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终于找到我的真爱了!”偏厅内,金画师双眼迷蒙如梦似幻地说。
“咳咳。”范轻波半口茶喷了出来,这种话从你这只种马嘴里说出来谁都不敢相信吧!
她抬起手背正要抹掉嘴角茶渍,却被书生拉住。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方素帕,为她轻轻擦拭。若是在前世,见到男人用手帕,范轻波少不得要在心里暗嗤一声“娘”或“装”。可现在,看着他如此自然的动作,竟无可救药地觉得雅韵天成,赏心悦目。
失神片刻,想起厅中还有一个外人。难得金画师逮着机会居然没有调侃她,抬头一看,却见他居然还保持着梦幻表情。她想到皮蛋之前对他的称呼,“你说的的真爱,不会是五姐吧?!”
“不然还有谁?”金画师春风满面,媚眼乱飞。
“哦?”范轻波挑眉,“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美人哥哥呢。”
“你怎么想到这个的!他是男人啊!”提到他人生中唯一的污点,金画师总是格外不淡定。
“难道不是吗?你对美人哥哥一见钟情,接着发现他并不是女扮男装,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竟爱上一个男人,于是你巧妙地将这份感情转化成敌对。然后变本加厉地找女人,想借以忘记他的影子,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你是‘正常’的。然则千帆过尽,你终究还是敌不过你的心,罢了罢了,弃械投降,承认他是你看似风流的外表下,心中唯独一无二的真情……”
金画师听着范轻波声情并茂的描述,俊美的面庞不停抽搐,忍不住转向一旁听得入神的书生,“勤之兄,快把你家娘子栓好,别随便放出来。”
书生一愣,对上他愤怒的目光,眼神渐渐变得悲悯,饱含慈悲,“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果然如此。在下从来不知,金兄如此洒脱不羁之人,心中竟也隐藏了这样一番无法言说的情衷……”
“情衷你爹!范轻波,把你家相公拴好!”金画师抓狂了。
范轻波捧腹大笑起来,“你让他栓我,我栓他,那你是干嘛来了?”
金画师终于忆起初衷,连忙拉了条椅子坐到她面前,“我说范家妹妹——”
“书夫人。”书生冷声介入。
金画师满腔心事被扼杀在摇篮里,见书生神情不豫,心思一转便想到是为何,笑道:“勤之兄你放心,范家妹妹只喜欢童男的,而我对只喜欢童男的女人也没兴趣。”
此话一出,书范二人脸色都变了。
——娘子你果然恋童!
——相公你嫌晚上的课不够生动形象活泼有趣?
——为夫错了今日秋高气爽不宜杀人娘子你可千万别冲动……
金画师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只见书生突然红着脸低头喝茶,而范轻波则是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联系他自己前头说的话,瞬间想岔了,以为书生被他说中了,还是童男。
他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正要调侃两句,却被范轻波抢先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问我五姐的事?”
他神思顿时回笼,连声问道:“你跟小寡妇熟,可知她中意什么样的男人?近日可有新姘头?”
范轻波奇了,“难道你不是她的新姘头?”
金画师闻言,那张桃花脸上竟露出一抹难得的苦恼之色。原来金画师代班看店的数天里正好遇上五姐上门买书,二人四目相对之下顿生相逢恨晚之感,刹那间天雷勾动地火,他提议为她作画,她欣然应下。然后再自然不过地,他们在金画师那个挂满春宫图的画室中欢爱了。二人就这么勾搭上了,本来都好好的,可是这几天不知为什么,五姐突然不理他了。
听到这里,一直不出声的书生修眉微拧,突然道:“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与他齐名多年,金画师哪里会没领教过他的迂腐古板?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转向范轻波,无限同情道:“辛苦你了。”堂堂轻薄女居然嫁给了如此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范轻波看了一眼正气凛然的书生,也叹了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口中说得无奈,眼中却闪起了跃跃欲试的光芒。金画师一看不妙,这是要发情的征兆,他以前看到漂亮女人时都是如此。虽然妨碍别人房事是万恶之首,要遭天打雷劈的,但眼下他的事怎么看都只有她这个天天写情爱的专家能帮,只好对不住了,最多他速战速决。
“事情便是如此,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说变就变。我这么英俊不凡风度翩翩,对女人又体贴,一夜三次偶尔四次,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再说发现对她有其他感觉之后,我还做了许多从未对其他女人做过的事呢!”
“什么从未对其他女人做过的事?”跳过前头的自大言论,范轻波直觉这很可能是破案关键。
果然——
“就是赏花赏月饮酒作对啊,你书里不都这么写?你说,要知道像我这样功能齐全的男人能忍住不直接上床,陪她磨磨唧唧谈情说爱,是多么伟大的事!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赏花赏月饮酒作对?五姐能满意才怪了!范轻波强忍笑意,接着问:“所以你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了?”
