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如今殷争重新入朝为官, 大戚迁都之时,殷家也一并迁去来安城。朝中许多文武官员也跟殷家一样,搬家。
迁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整个来安城还是十分忙碌。原本来安城的百姓领了钱银奉旨络绎搬出来安城,还有很多鄂南城的官员家眷正往这边搬的路上。
来安城的皇宫大体上和鄂南城里的皇宫差不多。只是毕竟修建不过几年的时间,比起鄂南的皇宫还是稍微小了些, 除了主要的宫殿,还没有完全修建完。
殷觅棠和小红豆儿在躬清殿里摆书。迁都是个漫长的过程, 鄂南皇宫里的书册拖到这几日才运到来安城。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一直在忙碌着,小红豆儿和殷觅棠闲着无聊就让太监把装着书册的箱子抬进躬清殿, 她们两个回忆着在鄂南皇宫里的摆放,一一摆回去。
“我真想乱七八糟地瞎摆一通,然后看皇帝哥哥竖眉的表情。想想就好笑。哈哈哈。”小红豆儿卷起一册书卷,眼中浮着一丝调皮。
殷觅棠摇摇头, 把一卷画册放在最下面一层, 说:“你可别了。皇上真会凶你的。”
“我就说说而已。”小红豆儿歇了心思, 踩着梯子, 将手里的书放到最上面一层。
殷觅棠翻看着手里的两册书,回忆了一下它们以前摆放的位置。有点高呀。
她转头看小红豆儿正在用梯子,便踮着脚尖儿, 使劲把手里的书册往架子里塞。书册勉强被塞进去一角。还是不够高。眼看着那两侧书要掉下来,她刚想松手,身后忽然有人探手扶住几乎要掉下来的书册,稳稳地插.进架子里。
殷觅棠望着头顶那只略消瘦的手。
殷觅棠转身, 一大片阴影罩下来,她猛地撞在戚无别的胸膛,她“唔”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自己撞疼的鼻尖儿。
“皇上怎么一声不吭就站在别人后面的。”殷觅棠瞪了他一眼。
“我要是不站在你后面,那书掉下来要砸到你的头,到时候可比撞一下鼻子还疼。”
戚无别伸出手,想要敲一下殷觅棠的额头,殷觅棠急忙弯膝,敏捷地逃到一侧去。
“帮你做事情呢,没奖赏还要挨打?忒没道理了!”殷觅棠捂着自己的头,怕戚无别再过来敲她的头。
戚无别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后面的李中峦,他一边往长案走,一边笑着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殷觅棠想了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奖赏想要的。
她站在原地,打量着戚无别。殷觅棠有时候觉得戚无别还是那个小时候背着她的戚无别,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很陌生。尤其是当戚无别穿了一身玄色龙袍时,那种带着威压的陌生感觉尤为浓重。
殷觅棠静静回忆着过去的五年。在过去的五年里,戚无别有时候对她很好,她每次有什么犯难的事儿,他总是能及时出现。如果她要找他帮忙,他有求必应。只要是她说的,她要的,他就没有不依的时候。
可有的时候,她几日见不到他。偶尔远远看他一眼,他也总是冷着脸,跟在他身后的人一个个颤颤巍巍畏惧不已。
戚无别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可是她却无意间见过很多次戚无别对别人发怒的样子。
她是后来偷偷听戚无别发落罪臣时,才慢慢知道凌迟、五马分尸等残酷刑法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她还小,第一次明白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
殷觅棠听说乡野间有百姓谩骂戚无别是暴君,不顾百姓疾苦,为了建树连年征战,又同时大兴土木建宫殿迁都。
殷觅棠还听说乡野间也有人谣传戚无别是混妖转世,要坏大戚近千年的皇运。
戚无别做的很多事情,殷觅棠都不明白,可是她知道躬清殿的灯永远都是亮着的。她醒着的时候他在忙,她睡着的时候他还在忙。如今戚如归和戚无别长得越发相像了,不过戚如归还是比戚无别胖了一圈。不是戚如归胖,而是戚无别太瘦了。
“嗯?”
