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庄中, 喜气洋洋。
庄主的千金生了个公子, 母子平安,还是仙人救活的,朱庄主大摆宴席, 宴请神仙,以及庄中所有人, 这让整个庄子的人都像过节一样的开心。
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仙人啊, 实在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当时, 七七小姐已经性命垂危,小公子已经气都没了,房间中阴风呼啸, 隐隐有个青面獠牙的鬼差, 拘着七七小姐和小公子的魂魄,那铁链拖在地上作响, 吓得我手脚都软了。”庄主家的宅院外, 某个稳婆啃着鸡腿,大声的对着同桌的酒友说着。
深刻的描写,让惊叹的声音大大的响起。
只是,知道最后母子平安,这惊叹声中, 就少了些恐怖,多了些好奇。
其他几桌的人也凑了过来:“钱稳婆,你倒是说说, 我们等着长见识呢。”
众人不住的催着,钱稳婆却慢悠悠的吃着鸡腿,又喝了几口酒水,这才道:“那个小仙人,取出一颗丹药,整个房间都香得不得了,老婆子我就是闻了一闻,二十年都没治好的风湿病,就全好了!”
众人都用力的点着头,仙人,仙药,这太符合群众的期望了。
“钱稳婆,你倒是继续说啊。”
众人心痒痒的,催促的更急了。
庄主家的正厅中,朱庄主父子惊愕的问着:“二位仙人,这就要走?可是朱某招呼不周?”
胡寒珊道:“缘分缘分,有缘则聚,缘尽则散,不可强求焉。”
都搬出缘分大*法了,就不信你还敢强留。
五绝师太笑:“浅浅小酌一杯,又有何妨。”
胡寒珊坚决摇头:“缘分已尽,缘分已尽。”
你丫以为是电视剧啊,救了人,就有漂亮姑娘美貌小姐倒贴。本魔头又不是三陪,没得做好事救了人,还要陪喝酒受罪。
朱庄主见胡寒珊其意甚坚,不好再留,急忙取出两大盘金银。
“仙人,这是小小的心意,万勿推辞。”
胡寒珊看白痴一样的看朱庄主,决定装逼到底:“吾点石成金,要金银何用?”
可也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
仙人不要金银,朱庄主倒是猜到了,他举起一杯酒,恭敬的敬上:“这救命大恩,小人是怎么都无法向两位仙人报答了。这区区薄酒,敬两位仙人万寿无疆。”
胡寒珊沉默不语。
五绝师太倒是惊讶了:“你拖延许久,到底为何?”
胡寒珊难掩失望之色,掩面长叹,凄然泪下:“我还以为他会有祖传的铜镜项链手镯珍珠耳环,待我滴血之后,却发觉其实是仙家法宝,内有无数仙丹秘药,有随身药田随身空间随身老爷爷随身吸血鬼随身小精灵,从此以后走上高富帅白富美吃一颗灵丹扔一颗灵丹的金光灿烂人生赢家的道路。”
朱庄主完全没有听懂胡寒珊在说什么。
火光之中,胡寒珊和五绝师太已经消失不见。
朱七七抱着孩子跑了出来:“爹,两位仙人呢?”还想向仙人磕头谢恩呢。
朱庄主小心的扶住女儿,见女儿不像其他产妇一样虚弱,反而活蹦乱跳,又感叹了一回,才道:“两位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回仙府去了。”
“唉,都没能好好谢谢。”朱七七惋惜抱着儿子,小心的摸他的脸,皱皱的,红红的,好丑,可是,就是有种骨肉相连的感觉。
……
千里之外。
“此处不错。”五绝师太笑道,有山有水,枯藤老树,农家阡陌,鸡犬相闻。
胡寒珊无所谓,就在一处河边落下。
五绝师太随意挥手,地上已经出现石桌石凳,茶水瓜果。
两人看着远处农人忙碌,悠悠的喝着茶,远处有农人见到异常,畏畏缩缩的,也不敢靠近。
“以前见你,像一把出鞘的剑,如今再见,却不过尔尔。”五绝师太道。
胡寒珊吹开杯中的茶沫,这是在小世界就见过她了?化神大能就是容易偷窥啊。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胡寒珊掩面长叹,“我老了……”
五绝师太瞅着胡寒珊不到二十岁,尚且透着稚嫩和青春的容颜,大笑:“是啊,你老了,你今年贵庚啊?”
胡寒珊默默在心里数手指,到底到底到底,她今年该算多少岁了?忽然惊恐,这是老到年纪都算不清了?