“是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金画师皱起眉。
当然不对,不对大发了!范轻波心里笑翻了,这一向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突然用起上半身来真是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他难得一次动用上半身,偏偏遇上的女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奇葩!
金画师此刻在她眼中俨然是一个茶几了,摆满杯具的茶几。
“五姐她,不像是……”书生听出不对劲,正想提醒一句五姐不像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却被自家娘子高声截过去,“不像是不喜欢你!”
他狐疑地望向自家娘子,只见她目不斜视,斩钉截铁地说:“画师同志,你做得非常好!如果你只贪图她的身体,自可以随时一逞兽/欲,但感情之事急不来。你既认定了她,就要尊重她,珍惜她,千万不要让她觉得你满脑子都是跟她交欢。”
书生眼中的狐疑已经变为无奈了,因为他明白他家娘子这是陋习难改,开始胡说八道了。
可惜恋爱影响智商,连书生都看出的事一向聪明的金画师却不加犹疑地相信了,仿佛吃了定心丸般点了点头,又虔诚问道:“可她现在不理我,我该怎么办?”
“女人心思很复杂的,五姐肯定是以前从未有过男子如此待她,一时慌了才会这样。你要继续保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吧,你去书店找一本叫《凤求凰》的书,里面男角儿追求女角儿的法子你可以看看。”
范轻波揉着因忍笑而抽搐发疼的脸,冲那个如获至宝飞奔出去的身影大声补充了一句:“五姐可喜欢那本书了,看的时候还直嚷嚷如果有个男人这样待她她就死而无憾了!”
“真的吗?”书生好奇地问。毕竟怎么看五姐也不像能说出这话的人。
“当然是假的!噗,哈哈,笑死我了,哎哟!”金画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范轻波终于抱着肚子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椅子上打滚,“五姐从不看言情的,偶然一次看到《凤求凰》,还直骂那男角儿磨磨唧唧拖泥带水,绝对是大头小头都有问题,噗……”
书生的脸微红,摇头叹道:“娘子,你如此口无遮拦,该如何是好。”
范轻波半晌止了笑才斜挑着眼望他,哼道:“那你娶个口有遮拦的去呀。”
“可以吗?”书生问。
他还真存了这心思?范轻波不怒反笑,“当然可以呀,休了我你爱娶几个娶几个。”说着懒洋洋地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要往内屋走,没走两步便被拖到一个温暖的怀中。
“娘子不生气了?”
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前几日的相敬如宾真的把他折腾坏了,现在她又愿意同他抬杠,是不是代表不生气了?书生喜悦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
范轻波心口一阵骚动,强自压了下来,猛地退出身后的怀抱,“气不气,你说了不算。”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呆愣之际,转身跑进内屋。而他追上时,她已经将卧房门闩上了。他喊门,屋里只传出一句:“不准劈门也不准走,等我一会儿。”
书生坐立难定,焦灼不安地在外头等了不知多久。
终于在第七七四十九次问“好了没”时,他听到一声喀拉,闩门的木块被拿掉的声音。然后屋内传出令他心头骤然狂跳的回答:“可以进来了。”
原先还迫不及待的心情一下子缓了下来,反而滋生出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书生推开门,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时,心跳几乎停止。他在做梦吗?竟看见他家娘子身披嫁衣头盖红巾坐在新床之上!她双手合于膝上,那样温顺的姿态,仿佛在等待他掀开她的盖头。如同无法控制自己失序的心跳一般,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再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床前了。
盖头下,主导这一场戏的范轻波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直到她的视线里出现他的鞋子,早先被忽略到天边去的各种尴尬羞赧情绪全被勾了出来。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于是两人微烫的气息在有限的空间内无限被放大,亲昵而缠绵。
他颤抖地伸出手,她心跳开始一下轻一下重起来。
他在触及红巾时僵住动作,她屏住呼吸。
他踌躇低喃:“如果掀开来又是守恒那张脸我一定会杀人,可杀人是不对的。众生皆平等,没有谁有权随意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再说我是个读书人,应该手无缚鸡之力才对,不能杀人……”
她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喷笑出声,纷乱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
仿佛得到她声音的保证,原本踌躇不前的人似乎舒了一口气,再度伸出手。
若说此前有过后悔不该走这么煽情肉麻的路线,在看到书生一贯温和的脸上出现那样热烈又复杂的神情时也烟消云散了。她牵了牵唇角,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花,说了一句与此情此景其实并不相衬的话:“呆子,生辰快乐。”
自从发现自己在乎他后,范轻波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将心思绕在他身上。虽然他从未说过,但新婚夜新娘逃走跟班代嫁,满腔喜悦掀开盖头却见到一个男人,这种滋味没有人能受得了吧?原先没心没肺不甚在意的,现在却开始一一为他感到委屈。
从书房里找到的婚书上看到了他的生辰在即,她就决定要赔他一个新婚之夜。
见他呆呆盯着她的发髻,她干脆侧过头让他看个清楚,“陈家嫂子教我梳的,好看吗?”