殷觅棠“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戚无别一直在看着她。
“想什么呢?发呆那么久。”戚无别盯着殷觅棠发怔的双眸,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殷觅棠也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想着跟皇上要什么奖赏呀。”
“那想好了?”
“没,还得再想想……”
“不急,慢慢想。”
小红豆儿站在梯子上说:“小糖豆儿不许偷懒,过来帮我把那本书递来。”
殷觅棠应了一声急忙去帮忙。
戚无别看着她们两个忙碌,开口:“不离,你下来。你们两个摆低处的书就成。高处的书放那罢。”
“好。”小红豆儿从梯子上下来,“皇帝哥哥,我有没有奖赏?”
戚无别没回她,已经开始批阅奏折了。
“皇帝哥哥!”小红豆儿跺了跺脚,将手里的一卷书朝戚无别砸过去。
李中峦急忙小跑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皇上挡了书,他笑眯眯地对小红豆儿说:“公主殿下莫急,您想要什么,陛下哪次没依?皇上要忙政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红豆儿瞪了李中峦一眼:“你真烦人!我等着看皇帝哥哥怎么接书呢!”
李中峦弯着腰赔笑。
小红豆儿不再理他,和殷觅棠一起继续摆书。
殷觅棠和小红豆儿又忙了小半个时辰,把除了最上面几层都摆好了。殷觅棠仰着头,望着占据正面墙壁的书架。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去鄂南皇宫的躬清殿时,这书架还没有这么大呢。几年过去,这里的书也是越来越多了。
殷觅棠和小红豆儿刚想离开躬清殿,琉梳进来禀告沈书香到了。戚无别点头让她进来,沈书香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她对殷觅棠和小红豆儿笑着点了下头,然后把食盒放在戚无别面前的长案上。
“母亲刚做好的玉蓉糕,让我送来。”沈书香说。
“舅母做的?”戚无别甩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将食盒打开,晶莹剔透的软糕一块块整齐摆放着。
戚无别笑道:“总觉得好几年没吃过舅母做的糕点了。”
沈书香也笑盈盈地说:“别说是皇上了,我也几年没吃到了。前几年弟弟年纪小,母亲总是要照顾弟弟,亲自下厨的时间就少了些。”
“我也要吃!舅母怎么能偏心的!”小红豆儿叫起来。
“才没有。”沈书香无奈地望向小红豆儿,“我刚刚去凌凤宫了,你不在那里。糕点已经放在你那儿了。”
“也是玉蓉糕?”小红豆儿问。
“是红豆莲心饼。”
小红豆儿笑了:“舅母真好,一直记得我们各自的口味呢!”
小红豆儿高兴地拉住殷觅棠的手,说:“糖豆儿,你是不是没吃过我舅母做的糕点?我舅母厨艺可好啦,尤其是糕点。特别好吃!”
小红豆儿刚想伸手去拿,戚无别敲了她一下道:“洗了手再吃!”
宫女端来温水,几个人洗了手。殷觅棠拿起一块,小口尝了一下。虽然小红豆儿已经提前告诉过她很美味,她还是被糕点的味道惊艳了一下。
戚无别只吃了一块便不再吃,看着殷觅棠吃个东西都能眉开眼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觅棠也喜欢?”沈书香没吃,安静地坐在一旁。
“嗯,好吃,特别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殷觅棠毫不吝啬夸奖。
沈书香抿着嘴角笑起来,说:“那成。下次我让母亲多做一份给你带来。”
“好呀!那就提前谢过伯母啦!”
