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清觉得自己的头三十年, 都活的有点半糊涂的状态。
基本上就是的大家都这样,她也这样, 并不知道这样的意义和作用。
之所以还不是完全糊涂, 就是虽然没有想明白, 却一直在努力学习, 也许到不了头悬梁的地步,可也算是尽了当时她能尽的最大的努力了。
也就是因此, 才有了她后来帝都的贷款房,有了她后来还算从容的生活。
当时她和吴钧结婚, 最大的一个原因是,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然后, 他们都到了结婚的年纪。
结婚的时候还不显, 不觉得婚姻生活有什么问题, 有了孩子之后就是天翻地覆, 说什么三年后孩子上了幼儿园就好了, 那只是一个比较级,比较的是你刚生孩子时的生活。
想要再回到单身, 那是绝不可能的,除非真狠得下心把孩子完全丢给老人。
所以那个时候她非常羡慕刘灵的单身,深觉钱钟书的那句话真是经典。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婚姻有新的认识呢?
是她父亲去世。
她和她父亲当时已经多年不见,她父亲说话算数,自她大学毕业,就没再出过一分钱, 她结婚也只是人到场,生孩时连到都没到。
她打电话过去,那边也只是哦了一声,甚至连男女都没有问。
所以当她父亲那边的亲戚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她父亲病危,她最大的感觉也只是愕然。
当然也请了假回去,不过当时只是想着好歹是父女一场,不管他多么缺席,总是一直给着她学费,这一点,就要感恩。
买了东西带了补品,伺候了吃喝拉撒。
她父亲是喉癌,最后已经说不出话,就是总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也许是后悔也许是感谢也许是愧疚也许还有痛恨?
她不知道,只是一天天机械的做着自己能做的。
然后在那一天,当医生宣布他死亡时,她突然无力的蹲到了那里。
痛苦。
真的痛苦。
这个人没有参加过一次她的家长会,没有检查过一次她的作业,当别人说我爸爸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她什么都说不出。
但是在那一刻,再没有那么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至亲。
她哭得不能自已,吴钧大声叫住她,让她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然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多年,但从血脉上来说,她父亲真正的孩子,只有她一个。
按照他们那里的习俗,她需要磕头、抬人、烧纸、摔盆……
结果那个女人却不愿意。
她父亲这边刚被宣布死亡,那边那女人就对她破口大骂,说她不孝顺说她不是个东西说她不念一点亲情,不仅是她,她的孩子连带着儿媳妇一起都冲了过来。
她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钧把她护在身后,一个人对着对方四个。
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怕她争家产,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她是完全可以争一份的,而且他们小地方,很多事情并不完全按照法律办事,那女人虽然早有准备,也怕他父亲这边的亲戚逼她。
她知道后只觉得好笑,他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在那个小城市来看也许还值点钱,但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够帝都一套房的。
但是那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婚姻是什么。
她让你失去自由,也给你保障;
你们共同的孩子,也是你们最大的利益共同体。
古人所谓恩爱,真不是一个词,而是两个词。
有恩,有爱;
感恩,感爱。
她在这件事上转换了思想,不再去计较婚姻中的得失;
吴钧也在这件事上成长了,不再是一个男孩思维。
他们的日子真的过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被欺负了,所以,师兄……”张云清此时当然没办法把什么父亲去世,继母欺负她的故事说出来,但在她嘴里,这也是一个当她迷茫危险的时候被吴钧所救的故事。她说完,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一直记得,也一直没有办法忘记。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也没想过去打扰,我只是……”
说到这里,她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了。
她刚重生的时候,心思坚定,就是等待。
三年也好,十年也好,她对未来的生活有认知,不用畏惧。
大学上完读研,读研之后看情况是要继续念下去还是干什么,总之时间是能很快过去的。
她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积累财富,积蓄力量。
她当然也想过,这样下去的自己和吴钧必然是有差距的,他们不太可能再过上一次那样的生活。
但她知道吴钧是什么样的人,总觉得他们能再一次磨合好。
但是现在,这话她突然说不下去了,但还是要说,她咬了下牙,正要再次开口,李泽庭就先道了:“但是你放不下。”
张云清一怔,然后肯定点头:“是的。”
李泽庭看着她,她没有回避。
今天,是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李泽庭一笑:“你觉得,需要什么才能偿还?”
张云清一怔,李泽庭接道:“他对你有恩,所以你想报恩,但报恩不见得就非要嫁给他,何况人家有女朋友,还很恩爱,你加进去算什么?”
