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陈秀神情一顿,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时,郑之南的心开始往下沉。
他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但是刚用力, 头部就传来一阵刺痛, 让他下一秒就再次躺了回去,不敢用力,也用不了多少力。
陈秀站起来扶住他的胳膊让他别乱动。
“脑震荡,要静养, 不要乱动!”除了脑震荡外, 郑之南的右胳膊也受了伤,玻璃飞过来,刺进了他的胳膊,缝了十来针, 索性没伤到骨头, 也没伤到动脉, 其他伤就是一些擦伤,看着可怖,但并不严重。
“陈益呢?”郑之南没力气,身体也各种的不舒服,可还是一直在问陈益的情况。
陈秀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让郑之南躺回床上。
“我跟你说, 你躺好, 别乱动。”语气安抚。
郑之南看着陈秀伤痛的神情, 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眼神催促陈秀。
他知道出了车祸,慢慢的也记起来似乎半梦半醒之间,陈益推开了他。
陈益呢?
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这里明明空了一个床位。
陈秀看着郑之南担心的神情,还有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嘴巴动了动,怎么都说不出来那句话。
她要怎么和儿子说和他同行的陈益……
陈益他……
监护病房内陈益眼神呆滞的躺在床上,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
麻药已经失效,他的腿正扎心扎肺的疼。
比起肉体的疼,他的心更加痛苦,难受,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醒过来后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左腿时的心情,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自从离开戒网瘾学校后,他就没有再掉过泪了。
南哥跟他说,要坚强,要勇敢,不要怕,他也一直记着南哥跟他说过的话。
可是那天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腿,膝盖以下变得空荡荡的,眼泪便汹涌而出,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陈益想到那天的事情,慢慢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脸。
他哭泣的时候,陈家夫妇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痛不可抑的儿子也流下了眼泪。
儿子还在观察期,病房里不能随便进入外人,怕感染。
两人想进去安慰孩子,但想到孩子的伤口还在观察期,只能忍着站在外面抹眼泪。
陈妈妈擦干净眼泪后拿起旁边的电话,对病房里的儿子说:“小益,别害怕,妈妈和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什么不就是一条腿这样的话,她不敢说,怕刺激到孩子,对于他们两口子来说,儿子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本来陈家夫妻看到儿子经历了那件事后在郑之南的帮助下慢慢成长,变得更加优秀,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心仪的大学,非常开心。
可是怎么都没想到,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事情竟然让他们家经历了这样的重创。
在腿和儿子的命面前,陈家夫妻当然是选择了儿子的命。
那个时候因为失血过多和受到撞击的陈益正陷入昏迷中,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打了麻药后就更加不知道昏迷中的自己遭遇了截肢。
睁开眼已经天翻地覆,一切都变得让他痛苦绝望。
他成了一个他眼中的废物。
一个没有腿的人。
陈益头闷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失去了左腿的同时,也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回国后的第二天和之南说他的心事。
但现在,他怎么敢说那样的话?
他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已经成了一个废物,根本保护不了他,给不了他幸福。
最重要的是,他配不上那样优秀的南哥。
陈益一边痛苦自己失去了一条腿,另一边更痛苦即将失去的郑之南。
郑之南在陈益的心中一直是闪闪发亮的存在,他光是想着告白都鼓励了自己很久,从高考完,在竞技场上,他看到他的种种令人惊艳的操作,心房里的那头小鹿便不受控制的冲了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想清楚了,要对之南说他的心事,他想让南哥看到他的勇敢,也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刻被光芒笼罩的郑之南时,陈益彻底的明白了自己的心。
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做梦梦到他,明白为什么每天都很期待和他聊天,周末和他打游戏,甚至假期和他一起出去玩。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都期待,向往。
他想了很多种情况,想到了回国后说,开学后说,最终选择回国后就和郑之南说自己对他的心事。
他在游玩的路上也想过了,或许自己会临时改变主意,想珍惜在学校的四年,不让郑之南远离他而选择未来的某个时间再说。
为了他们的大学生活还能形影不离,陈益其实是纠结的,所以觉得自己可能会临时改变主意,为了大学四年还能在一起,而不是被郑之南躲着,他纠结,他犹豫,然后告诉自己要勇敢。
结果,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也不用再告诉他。
自己这样的人,如何好意思去索求对方的爱。
那不是在为难他吗?
