳王不仅没有气馁反而讨好美人的战斗力越发高昂了起来。古人有云: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啊!!(古人说过这话吗?)
大约正午时分,一人冲到厅中,报:“王爷,江州已被小人等里外查了三遍,并无三人行踪,不过……”
“不过什么?”襄阳王老神在在地问道,他不急着找顾不迷,虽然暗香依依很想见,不过既然莫七彩在这里,与其着急幕不着的,不如打理好眼前的。
探子报:“小人探到可靠消息,武林各帮派蠢蠢欲动,私底下集结起来相继赶来了江州,说是得了个消息。”
“什么消息?江州有宝藏吗?”襄阳王急急问道。
探子脸一黑,忙道:“消息是说,九幽教少主顾不迷与左护法暗香依依此来江州,主要目的是要在江州……相亲!”
“什么?!”不只莫七彩,就连襄阳王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大地吃了一惊。
探子忙又道:“小人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今日江州的确来了许多武林中人,小人心想,这几日江州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莫七彩当即否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认定这消息定是假的,顾不迷当下中了毒命在旦夕,怎么可能相亲,不禁冷汉“黄。”
襄阳王可不这么认为,他一听暗香依依来江州是要相亲,心里顿时生出了几个小爪子,慢慢地在里面挠啊挠,痒得他受不了,忙走下去,抓住探子的衣领道:“明日务必找出他们的踪迹,否则!你不用回来了!”
探子闻言冷汗淋漓,连连称是。
莫七彩忽略这个黄透顶的武林传言,又问:“可有鬼医傅月的消息?”
探子道:“没有。”
他们究竟去哪了?怎么就忽然消失了?莫七彩怔忪地坐了回去。
襄阳王见她如此,挥了挥手让探子下去,拿起手边红枣糕,递到她面前,温言劝道:“莫姑娘,你一整天只喝了些茶水,再不吃东西,恐怕还没见到暗香依依你就饿晕了。”
“谁说我要见她!”莫七彩闻言怒斥襄阳王。
襄阳王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刚想补救,就听莫七彩恨恨地道:“如果见到她,我定要杀了她。”
襄阳王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莫七彩再不敢多言。
这两日,莫七彩心中想了很多,心浮气躁之下,越发往坏处想,她想到暗香依依是下毒的元凶,本就心怀鬼胎,可恨自己还相信她,以为她是真心要救顾不迷,如今杳无踪迹无疑是逃之夭夭了。再加上这几日探子来报说,多路人马都在找他们,九幽教也在找,明显暗香依依并未像计划那般与九幽教接头,如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刻悔不当初相信了暗香依依,更忧心顾不迷的生死,脾气越发暴躁了许多。
这两日因庄里的人在四处找她,虽厌恶襄阳王,也只有暂时躲在此处,隐忍襄阳王的好色嘴脸。
次日。
晌午时分,大冷奠,探子满头大汗跑进厅来。
襄阳王问道:“可有什么消息了?”
探子道:“回王爷,还没有消息。”
“没有你回来干吗?”襄阳王重重放下手中茶盏,不怒而威。
探子忙跪到地上,道:“小人虽然还未探出暗香依依等人下落,但小人已有了些眉目。”
“还不快说!”
“前日暗香依依等人大约申时入住江州客栈,距他们消失前后不过两刻时辰,而由始至终,客栈掌柜都在前厅,并未看到二人离开,据小人推测,他们极有可能从客栈后门出,所以无人察觉。而江州城此刻铺天盖地都是找他们的人,却无任何消息,因此小人大胆猜测,暗香依依等人并不在江州城内。”
“你说不在,她就不在了?那你说她去哪了?”
探子道:“小人想,江州客栈后门外是两座大山,风景虽好却无路可赚若非折返江州城,就有可能越山而去。武林高手翻过那两座山并非难事,而且过了那两座山,可就到了江州有名的百花谷了。”探子十分狡猾聪明,其实这种可能并非他想到的,只是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偶然听到了那些武林中人的猜测,想着今日怎么也得交差,便生搬硬套在自己身上,又故意没将话说死,如果暗香依依等人确实在百花谷,那么功劳自然是他的,如果不在,也暂时可保住自身前程,再谋后路。
襄阳王自然听说过江州有个百花谷,可那百花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死亡谷。江州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娜入不得,就算是当地猎户也从不入娜。传说,里面有妖女吸人精血,有去无回。不止如此,入谷之路陡峭难行,要连翻两座高山才能到,风景虽美,却也一向人迹罕至,便道:“你怀疑他们入了百花谷?”
探子未回答,莫七彩起身问道:“九幽教那边可有消息了?”
探子道:“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这探子好像最喜欢说不过……!
探子道:“听说今日九幽教教主到了江州。”
莫七彩微微一怔,又问:“傅月可有消息了?”
探子道:“还没有。”
襄阳王听探子说暗香依依很可能在百花谷,一来动了心思,二来也是为了莫七彩,这三来嘛,他还想进去会一会“妖女”,人间他已遍览群芳,不知妖界美人又是如何啊?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百花谷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去了那里?”
莫七彩正微微失神,闻言,抬起了头。
襄阳王以为她这是答应了,忙吩咐下去:“速速下去准备,本王要去百花谷。”
莫七彩却道:“不劳烦王爷,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言罢,也不理襄阳王地呼唤,自顾飞出厅外,跃墙而去。
襄阳王追出厅去,眼见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墙头,不禁扼腕叹息道:“哎,江湖侠女为何都喜欢高来高去?如此飒爽英姿,甚是让本王牵念啊。”
又想起早先探子曾说,暗香依依要相亲一事,忙命人召回探子,仔细地问了个清楚明白。相对不靠谱不懂情趣的莫七彩,他更想知道暗香依依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和什么人相亲,当然,关键是他有没有机会。
自上次云堡镇一别,暗香依依的倩影就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虽然他身边从不缺美人,虽然暗香依依离开时让整个王府的人都昏迷不醒,后院的一池子鱼死了个干净,前院也被砸得七零八落,可一想到是她干的,就一点也气不起来。
暗香依依,单是想到这个名字也觉心弛神荡。
她的温柔,她的娇媚,她的英姿,勾魂夺魄又风情万种,身边所有美人都无法与之相比,他时常在睡不着的时候想,如果这辈子能娶到她做自己的小妾,那该是多么销魂的事儿啊。
问过探子,并无太多头绪,他想了想又道:“速速下去准备,本王要去百花谷!”探子正要转身而去,又被他唤了回来,补了一句:“多带些壮汉。”关键时刻给妖女享用,自己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