说到后面,声音甚至都带了几分轻快。
那姓吴的对云云有恩,这有什么关系?救了云云,很好,这一点他也感激。等有机会,他们可以一起喝个酒喝个茶聊个天交个朋友,他自忖还是个不错的朋友,那姓吴的要同他有往来绝对不吃亏。
“不是,师兄……”
“云云……”李泽庭看着她,正色道,“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是有办法偿还的,你可以想想需要什么能偿还掉,然后我们一起把这个事解决了。”
张云清彻底呆住了,为什么这件事在李泽庭这里就有了不同的解读?
她在这边纠结惊愕,李泽庭却是心情一松,早先不知道原因他才为难,现在知道了那算什么?
那姓吴总会有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总会有需要的东西,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五六七八次,张云清就算不说,次数多了,自然也不会再觉得欠了他什么。
而没了这个执念……自然也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些,那是少有的,吃饭都感觉到了香甜。
见张云清蹙着眉,一副想努力搞清状况的样子,当下一笑:“再叫一客蛋糕吧?”
“师兄,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我真的放不下。”
“我知道,我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别的。”
张云清看着他,他笑着给她盛了一碗粥:“你放心。”
我不放心!
张云清在心中狂吼。
“不会让他吃亏的。”
张云清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好像不是吴钧吃不吃亏的问题,但,又是什么问题?
她没话,李泽庭却是有的。一边吃着饭一边就问她论坛上的事情,这是工作,张云清再纠结,也要先应付了这一出,就详细的说了。又说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加入更多中国文化的因素,还有像什么文会宴、烧尾宴、孔府宴都可以深入一下,最好再配上相关服装、器具。
总之就是要以美食为基础,以文化为灵魂,一定要把这个专栏往有逼格方便打造。
她说的两眼发光,李泽庭见了又是好笑又是叹服。
张云清在吃上也真是吃出了精神……不过,也的确很符合他们的要求。
本来饮食文化在文化里总有那么点微妙的感觉。
说不是文化吧,的确是,五千年文明,贯穿始终,多少文人骚客都很爱这一点,比如那大名鼎鼎的东坡肉;
但你要说是文化吧,好像又太有烟火气。比起什么画画啦下棋啦,总好像不太高雅——他父母都是文人,对这一点还是能把握的住的。
但让张云清这么一捣鼓,那是任谁也不能说不是文化,自然,他们要上报要找政策,也就更容易。
而当张云清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更是抓狂。
她来的时候,是要做了断的。
想的是把话说清楚,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能没有往来就不要有往来。
师兄将来是要宏图大展的,她呢,混日子就行了。
结果这没断,反而更深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深吸了口气:“师兄,其实不只是恩情……”
“那我们就先谈恩情。”李泽庭看着她,一笑,“恩情谈完了,再谈别的。”
……
“云云,我难以相处吗?”
张云清摇头。
“面目可憎?”
张云清继续摇头:“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
“我什么都好,但你就是不能喜欢我?”
张云清咬着牙:“是!”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她两手紧握,全身的肌肉都是紧张的,李泽庭却是一笑:“没关系。”
张云清看着他,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你当然是可以不喜欢我的,只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只要你每周出来同我吃一次饭,我就高兴就欢喜。而你早先,也是答应过我的。”
说到这里一笑:“我再三找你确认,你还嫌我啰嗦。”
说到这里摇摇头:“当然,你也可以不认。只是我这么喜欢你,总是要想点别的办法的。”
张云清看着他。
“你放心,我也不会做什么。大概也就是那些追人的流程。”他看着她,笑的灿若繁星,“别人能那么追人,我自然也是能的,对吧?”
张云清再说不出一个字。
早先她听李泽庭说是她自己答应的,简直想抓挠死自己,但听到后面,那是连抓挠的对象都没有了——她甚至不能去抓挠李泽庭。
如果说追人是错的话,大学里一大半的人都有问题。
早先的地理系男生追刘灵,帮她占了一年的位,谁都没觉得有问题,若干年后刘灵还怀念……李泽庭要照着那个标准来……
张云清咬着勺子,非常不解,事情为什么就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李泽庭刚才是在威胁她吧?
她好像的确是被威胁了?
他们刚坐下的时候,气氛有点压抑,此时却是疏朗的。
李泽庭一副她说什么都好,说什么都没问题的架势,而且看起来好像也真没问题,饭吃的眉开眼笑。他也真是欢喜,虽然听张云清说什么就是不喜欢他,就是放不下吴钧,有那么点受到了暴击的感觉,但他知道张云清心中有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之前更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想象总是最夸张的,在他的想象里,张云清说的话比现在冷酷无数倍,现在这,真的算是轻微版本的了。
而且总算问出了张云清的执念是什么,这在他来看,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
那吴钧现在大四,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那个女朋友,也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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