陈益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哭声从被子里透出来。
那天的嚎啕大哭已经让父母操碎了心。
他不想惊动任何人。
他的痛苦,他的难过,他的悲伤,没有人能明白。
他不是只失去了一条腿啊,他还失去了一个向喜欢的人告白的机会。
郑之南看着陈秀说:“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孩子伤势严重,其他地方还好,主要是左腿……伤得太重,救援来的太慢,压迫太久,坏死……截肢了……”虽然陈秀说的断断续续,但郑之南还是听明白了。
郑之南无法想象一个19岁还不到的孩子,如何去接受自己失去了一条腿。
陈益的确无法接受。
当无畏的推开郑之南时,他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南哥不能出事,完全忘了自己的安危。
然后就是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条腿。
其实就算是失去了,他也不后悔那下意识的一推,但这并不妨碍他痛苦自己的腿就这么没了。
有很多事情,除了本人,旁人都很难感同身受,不是亲历者,如何能明白他的心情。
知道的也只是心疼而已。
郑之南现在就是心疼这孩子。
他感动,当然是感动的,如果是他18岁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未必有陈益这么直接的反应。
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所以这让他更加心疼这个孩子。
以至于,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什么话在这件事上都显得无比的苍白。
郑之南久久后才对陈秀说:“我要去看他。”
陈秀给他拉了拉被子说:“他现在还在监护病房,不方便见人。”
其实就算这会儿郑之南能去见陈益,陈益也不会想要见郑之南。
他怕郑之南看到他的样子。
所以在陈益好不容易脱离危险期,准备转入普通病房时,他要求转院。
这事儿是提前和陈家夫妇说的。
对于儿子的要求,陈妈妈一开始有些不理解,她不想儿子这么动荡。
并不知道陈益只是害怕让郑之南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但陈益找了个借口,还是成功说服了陈家夫夫。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靠近市中心区的第一人民医院,虽然很多设备都很先进,医护人员也很好,可其实并不利于休养,因为这里白天其实挺吵的。
陈益用一句,太吵了,根本休息不好,想去利于养病的医院。
想到儿子的情况,夫妻俩怎么可能拒绝,在咨询了医生后就乘坐新医院的救护车前往新的地方。
因为儿子要求过,先不要告诉郑家的人,所以他们是安顿在了新医院后才告诉的郑家夫妇。
等郑之南知道陈益度过危险期,准备去见陈益的时候,陈秀告诉他,陈益已经转院了。
郑之南闻言一愣。
他没想到陈益连见他一面都没有就转院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陈益的转院可能和自己有关系,虽然他不确定,但这种直觉太强烈了。
当知道陈益转院时,郑之南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了一句话。
“为什么?”
当郑之南在纠结陈益转院的事情时,郎屿在看望过郑之南离开医院后,去见了廉家淇。
当知道郑之南住院的时候,他的心脏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直直往下沉,也是在那一刻,他发现他并不了解郑之南。
他对他的了解仅限于电竞还有他们两个作为网友的那段时刻。
之前因为忙于俱乐部的事情,他没有怎么在意过的一些细节全部都在郑之南出车祸这件事后冲击到了他的脑海里。
比如说他在聊天中知道,郑家以前不是H市的。
郑之南也不是表哥同事家的孩子,郑家是做生意的。
比如说郑之南消失了很久,然后就是和表哥一起出现。
而表哥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呢?
他被调到了那个城市,处理那件闻名全国,人人崩溃和愤怒的案子。
他知道表哥一直在和那些受到伤害的孩子们联系,给他们温暖,想让他们渡过难关,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