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涣终于回过味来了,他这个男一搞不好不是靠运气砸来的。
但《南城往事》的男一都拿到手了,过两天就签合同了,他才不管其他,这角色他要定了。
这么想着,即便包间里一道道探究审视的目光打在脸上,程涣也从容抬眼同沈游对视,眼神一派光明磊落。
沈游似乎是打定了注意装柔弱,程涣这么笔直地回视过来,他当场一瞥眼,委屈得恨不得眼泪掉下来在地上砸个坑。
卫保仁也看了程涣一眼,问沈游:“你得罪谁了?”
沈游不言语,桌上的方海心冷哼一声:“还能有谁,咱们剧组牛逼哄哄的男一号呗。”
这鸿门宴唱成这样,不管提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这桌上不少人都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集体沉默当哑巴,更何况谁都和程涣没交情,谁都不会帮他说话。
这时候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安若思开口了,她慢吞吞道:“要说就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也别给自己加表情带戏,都是演员,哭戏谁不会演,来来来,是个男人就把眼泪和粉底一道擦了,大家都坦诚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安影后性格直爽这件事整个圈子都知道,可那句“把眼泪和粉底一道擦了”差点没把沈游噎死,方海心不悦地看了安若思一眼,不方便得罪,便没有说话。
沈游这哭戏演到一半,本来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半道杀出个要他卸妆的安若思,他茫然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戏份,当即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我……”
程涣又打断他,说的也很坦诚:“你可以直接说结果,再说过程。”
沈游再次被打断,心中恨恨,又不满地抬眼望过去,终于道:“我演不了男二了,有人要在我脸上划刀子。”
一句话出来,全桌哗然。
卫保仁愣住,下意识转头看向沈游的面孔,还好,现在看看还是平整的白,暂时没出现划痕:“划刀子?小沈啊,你把话说全,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程涣已经在沈游吞吞吐吐的三言两语和满桌的唏嘘中摸索出了一个大概,然后暗自绷了绷嘴角,邵峋那金贵的腿皮……
方海心又开口了,冷哼:“所以说啊,卫导,现在的艺人了不得啊,抱上了金大腿,拿到了角色,就敢对其他艺人这么下死手,这样下去,这圈子还是娱乐圈吗,还不是得成黑*社*会圈了。”
说着,目光没有停留地落在程涣脸上,这个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说的到底是谁。
沈游和方海心搭档得严丝合缝,方海心刚说完,沈游当即委屈地朝程涣这边道:“我知道你有背景,但你都拿到角色了,能不能放过我,《南城往事》我可以不演,但我也是艺人,我的脸上不能留疤的,要不然艺人的生涯全毁了。”
字字句句全是“我”,可见是个十分自我的人,这种人大概只想得到别人对他做了什么,想不起来自己对别人做了什么吧。
而程涣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卫保仁这种不爱凑饭局的老牌导演也被拉来吃饭了,无论事实是什么,不给他泼点脏水,不让他程涣两个字在卫导这边臭哄哄,方海心和沈游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卫保仁拧起了眉头,之前尚且平和的目光审视的落在了程涣脸上。
程涣对沈游那番话暗暗冷哼,擦手巾揩了揩指尖,他目前还不确认自己抱上的金腿子到底是谁的,但既然沈游和方海心都说有,男一又落在了他头上,那姑且就当有吧,既然有都有了,程涣半点不推辞。
毕竟他这人没那么“正直”,也没想过要塑造出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别人看他是什么就是什么,无所谓,反正男一已经是他的了。
但坐着被人喷不是程涣的习惯,他擦完了手,目光笔直地朝沈游落去,一字一顿毫不客气道:“你要真和我计较这个,有件事咱们先掰扯掰扯,前几天我拍完戏开车先走了,你在我剧组外面找*打*手蹲点堵我这事也不是假的吧。”
其实程涣本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赵勉连囫囵都没打听出来,但胡说八道这种事张口就能做,用安若思的话,谁还不是演员。
程涣猜对了,也被他说中了,那群人的确是沈游找的。
但他没想到,沈游竟然当场认了,而且还一个人把戏飙了起来,他听完程涣的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然后噗通一下在卫保仁身边跪下了。
大约跪卫保仁的演员加起来可以媲美香飘飘,沈游膝盖磕得重重一响,卫导也不过低头掀了掀眼皮子,然后特别淡定的说:“轻点,吓了我一跳。”
沈游:“……”
沈游表情一顿,重新培养情绪,终于把戏重新给接上了,苦着脸道:“导演,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你也知道,我靠着方监制这边,一直想做《南城往事》的主演,本来以为竞争对手只有一个许康瑞,结果到头来被忽然冒出来的程涣抢了角色,我不甘心,真的,当时就是脑子气的糊涂了,就找了人,”又立刻指天指地发誓,“但我真的真的没让人用刀子,我自己也是演员,知道脸最重要,怎么可能让人这么做,我就是……就是气糊涂了,觉得角色被抢了,不甘心,才一时冲动做出这种蠢事的。”
满桌人全一声不吭地看大戏,卫保仁没说什么,安若思倒是又开口了:“然后你报复不成,被程涣的金大腿查到是你,现在程涣反过来收拾你了,是吧?”