沈书香刚想说话,拿着帕子掩唇,侧过脸轻咳了两声。
“书香,你又染了风寒?”殷觅棠问。
沈书香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嗓子舒服了些,才说:“刚搬到这边,有点不适应这边的气候。风吹着实在难受。”
一直没说话的戚无别忽然开口:“把手拿来。”
沈书香愣了一下,才将手递给戚无别。戚无别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片刻,收了手,道:“不能用在鄂南时的风寒药方,一会儿让太医看看,换个方子。”
沈书香吓了一跳,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她有点害怕地问:“我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戚无别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说道:“此地气候与鄂南相差太大而已。”
“哦……”沈书香松了口气。
小红豆儿在一旁捂着嘴笑:“书香表姐,你好怕死啊!”
沈书香的脸上有点红,不太好意思地瞪了小红豆儿一眼。
殷觅棠把一整块玉蓉糕吃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打量着沈书香和小红豆儿。大概是因为沈书香的父亲和太后是龙凤胎的缘故,沈书香和小红豆儿自小长得就像。如今长成大姑娘了,甚至比小时更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沈书香平时总是文文静静的,她刚刚瞪的那一眼,瞧起来就和小红豆儿更像了。
殷觅棠想着,如果她们两个故意换上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妆容,对她们两个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或许还分不清谁是谁。
殷觅棠又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玉蓉糕。其实她还想再吃一块,可是这是沈书香母亲亲自下厨做来送给戚无别的,她吃一块尝尝味儿就行了。
“不要了?”戚无别看向殷觅棠。
殷觅棠对上戚无别眼里的笑意,竟觉得他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殷觅棠端端正正地坐好,浅笑着摇头,规矩地说:“吃得很饱了,不要……唔!”
戚无别直接将一块玉蓉糕塞进她嘴里。
殷觅棠瞪圆了眼睛,慌忙用手去接住玉蓉糕。
“哈哈哈!”小红豆儿大笑着伸手去拿玉蓉糕。
戚无别却拍了一下她的手,道:“回你宫里吃你的那份去。”
“你!谁稀罕!我去舅舅家吃去!书香表姐,走!咱们出宫去你家!”小红豆儿一下子站起来,拉着沈书香往外走。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殷觅棠手里的那块玉蓉糕抢来,掰成两块,塞回殷觅棠手里一半,一本正经地说:“咱俩感情好,你分我一半!”
小红豆儿看了看,发觉殷觅棠手里的那一半更大。她又用自己的那块跟殷觅棠交换,笑眯眯地说:“没事,没事。你吃完了再跟皇帝哥哥要哈!”
殷觅棠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着脸,把手里的那一小半也塞给小红豆儿:“给你,给你,都给你了!”
“嗯嗯!”小红豆儿连连点头,“你放心吧,我那个偏心哥哥不给我就是为了都给你!”
小红豆儿冲着戚无别耀武扬威地把殷觅棠给她的糕点塞进嘴里,挽着沈书香的胳膊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戚无别哭笑不得。
不就是几块糕点,至于吗?
“皇上,我回去了。”殷觅棠站起来。
戚无别一直含笑看着小红豆儿胡闹。其实这一世能够看着她胡闹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看见前世那个一次次小产,最后日渐消瘦,眼中含泪的她。
戚无别将追随着小红豆儿和沈书香的目光移开,看向殷觅棠,隐约发现她的脸上虽然挂着浅浅的笑,可是她的眼里似乎藏了一丝郁色。
那一抹郁色一闪而过,戚无别再去看她的眼睛,只看见一汪澄澈的清潭。戚无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真的不要了?”戚无别动作熟稔地去拉殷觅棠的手。
殷觅棠却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避开。
戚无别讶然地看向殷觅棠的眼睛,撞见她眼中的慌张。戚无别这下确定他刚刚没有看错。
殷觅棠紧抿着唇的口中,轻轻咬了下舌尖。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躲那么一下。糟了,这下皇上一定要看出什么了。她苦恼地皱起眉头来。
她低着头等着戚无别询问,可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疑惑地抬起头,撞上戚无别审视的眼睛。
殷觅棠心里一沉,她总觉得戚无别的眼睛能看透一切。而她一点都不想被他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