“是啊,你老了!”五绝师太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冷的。
“你老了,你老到乱丢东西了,老到把自己的道都丢了。”
胡寒珊看五绝师太,沉默不语。
五绝师太冷笑:“你在小世界中,肆意妄为,杀伐果断,毫不在意他人的言语,只凭内心坚持的道。”
“荣观是化神大能又如何,得罪了你,照样有机会就要报复;
突破轮回,打破重生又如何,他人的至关重要,与己何干;
他人能重生,你未必能重生,又如何,只管想看到的,只管不能抛弃的,只管做对的。”
“道之所在,心之所至,哪怕是百年折磨,身死命消,魂飞魄散,也毫不在意。”
“所以,你的道,是唯我道。以我心为天下,以天下炼我心,我心坚定,天下无坚不破。
是故,天下力量胜过你者不知凡几,却无人敢轻视与你,纵使化神大能,也不得不称呼你一声胡老魔。”
“可到了此处,你的无坚不摧,你的唯我道,又在何处?”
五绝师太的眼睛,没有看胡寒珊,只是望着远处牵牛劳作的农人。
“明知带着众人而走,声势浩大,必然引人注目,被此地道门窥视,无法脱身,却带着四万余人一路疾走;
明知上有天庭掌控天下,领众人上青城山,建立仙山福地,带众人研究天道,隐隐自成一派,必然被天庭所忌惮厌恶,却乐此不疲。
或可言,这二者都是“善”,同一世界的老乡,同样在飞升众迷惘,互帮互助,善心善行。
确实善,大善。
只是,这可是你的道?
你的道,可是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自己?
你的道,可是普度众生的道?
修真修道,与天争,与命争,与道争,外炼肉*身,内炼心神。
你可曾想过,打着善行善心的旗号,名曰庇护弱小,实则断了他们与天道抗争,获得大道的机缘,你究竟是在帮人,还是在害人?
以你唯我道之心,又岂会不知你所作所为不堪入目?
却又为何如此?”
胡寒珊的心沉了下去,为何如此?因为……
“因为,你失去了你的道!”五绝师太冷冷的道。
“雷劫炼体,杀气冲天,人人都说,你得了大道,可是,他们错了。
你根本没有得道!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使出如此凌厉的道力,可是我敢肯定,这一定不是你的道,你没有得道!”
“胡说八道……”胡寒珊低声道,脸如白纸。
“幽州城,十年大旱,这是天庭作孽,为害生灵,你不敢怒斥;
血色大阵,妖邪害人,死伤无数,你不敢尽诛;
泾河河神水淹百姓,聚众杀你,你虽然杀了泾河龙王极其羽翼,可是,你真的需要如此血战吗?
以你在小世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泾河龙王,一剑就杀了,何须纠缠这么久?
幻冰欲图擒拿与你,探你根底,你却依然没有一剑斩了,任由他脱身而去,你敢说,你没有故意纵容?
地府使者降临,你言语含糊,卑躬屈膝,极尽无耻谄媚之能,你敢说,你的心中,还是唯我独尊,俾睨天下的唯我道?”
五绝师太哈哈大笑,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遇恶事而不敢斥,遇妖邪而不敢斩,遇不义而不敢杀,遇强敌而不敢争!
胡寒珊,你的唯我道,早已道消功散!”
胡寒珊看着五绝师太,愣了半天,忽然冷笑:“你倒是说得容易。
我修道,为的是回家,不是为了主持正义!
天庭作恶,人间遭殃,关我p事,我又不是这些人的祖宗。
我从小世界飞升,寿命至少还有几百年,有的是感悟天道,破碎虚空的机会,我为何要得罪天庭,被天庭一个手指捏死?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为何要为了世间不平之事,世间宵小之人,与强大的天庭为敌,舍弃我的生命,舍弃我回家的希望?
只有永久的利益,没有永久的敌人,我的目标和天庭丝毫没有冲突,我就算不投靠天庭,得到大道,也没有必要得罪天庭,自断退路。
你口口声声只说我不敢抛弃唯我道,不该做缩头乌龟,不该畏畏缩缩,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不是符合唯我道的道义?
我又有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我自己?”
五绝师太只是看着胡寒珊,鄙夷的大笑。
这又不是辩论大会,说得再漂亮,再热血,再中二,再偏激,再大义凛然,也不能掩盖胡寒珊已经违背了心中的道的事实。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穿上了鞋子,终于怕了。”
胡寒珊恶狠狠的瞪着五绝师太,一丝不肯退缩:“是啊,我怕了,又怎么样?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证实,破碎虚空,突破世界,到上一层世界,是确实存在的。
我可以安安全全的学这个世界的道,然后突破这个世界,到下一个世界。
只要我不断地突破,终有一天,我就能够回到我的本源世界,回到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走平平淡淡安安全全的种田道路,厚积薄发,反而继续走疯狂疯癫砍砍杀杀九死一生的道路?”