沈游有点幽怨地看了安若思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安若思嗤了一声,没什么同理心似的,低声嗔道:“那程涣的金大腿挺厉害的啊,背靠这么厉害的金大腿,你今天还敢跪在这里告状,不怕出了这个大门,金大腿一脚把你踩死吗?”说着,还特别具象化的用手做了个碾压的姿势。
沈游:“……”
安影后还真是快人快语,程涣默默在心里笑喷了出来,的确,既然知道他背后有人,还故意这么做,那显然还有其他目的了。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沈游和方海心觉得自己倒霉了,也得拖他程涣下水,让剧组主创、女一、尤其是导演对他程涣心生戒备,最好产生厌恶情绪,也要给他未来的星途创造点阻碍。
当然了,落在方海心这个监制心目中,他这种有金腿抱的十八线只有被藐视的份,程涣估摸着,方海心也是想借这个鸿门宴吓唬恐吓他,让他明白这圈子水深得很,即便有金大腿,也别太放肆。
这么想想,程涣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背后那位金大腿到底把沈游怎么了,方海心这个监制炸毛成这样?
面对满心疑惑,程涣也很直接,他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出门,抬手示意众人:“抱歉,我先打个电话。”
沈游哀怨地看着程涣,一副果然如此背后就是有人的神态,而程涣完全不介意当众拉扯“背后的金主”当大旗。
他走出包间,拨了个号码,一接通,率先道:“金大腿。”
电话那边口气傲慢地嗤了一声:“俗不俗,叫大佬不会?”
程涣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果然是你,我就奇怪我运气怎么能这么好,和安若思搭戏当男一。”
电话那头的邵峋顿了顿,不太意外,但也有些惊讶:“这么快就知道了。”
程涣本来想喷对面一口,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邵峋为他做这些,简直跟“痴情种”没差别。
程涣这人就是这么吃软不吃硬,看到邵峋抱着肚子喊疼他就把人拉回家了,想到邵峋很可能是为了他才“下海”拍起网络剧还默默砸关系捧他,程涣又是半个字的狠话也吐不出来了。
他的心又不是金刚石做的,有人倒贴上赶着对他好,他还能继续一副铁石心肠吗?
但现在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
程涣缓了缓,重新开口:“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件事,你是不是查到那天的打手都是沈游找的?”
邵峋很干脆:“是。我不但查到是他,还查到那些朝我脸上招呼的刀片也是他让人带着的。”
程涣挑眉,暗道这个沈游还真应了他的名字半点不是省油的灯,口口声声道自己是做了蠢事,但私下做的事还真是够狠的。
邵峋提到那个沈游,口气很散漫:“我腿上六厘米的口子,到今天还红着呢,我就让人给他带话了,要么他自己在自己脸上划一刀,要么等我空了我亲自来动手。”
程涣:“原来是这样。”
邵峋:“我说了这么多,现在也让我问一句,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程涣三言两语把这鸿门宴的事说了,邵峋当即鄙夷地嗤了一口,吐出两个字:“垃圾。”
程涣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包间门:“行吧,先这样,我挂了。”
邵峋:“慢着!”顿了顿,“你别傻,有关系就用,有后台就靠,那个姓方的制片人还敢这么嚣张,无非觉得你的金大腿不会时时刻刻帮你撑腰,故意给你找难看。”
程涣默默道:“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会,又开始觉得我傻?”
“情窦初开”的邵公子大概和程涣对喷习惯了,好话才说了几句,当即又转回了从前对撕的口气:“你要不傻就凭你这个颜值条件怎么现在还不红?”
说完两人隔着电话同时沉默了。
程涣捏着手机,觉得心里那个猜想再一次得到了印证,又被那句“凭你的颜值条件”说得愣住――邵峋这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这是有多喜欢他?
邵峋缓了两秒,率先用正经的口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做人不能太正直。”又一本正经开解道,“我和你不管私下关系如何,好歹对外人来说,我们还是老同学,看在同学的情谊上,你听我的,不用那么死心眼,你就把我当成你的靠山,腰杆能撑多硬撑多硬。”
程涣默默听完,幽幽道:“你说真的?”
邵峋:“听着像假的吗?”
程涣很爽快地回道:“行。”又说,“别挂电话。”
说完他转身回包间,和之前平和的态度不同,这次他带着仿若千钧的气势,脚下生风,一把推开包间门,径直快步朝沈游走去,在众人沉默打量的目光和没来得及反应的惊诧中抬手,一把拽住了沈游的领口,提小鸡似的,把沈游的脖子都勒在了衣领第一颗纽扣上,仿若提着一只缩了脖子的鸡。
众人:“……”
沈游大惊:“……你,你干嘛。”
程涣一手提着他的领子,先对着电话道了一句“你来说”,又把手机塞到沈游耳边:“我家金大腿有话和你交代。”
众人:“……”
“……”沈游下颌差点砸地上,而紧贴着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一个冷淡的不紧不慢的声音:“就是你吧。小畜生,六厘米的口子,你到现在还没给我在脸上划上是吧。”
这森冷的口气、叫人胆寒的音调,再配合前几天从公司到经纪人全部战战兢兢的态度,沈游心脏扑通扑通,当场开始冒冷汗。
桌上的方海心见状炸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程涣,你!”
程涣侧头,冷瞥他,口气半玩笑地回他:“我怎么了?都说我抱了金大腿,谁规定只许抱不许用的?”又瞥了地上的沈游一眼:“我看这位就很懂江湖规矩,不但抱的紧,还能让金大腿亲自出面替他办事儿。”
方海心脸色骤然一紧,七窍生烟,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把程涣怎么样,再转眼看沈游,这家伙也是不争气,一个电话吓唬吓唬他而已,竟然被唬得瘫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始终没发表态度的卫保仁卫导终于动了。
他眼神警告地示意方海心稍安勿躁,又转头,径直看向了程涣,缓缓笑了出来,叹息一口:“你啊你啊,程小涣,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桌上众人都愣了,安若思挑眉,方海心和地上的沈游震惊地看向一站一坐的程涣和卫保仁。
程涣这才松开沈游,朝电话轻轻到了一句“先挂”,收起手机,忽略地上瘫坐的六厘米,态度恭敬地对卫保仁道:“卫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