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夏日里热情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叫醒了睡在地上的桓乐——再不醒来屁股就要被烤熟啦。
桓乐没理, 爬起来扑在床上继续睡。
他已经连续打了两晚上地铺了, 惨得很。
岑深练完培元决进屋洗澡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桓乐枕着他的枕头、垫着他的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情形——狗鼻子灵得很,哪怕睡得迷迷糊糊的, 也能准确分辨出被子上残留的气味。他不睡自己的,就要睡岑深的。
算了。
岑深这样告诉自己。
今天的桓乐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就是不肯起,也不知闹得哪门子别扭。岑深觉得自己仿佛养了个娇气的小情人, 求·欢不成还委屈上了, 没过几秒,他又被“小情人”这个称呼给雷到了,黑着脸管他去死。
褚元平说好了要上门来谈事情,却没像上次那样赶个大早。岑深也没打电话去问,兀自在工作室里忙着, 直到一点多的时候,听到了姗姗来迟的敲门声。
桓乐还在睡, 岑深只好自己去开门。门一开,他瞧见来人, 却愣了愣,因为门口不止褚元平一个,他还带了个长相精致、称得上是俊美的年轻男子, 西装革履,唇角带笑,从头到尾都透着两个字——矜贵。
“哥。”褚元平再见岑深,神色里还是难掩激动。只是他到底久居上位,按捺住了没有失态,“哥,这位是乔枫眠乔律师,研究所的法律顾问。因为要谈事情,所以我把他也带过来了。”
乔枫眠向他点头致意。
岑深无可无不可,惜字如金地把两人让进屋里。这一次他没让褚元平再在院里站着,对方好歹还带着一个人,因此获得了坐沙发的优待——这沙发就是桓乐之前睡的那个。
“喝什么?”岑深问。
“不、不用麻烦。”褚元平有些受宠若惊,乔枫眠瞥了他一眼,双腿自然交叠着,也不多花。
褚元平说不用麻烦,岑深便真的不去麻烦了。
这时,桓乐从工作室连通着卧室的那扇门里走出来,赤着脚光着上半身,露出少年精瘦的身子和那几块结实的腹肌。他似乎这才看到屋里有人,止步靠在门边,双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岑深,语气亲昵:“阿岑,我的t恤找不到了。”
岑深:“……”
褚元平:“…………”
乔枫眠余光瞥见褚元平慢慢变黑的脸色,又嗅到桓乐身上独有的妖类的气息,挑了挑眉。这可真有意思。
“柜子里,自己找。”岑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容易猝死。桓乐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么?
都是套路。
多被套几次就明白了。
“哦。”桓乐挠了挠头,转身时,却又分了一个眼神给褚元平,那笑容,甭提有多灿烂多惹人恨了。
至少褚元平是挺恨的。
“我们谈正事吧。”褚元平艰难的露出一个笑脸来,“关于研究所的事情,我回去又想了一下,或许它不适合被挂在某个人的名下,我们可以把它上交,改成一个公立性质的公益机构。你看行吗?”
岑深点头,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褚元平一点都不意外他的选择,斟酌了一下,又道:“相关的手续由乔律师来办,跟上头的沟通也由他来操作,这一点无需担心。只是我想在合约里加一条,这个研究所研究出的成果,应当无条件给你一份。”
其实这一条,因着岑深对遗产的排斥,褚元平可以不说出来,他自有办法把东西交到岑深手上。至少那个桓乐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岑深病情恶化,而无药可医。
但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无论好坏,或许都应该让岑深知道,由他来做出选择。
岑深久久没有说话,褚元平心里便有些忐忑。
这时,桓乐穿好了衣服过来了,手里还端着几杯茶。他把小茶几搬过来,依次将茶摆好,完全一副主人样的笑着说:“请用茶。”
岑深的茶跟别人的都不一样,依旧是红枣枸杞,看着就特别养生。
褚元平看到了这茶水,没吭声。
乔枫眠便在这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推到岑深面前,“这是放弃遗产的承诺书,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岑深蹙眉:“一定要我签字?”
“一个签名并不能代表什么。”乔枫眠微微笑,“就像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也不能代表什么一样。越是避讳,就说明你越放不下,不是吗?”
