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又愣了几许,这回那眼睛睁得格外的大,似比那红玉几个的杏核眼还要大上几分、俏上数倍:“我?去……军营?”
随手把那衣衫又放回她怀中,王爷冷着脸道:“怎么?莫非你不愿?”
鸳儿腿上打着颤,声音发干道:“只……只是从未听说……”
王爷这才冷哼一声:“不然,为何日日教你骑马?”
骑着马……走上数月出关……想一想那胡国的凶狠,想一想在这位爷身边伺候的艰险,再想想战事时的险恶,以及……军中竟还有营妓?!
鸳儿头晕了晕,双眼茫然瞧着王爷,见他神色绝非说笑,这才认命般的低下了头:“鸳儿……知道了……只是此前不知,方……吓了一跳。”
“若不愿意,只管告诉爷,放你的假便是。”王爷半弯着腰,眯着眼睛,在她头边低声问道。
那声儿里带着寒,鸳儿忙打了个激灵,福了下去:“能伺候爷乃是本份之事,绝无不愿之意……”只是要骑马……莫非,自己真要跟着军队骑马直到边关?!
忽的,鸳儿想起了那个小千子,那还是个男子,随着这位出去了一糟,便受了那般重的伤,想必……应已是没了吧。
只盼着,自己能平安活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府去,至于其它、及那银钱之事,现下鸳儿已什么皆不敢想了。
见她乖巧懂事,王爷这才收了身上那股子气势:“容嬷嬷年岁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你……路上车马劳顿,若有何不舒服便告诉本王,军中有随行大夫。”
“是,谢王爷抬爱。”原本一直数着日子盼大军出境,自己好舒坦上两年,现下,鸳儿只得掰着手指头盼那日子缓些来了。
连那每日里骑马的折腾,皆变得似乎轻了些,只因她觉着,说不定自己怕是要在这马背上骑上许久了呢。
日子,盼它早到之时,它姗姗而来,盼它晚来时吧,却忽~的一下儿,就飞到了眼巴前儿。
数日前,由打京中压着粮草而来的刘副将军已然到了,先在这凉城之中稍作休息,便和王爷汇合一起,一并开向边关。
大包小包的装上了车,鸳儿早已换上了男装,出了屋子这才瞧见,合着王爷并没打算真让自己骑马跟着,竟备下了马车专供使用!
那车厢内宽大舒适得很,且里面被褥用具一应俱全。大些那辆让鸳儿钻了上去,小些那辆跟在后头,是小喜子并小德子坐的。其余之人大多骑马,护在车旁。
王爷骑上那匹黑马紫夜,同副将军刘栓一并打头儿出了城,走了没有二里地,二人便掉转马头,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歇息去了。
跪在那位爷身边解着甲,鸳儿心中轻叹,看见这车大了,就应猜到不是自己一人用的,乐得那么早做甚?现下笑不出了吧?
“可颠簸?”卸下一身铠甲,王爷坐到车内方才问道。
“比来时那车舒服许多。”鸳儿一边说着,一边稳稳倒了盏茶,递到王爷手中。
“来时?”王爷眉毛一挑。
“便是由打京城来时那车……”鸳儿声音轻了下去,那车,又硬又晃,坐着端得难受。
稍点了下头,王爷未再多问。
穿着是男装,车内那窗子也未曾封住,沿途风景皆看了个满眼。虽说北国春晚,却别有一翻滋味。更何况鸳儿自打来了这个世上,虽远门出了两糟,却着实没见过何风景。
这一路上,眼睛便不够用的。
瞧着这丫头边揉着腿,边时不时抬头悄悄向两边窗子瞧去,知她这是憋坏了,王爷并未出声提醒于她,只要手下未曾偷懒,便没去管她。
每日一早一晚,总要沿途休息着,不然人因马乏,又如何支撑到边关?就是人到了,恐也要歇上数日,才能领兵出征。
刘副将军那里派人过来邀请王爷一同用膳,王爷只低声道了句:“乖乖留在车上,有人送吃食过来。”鸳儿老实应声,待王爷下了车后,便是心里再痒,又哪敢偷跑出去半刻?
自打上回听说中军中带有营妓之事后,鸳儿便怕到了骨子里。她不怕给人当丫鬟、当小厮、不怕被旁的女子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去、不怕跟在这么位时不时放放寒气的怪脾气爷身边,可却万万不想受那种罪。万一被人误当成营妓,自己年岁便是再小又如何?何人会怜悯于己?若是王爷发现得晚了……自己这辈子,恐怕便真真完了。
一早一晚的停歇后,一路向西行着,直到边关之前,这路上再没半处可歇脚的城镇,入夜后只好在那野地里面安营扎寨。
因带着辎重,士兵中也有些步行跟随的,这一路走来哪里快得起?好在虽说是要打仗,可这回打的乃是大恒的军威,皇帝不急,二位将军不急,这路上慢慢行着便可。
自来到这世上,鸳儿还是头回惬意出行,虽换了身男装,那车厢两侧的窗子却都半开着,一路上看看那沿途风貌,便是鸳儿这般喜静的女子心中也是雀跃不已。
头一晚,因着露宿野外,打从窗子间隙处就可看清那满天星斗,再加上马车上地方小些,生怕睡着睡着再滚到王爷身边去,鸳儿这一夜未曾睡好,到了二日,才吃过了午饭便打起了瞌睡。
王爷斜靠在软枕上,左臂架在腿上,右手中持着本书,只觉着右腿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抬眼一瞧,那丫头双眼迷离,头时不时点上一下,不由得心中失笑起来。
“啪”,头上挨了一下,虽不疼,可那声儿却清脆得很,一下子把鸳儿打醒过来,瞪着双眼诧异抬头,正瞧见王爷板着张脸瞧着自己。
“怎的困成这般?莫非昨晚一夜未睡?”