“好看。”他的手抚上她的发,仍是呆呆的。
她好玩地捏了捏他的脸,笑眯眯的,“好看就看仔细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梳头好麻烦的,讨好男人这活果然不适合她干,下回她还是梳回她的马尾。
他的手从她发上移到脸上,在她眉眼之间流连,滑下她的鼻梁,描绘她的唇形,最后抬起她的下巴。他望进她时时闪着狡黠的眼中,紧抿的唇角终于松开了,“娘子,你不生气了?”
她环住他的腰,一本正经道:“念在你上课听话认真,学业有成,我决定让你提前毕业。”
“你确定?”他的眼眸黯了下来。
“再确定不过。”她轻快地说着,将不知何时从他身上解下来的腰带扔到一边,冲他娇慵一笑,声音却是与神情不符的豪放,“相公,快来,我们白日宣淫吧!”
他倏地握住她的手,幽幽道:“既然娘子你的课上完了,那么轮到为夫了。”
她蓦地瞪大双眼,“你点我的穴?”她的四肢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吻上她不可置信的眼,“你的身子易淤青,不适合捆绑的。”所以点穴比较好。
“什么捆绑?你要做什么?唔唔!”他吻上她的唇,不同于以往,激烈又狂暴。挟着压抑数天的欲/望,疯狂地吸允含弄她的舌,攫取她口中的芬芳。她很快便被席卷了全部理智,开始热烈地不甘示弱地回应他的疯狂。
许久才气息不稳地退开些许,他拭去两人唇间连接的银丝,哑声道:“为夫今日要给娘子上的课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什么?”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出嫁从夫。”随着夫字吐出,她被放到了床上,一道黑影压下……
事实证明,他不仅是个好夫子,还是个好学生。他将前几日从她哪里学到的全数变本加厉地用到她身上,积极地探索她的敏感,让不仅明白了什么是出嫁从夫,更加明白了什么是玩火*,什么是惹神惹鬼别惹欲求不满的男人。
死过一遍的范轻波瘫在床上,书生轻抚她散乱发丝,满心喜悦与满足。
范轻波睁开半眼瞧他,又瞧了瞧自己的发,突然笑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书生眸带异色,估计是太少听她咬文嚼字,片刻之后才恢复正常道:“怎么不念下去?”
范轻波斜了他一眼,“啧,没点默契,后两句该你念。”难得想装逼一下还是破功了。
书生抿唇一笑,眸中布满柔情,低声续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言罢,亲吻她发心。
范轻波嫌他肉麻,书生并不在意,兀自笑得开心。他半生经历离奇,千山万水踏遍,也曾无敌于江湖,也曾折桂于蟾宫,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满足。这一刻,江湖风波离他很远,而心上之人离他很近。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如何不满足?他想着,娘子愿意为他如此费心,是否他可以认为,她心上终于也有了他?
思及此,忍不住心生喜悦,忍不住满怀情意,忍不住……
“喂喂,你……”范轻波猛地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书生。
只见书生面颊红透,双目之中秋水满溢,他将她仍然□□的身躯往自己怀里带,吻从她眼角落下,滚烫的气息吐在她颈边,他微喘道:“娘子……为夫失礼了。”
你这不仅是失礼简直是禽兽好么!已经折腾半天了你怎么还能——
范轻波终于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她没事送什么惊喜给这呆子啊!这下可好,本来在床上就异常热情的他现在更像是点着了,他是武林高手她不是啊!她会累会伤啊!
范轻波试图反抗,但很快被变身的书生镇压了。颠倒浮沉之间,她终于忍不住问出藏于心中许久的问题:“相公,你人格分裂你自己知道吗?”
回答她的只有书生嘴角一抹温润的笑,以及与其温润十分不搭的野蛮动作。
“啊啊啊啊疼死爹了你轻点儿!!”
夹杂着各种骂爹脏话的女子叫声再度响起,夹杂着*撞击的啪啪声以及男子的闷哼粗喘,卧室之内,秋风不入,春意正浓。
而几墙之隔的书家门前巷道上,一群轻便打扮的男女听着这激烈的动静,面面相觑。男的默默地想:谁说银书生不近女色来着?明明生猛不亚金画师。女的多半装作没听见,只有一个苗族打扮的少妇露出他乡遇故人的喜悦神情。
“这妹子叫得真带劲,半点不像中原女人装模作样,莫非是我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