“因为道,就是心,你的心想在哪里,你的道就在哪里。”五绝师太忽然止住了大笑,眼神中再无鄙夷,只有深深的痛楚和怜悯。
“你可知道,你背叛了自己的道,道就会舍弃你!”
“我当然知道。”胡寒珊平静的看着几步外的小草,双手捧着茶杯,感觉着茶杯的温暖。
“我在失去我的力量。”
抛弃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语,五绝师太说对了很多东西,比如,胡寒珊没有尽全力砍泾河龙王。
胡寒珊不愿意被泾河龙王凭白欺*凌,又不想和天庭结仇,一直收着手,小心翼翼的,唯恐一招秒了泾河龙王,只想他知难而退。直到泾河龙王杀招尽出,要致她于死地。
五绝师太也说错了一些东西,比如,胡寒珊不是想放走幻冰,而是真的杀不死幻冰。
胡寒珊的力量,已经下滑到了连幻冰都不能秒的地步。
这怪不得五绝师太看错。砍个小小的幻冰,比泾河龙王差了好几个等级,竟然砍了半天没砍死,谁信?
“大道三千,你是要继续唯我道,还是改换他道,从头开始,唯问本心,心在何处,道就在何处。”五绝师太道。
“你的心,究竟在哪里?”
胡寒珊静静的看着五绝师太,缓缓的苦笑:“我的心?我都不知道它在哪里!”
……
许子应茫然无比。
一同科举的学子,或已金榜高中,披红挂绿,或已黯然回乡,以待来年。
他该怎么做?
想想家里的破草房,以及扁扁的荷包,只怕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在吏部接了最下等的小吏工作,养家糊口,却又感觉万分的不甘。下一次,或者就是下一次科举,他就能中状元的!
许子应随着人群乱走,也不知走到了何处。
就在这京城之中,寻个富户的教书先生的活计,半工半读,等待下次科举?
似乎也只有向着铜臭低头了。
“客官,楼上坐。”有人热情的道。
许子应抬头,这才发觉不知不觉当中,他竟然进了一间酒楼。
店小二的热情之下,许子应只能道:“且来一壶酒。”
酒楼的客人不少,大多静静的坐着,听着说书。
许子应只听了几句,就知道说的是张文博和花妖的事情。
朝廷官员张文博全家被妖精杀了,唯有新妇赵家娘子身免,如此大事,朝廷的仙师早已查的清清楚楚,连张文博考试作弊,也尽数查了出来。
朝廷震怒,闭口不言,消息却一点点,又飞快的泄露出来,成为市井之间的谈资。
许子应也细细的看过张文博一事,只有鄙夷。
靠作弊蒙混科举的废物,就是废物。
张文博有多好的牌啊,竟然打得这么烂。
隔壁的食客也在议论:“要不是最后太贪心,张文博当个小官,有钱有房有田有娇妻美妾,岂不快哉?”
“只是,人心又怎么会满足呢?若是易地而处,我等只怕也利令智昏了。”
许子应只是冷笑,一群p民懂什么,张文博失败,不是因为太贪心,而是因为有了金手指,都不会用。
换成他,早已成了公主的驸马了。
张文博就是一个废物啊。
许子应心中烦闷,多喝了几杯,一路踉跄,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出了城,却见远处路边,两个女子饮茶为乐,意甚轻松。
“……就算你的脸不黑了,心还是黑的,胡老魔再怎么洗,也洗不白的。”某个女子大声的笑。
“血肉不过是衣服,不管换什么衣服,我自然还是我。”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子道。
他冷哼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家人岂知……
且慢!
许子应一怔,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眼。
衣服……黑……魔……
难道,这个女子,就是前些日子,在空中和人相斗的女妖怪!
许子应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仔细的打量,那年轻女子的道服,依稀有些眼熟。
他手脚麻溜的躲到了树后,伸长了脖子,偷看两个女子。只是当时在城中就没有看清女妖的脸,只记得是黑乎乎的一片,此刻更是不能确定。
他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只是躲在树后等着。
等了许久,石桌上的瓜果眼看耗尽,那年轻的女子只是弹了手指,桌上就出现了新的瓜果。
许子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脚发抖,果然是那个女妖怪,错不了!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许子应热烈的期盼着,只要那女妖怪和仙人开打,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他就会挺身而出,用最完美的姿势,张开双手,英雄救妖。
会不会被仙人误伤?
绝不可能!