鸳儿脸上微红,忙垂下头去,用力揉着不敢吭声。
见她这般,王爷便也不再逗她,待揉好腿后,见她仍一脸睡意,又因着自己在车上不敢休息,只靠在车边强撑着,想了想,方道:“本王去遛遛马。”说毕,人已出去了。
鸳儿只觉着脑中一片混沌,知王爷出去了,虽隐隐纳闷,不知为何上午出去遛过了现下还要去?
那脑袋,先是靠着车板,随后一点点的蹭了下来,整个人窝到了窗下,心下只想着:莫要睡死了,不然一会儿王爷回来了还要伺候。这人却越躺越舒坦,渐渐的,便窝在那里睡死过去了。
“大人,严王殿下骑马出来了。”
刘大人眉毛一挑,松开怀里揽着的个丫鬟,一摆手,那丫鬟忙退出车厢。
“可知所为何事?”
“不知,像是……在遛马。”那小厮垂首低声道。
“遛马?”刘大人愣了愣,抬后捻起山羊胡子,悄悄将那窗帘一角掀起,左右看了看,果见王爷一身常服骑着那匹黑色骏马在不远处小跑着,“嘶……这早上也遛……下午也遛?”
“许是见这天气好些的缘故?”那小厮抬眼看了看自家大人,轻声问道。
“许是……这武夫只怕把这坐骑看得比人还重上三分也是有的。”刘大人摇头晃脑了一翻,眼珠转了转道,“春燕!更衣!”
“是,大人。”那丫头又忙钻了回来,“不知大人要换什么衣裳?”
“骑马的常服便可。”一想起那马背上的颠簸,刘大人就暗自皱眉。幸亏归辛苦,可他刘栓此次来一是为新皇探探这位“阎王”的行事为人,二来,自也惦记着立些军功回去。
这刘栓本是从五品刺史,只因着攀上了太子一系,又将自家女儿送入太子东宫,方得了脸面。新皇登基,自要提拔自己得用之人,新皇又惦记着开疆拓土展我大恒国威,方才令这些亲近之人充监军副将之职,派朝中勇武将帅领兵出征,乃是有提携之意在内。
刘栓此人旁的本领暂且不提,可那双眼睛却有着识人辨才之能。若换做他人,自己虽是副手,可好歹也是皇帝派的钦差大臣,严王虽勇猛威武,却又何必拍他马屁?若到了军中,安插亲信、意见相左、各执己见之事必能生出,这天长日久的,莫说同敌人打仗了,自己便先乱了。
刘大人乃识实物之人,到了跟前,见了阎王本人,便知此人虽是难相与的,却应该不负传言,至少那战场上之事非是自己这纸上谈兵之人可左右的。如此便好,疏通好关系,只跟着他身边捡捡便宜,待这战事了结自己便可回京述职,只等着陛下加官进爵便好。
拍着自己那匹棕红色骏马,刘栓歪歪斜斜的向严王那里骑去,手上不敢抱拳,只嘴里喊着:“王爷真好兴致啊。”
严王拉绳止马,见是刘栓,虽不耐烦,面子还需给的,点头驻足待他上前。
“王爷常走这西北出关之路,咱们这一路过去尚需多少时日?”
“照现下看,还需一月有余。”
刘栓点点头,又笑道:“见王爷这马骑得可真是俊逸,老夫久已不骑,现下连这缰绳都拉不紧了,真真是惭愧啊。”
“大人久居京中,自不必似我等这般。”王爷淡淡说道,脸上瞧不出喜怒,也不知自己那话说得是否拉得了亲近?
想着,刘栓又道:“王爷若平日无事,不如去我那车上坐坐。这路途遥远,下官车中备了些书册解闷,听闻王爷乃是文武双全,下官旁的不敢乱言,这书本却还读过些,若能同王爷讨教实乃平生之幸啊。”
“多谢大人美意,若得了闲,必是叨扰的。”
二人言罢,又指着这沿途景色聊上一会儿,便各自回车。
打帘入车,一眼就瞧见那丫头团缩在窗棂下头缩成了个团儿,正抱着膀子睡得香呢,不由得一愣。
见王爷打了帘儿,人却未进去,小德子愣了下,偷眼一瞧,正见着鸳儿似是睡在里头了,刚想张口,又瞧见王爷人已经进去,帘子也放下了。想了想,便没支声儿,王爷若有使唤自会叫她,且那丫头头回出远门儿,晚上睡不安生也是有的。
轻手轻脚进了车中,见她丫头仍睡得死死的,似是有些冷了,时不时皱着眉头,手不时在自己胳膊上、手臂上摩挲上两下。
现下才二月初,虽外面太阳大了,到底还是冷。平日里若是醒着,坐在车上还好,可这一睡着了若不盖些什么自是冷的。
王爷自己解了罩衫,褪了鞋子,这才进了里面儿,抽手取了床薄被过来,正想给她搭上,又见她斜斜的团在那里似是极不舒服,想了下,便想推醒她,另她换个姿势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