闻言,岑深微怔。
乔枫眠这话当真无所顾忌,甚至还当着褚元平的面。但这话对于岑深来说,虽有些刺人,却来得恰到好处,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把承诺书签了。
褚元平在一旁看着,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但没有出声打扰。他心里清楚,这一笔落下,岑深可就真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其实他一直明白岑深的态度。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他也问过爸爸,为什么哥哥不跟他们一起生活。后来他长大了一些,懂事了一些,也还是不明白,即便他们不住在一起,为什么连见面都不可以。
爸爸总是不让他来找哥哥。十多年前,岑玉山去世的时候,褚元平就动过去找岑深的心思。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岑深的半妖身份了,也已经成家立业,觉得足够成熟稳重了,便想着哪怕见一面也好。
可岑深二话不说就搬家的举动,最终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直至现在,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或许他们之间,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这边褚元平兀自酸涩着,对面的桓乐却把注意力全放在乔枫眠身上,因为他从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令人十分不悦的捉妖师的气息。
可奇怪的是,这股讨厌的气息里,还夹杂着熟悉的狼犬的味道。那可是桓乐的同类,他绝不可能闻错的,而且这股味道有点浓郁。
难道现代还有捉妖师么?他捉了自己的同类?
桓乐微微眯起眼,那瞬间爆发出的冷意直指乔枫眠,且毫不遮掩。乔枫眠抬眸看着他,眼神轻慢,打量也打量得毫不遮掩。
“真有意思。”乔枫眠忽的笑了笑,目光转向岑深,道:“既然签了承诺书,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后续的问题……我想你也不会感兴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说着,乔枫眠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推到岑深面前。
岑深没有推拒,只是一张名片罢了,收与不收都一样。但桓乐却很在意,目光从名片上扫过,心中戒备得很。
这捉妖师实在奇怪,闻这气味,人不似人,妖不似妖,一笑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褚元平的心情一时有些难以平复,唯恐自己失态,这便起身离开。
乔枫眠落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走过青石板的小院,临出门时,却又回过头来看着岑深,语调微扬的说:“你家小狼狗倒是挺可爱的,有空一起喝个茶。”
就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桓乐重重把门关上,认真的看着岑深,“阿岑,你不要理他,他笑得那么坏,一定有企图。”
岑深无语,我看最有企图的人是你吧。他转身就往屋里走,桓乐紧跟在后头,依旧努力的给他洗脑。
“万一他给你打电话,不要接好不好?”
“他身上有我同类的气息,还是个捉妖师,可疑、太可疑了!”
“也不知褚元平从哪儿找来的律师,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
“他找你喝茶,说不定就是想抓住你做标本!”
“人类不是有一句话么,叫什么……什么斯文败类!”
“……”
桓乐喋喋不休,听得岑深都烦了,可他依旧觉得不保险。最关键的是,那人身上的狼犬气息让他太在意了,那可不是普通的犬妖,估摸着应该实力不弱。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仍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拿了鞋柜上的五十块钱,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他想先找褚元平问问,没成想电话还没打出去,就在胡同里碰到了正在抽烟的目标人物。堂堂一个大公司董事长,坐在共享单车上抽云烟,也不嫌掉价。
桓乐停下来看着他。
褚元平慢悠悠地吐出烟,也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是谁都不说话。
这时,隔壁的王奶奶挎着菜篮子走过。桓乐秒变严肃脸,瞪着褚元平道:“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你懂不懂道理?”
褚元平:操。
等王奶奶走过,褚元平掐了烟,转身欲走。可走了两步,他又顿住,终是叹了口气,又走回来,问:“什么事?跟我哥有关吗?”
桓乐:“刚才那个律师,你从哪儿找来的?”
褚元平:“他有问题?”
“不一定,我只是问问。”桓乐摇头。
“能够处理研究所事宜的律师不好找,首先他得了解妖怪的存在,还必须有相应的能力。我和我爸虽然因为大哥的缘故,跟妖界打过一些交道,但毕竟人脉有限,所以这次的律师是托人介绍的。之前的那个法律顾问是个人类,很多事情得避着他,不方便。”褚元平思索片刻,又道:“介绍人是相关部门的领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相关部门?”
“专门处理妖怪问题的相关部门。”
“是么。”桓乐猜这些部门可能与朱雀台的职能相似,那律师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应该也有所依仗,出问题的几率不大。
但……桓乐可不喜欢隐患,尤其是在岑深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只有我是好人。
岑大王:不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