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就是后天。
凤笙心想俞老太太来了,她只怕还得在闫府多待几天,没法立刻回段家。就说:“我的东西不要紧。您急着走,要不我让春雁先回家,给您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
段伯烽道:“不用,让她把你四季常穿的衣服带上,不用多,少了什么,可以在省城买。”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凤笙新换的裙褂,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还是多叫几个人替你收拾。”
凤笙对于省城毫无渴望,她很快就想到了借口:“老太太说,想给爹续娶一房新太太,家里很快就会忙迎亲的事。我现在跟您去省城,到时候还得再赶回来……”
段伯不以为意:“到那天让张槐开车送你。”
凤笙道:“这太麻烦。”
段伯烽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凤笙脑子里木木的,还回不过味来。
段伯烽看着她:“过来。”
凤笙坐过去。
段伯烽起先以为她高兴坏了,才不知道怎么反应,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我这次回去,再来老家不知道哪年哪月。你难道还想一直躲在老家?不见我?”段伯烽很干脆地把话挑明。
凤笙违心地摇摇头。
段伯烽摸摸她的头,倒像把她当成个孩子:“不用觉得去省城后一个人无聊,七妹会陪你。”
言下之意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再没有商议的余地。何况段家长辈那儿,尤其是老太太那儿,凤笙实在找不到理由搪塞。
她知道去省城是迟早的事。
抬头去看段伯烽,她差点脱口而出:我们协议离婚吧。
可是看着段伯烽,又觉得现在说这事根本成不了。
离婚不是光彩的事,段伯烽心高气傲不会答应,段家跟闫家更不会松口。
这桩婚姻关系的本来就不只她跟段伯烽两个人。
凤笙道:“不能再缓缓?”
段伯烽说了句玩笑话:“你忍心我去了省城没人照顾?”
凤笙:“……”
段家,尤其老太太,知道段伯烽准备带凤笙去省城,几乎笑得整天合不拢嘴,段三老爷的太太陈氏向来灵敏,十分讨老太太的好,虽然三老爷是庶出,老太太对老三媳妇却很另眼相看。
三太太道:“我就说凭伯烽媳妇的品貌,只要见上一面,肯定叫咱们家老大舍不得。您看,可不是想什么来什么吗?”
老太太被逗得直笑:“你是做婶婶的,说这话也不嫌臊。”
“您这么说我也不怕,左右家里都盼着伯烽媳妇给您赶紧添上一个曾孙呢。”三太太快人快语,利落得不得了。
这话点到了老太太心坎上,老太太作势要打她,边说“年纪越大越不像话”,边笑得停不下来。
闫家听说新姑爷要带她们姑奶奶去省城常住,阖府的人,上上下下,除了徐晚晴母子,都高兴得走路生风,两脚不沾地。
凤笙被俞老太太叫去,俞老太太满意极了,叮嘱她:“去了省城后,别因为一些小事跟孙女婿闹脾气,他是做大事的人,偶尔叫你受委屈,也不算什么事。要是有机会,你也问问孙女婿,看能不能给你爹他安排个差事。前朝虽然没了,可哪一朝不是有官身的人好办事、钱财多呢?咱们家,从你太爷爷起,就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偏偏到了你爹,世道变了个底朝天,武不能举,文不能举,竟要拿起算盘跟银钱打交道。算什么事呢?”
凤笙道:“如今并没有士农工商之分,您别多想。”
俞老太太道:“说是这么说,可我看孙女婿就威风得很。还是刚才那些话,你爹不能这么白白虚度一辈子,叫祖宗们失望。”
俞程礼如果真是块当官的好料子,只怕也等不到今天才出仕。
都什么年代了,俞老太太竟然还在惦记祖上那点荣耀。
凤笙只好说:“这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成的,等哪天有机会,我跟总长提提吧。”
因为晴姨太太跟凤业,凤笙这几年对俞程礼,也渐渐感情浅了。老太太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免要在她去省城前,提了又提俞程礼的好,直到春雁来喊她,凤笙才得以脱身。
走在路上,春雁笑嘻嘻道:“您看,奴婢来得还算及时吧?”
凤笙笑着瞪她:“明知故问。”
两人相对而笑。
半路上,俞宅的小丫头夏草过来请凤笙。
到了俞程文那儿,俞程文问她:“借款的事,德意志银行的人怎么说的?”
他并不知道凤笙拿家里的古董作保,跟贺容清另外签了一份两千万马克的借款,总共加起来三千万马克,只知道因为渠城分号的事,凤笙一怒之下,把家里库房几乎搬空了。
俞程礼气愤难平地把这事告诉俞老太太,俞老太太气得直骂他为了个妖精不顾大局,年纪简直长到狗身上去了。
话说得难听,俞程文都不好意思跟凤笙提。
凤笙从袖子里拿出那份一千万马克的借据:“已经签了。贺先生看中我们日昌在方圆几大省有数百年的根基,并没有为难我们。”
“这就好。你爹他――唉~”俞程礼挥挥手,“以后日昌的账,我会让底下掌柜好好把关。你到省城后,顺便去分号看看吧。这些年省城分号一直让老夏经营得很好,我们也不能薄了他。”
“我都知道二叔。”凤笙另外又掏出份文书给俞程礼,俞程礼拿过去一看,不免惊住了。“凤笙?”
这是俞书允他们注册的那家荷兰公司,其中属于俞书允的股权。
“……如今世道不好,我总得为家里人多准备条后路……托大哥学麒哥,注册了这家荷兰公司,沅城这儿一旦打起来,就算去国外躲难,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凤笙慢慢解释,俞程文却直摇头。
凤笙奇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学其他人,办洋人的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