他是读书人,他身上有功名,他是天之骄子,他是世界核心!
从来只有仙人感叹妖精遇到了贵人,然后无奈的放过妖怪,从来没有仙人收不住手,误伤了读书人的。
妖怪会不会反杀他?
绝不可能!
东郭先生遇到的是狼,农夫遇到的是蛇,都不是妖怪,从来只有禽兽不知报恩的,没有妖怪不报恩的。
妖怪敢不报恩试试,立刻就被雷劈死!这是天道!
许子应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让张文博这等废物瞧瞧,什么是真正的人妖和谐共处,共建文明社会。
只是,为毛那两个人还没打起来!
许子应认真的观察,该死的,那不是仙人和女妖怪,而是两个女妖怪!
许子应怒极,仙人都死哪里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许子应咬牙,脑袋中一道道的灵光闪过,没有仙人,也要创造仙人。
“噗通!”
树林中的声响,惊动了胡寒珊和五绝师太。
许子应厉声大喊:“鼠辈敢尔!小姐莫慌,我来救你!”
大步冲出树林,挡在胡寒珊面前。
“刚才有一个道士鬼鬼祟祟的,想对小姐不利,被我打走了。”
许子应昂首挺胸,侧身护着胡寒珊,阳光下,只见他正气凛然,面色坚毅,气势勃发。
“莫要怕,我是读书人,身上有浩然正气,道士不能靠近。”
“我知道你们是妖怪,但是,妖怪也是妖他*妈生的,也有血肉,也有痛苦欢乐,冬天会冷,夏天会热,被人伤了,也会流血,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岂能因为是妖怪,就不分善恶,尽数诛杀?”
身后,却没有声响。
许子应懂,这是被他的话感动了!
可惜,刚才应该先把自个儿打出鼻血的,这样效果更好。
“你不用感谢我,更不用以身相许,我已经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
许子应得意极了,就是这几句话,立刻和蠢货张文博拉开了长江一般的鸿沟。
艳遇女妖怪算个p!和女妖怪有感情瓜葛,根本是败笔中的败笔好不好!
娶个女妖怪,就不担心女妖怪吸收阳气,没几年就面黄肌瘦挂了吗?
就不担心被朝廷看出端倪,废了前程吗?
就不怕女妖怪吃醋,不能政*治*联姻吗?
就不怕女妖怪不能生,从此无后吗?
张文博根本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考虑,只被美色和钱财迷昏了眼睛的白痴蠢货。
许子应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和女妖怪有感情纠葛,哪怕女妖怪变的再漂亮,也绝对不会!
救妖之恩,妖怪报恩,足以带来天大的利益,官位,权利,金钱,唾手可得,哪一样不能衍生出娇妻美妾?为毛要愚蠢的和一只狐狸一条蛇一盆花同床共枕!
更妙的是,许子应表明了已经心有所属,非她不娶。
自古谁不赞叹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依然不变的感情,谁不佩服不为美色所动,坐怀不乱的君子?
美女妖怪以身相许都拒绝,这么专情,这么君子,佩不佩服,赞不赞叹,惊不惊讶?
还不快问问我到底喜欢上了谁?
许子应得意至极,开始酝酿羞涩,向往,爱慕,坚贞的表情。
在一个眼神和面目动作当中,表现如此多的情感,还要层次分明,丝毫不乱,这是非常考究功力的,不是影帝级,绝对表现不出来。
等啊,等啊,等啊,等!
许子应愤怒了,尼玛的!老子等了一炷香时间了!你丫的竟然还不问!
许子应懂了,这是两只从穷山僻壤跑出来的小妖怪,不懂规矩。
最恨不按剧本演戏的死龙套了!
许子应决定靠自己救场。
“许某和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相约三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泪水从许子应的脸庞上,好看的流下来。
这哭得好看的技能,本来是准备用在金榜题名,叩谢圣恩的时候,没想到提前用上了。
“纵使我与公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我与她的心永远在一起……”
咦,还是没反应?
许子应悄悄的转头。
胡寒珊和五绝师太悠悠的喝着茶。
“五筒。”
“碰!”
“二万。”
许子应手脚颤抖,嘴角溢出了鲜血,竟然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没有良心的妖怪。
“你们忘恩负义,天理不容!”许子应怒喝。
远处,有一些路人和农人围了过来。
许子应大声的叫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们的性命,你们竟然想要学东郭先生与狼吗?无耻之尤!就不怕天打雷劈,老天爷收了你们吗?”
“就是啊,太不要脸了!”围观者乐呵呵的骂着。
这两个女人应该不是普通人,能够在路边石桌石凳,赏景吃茶的,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可是,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管跟着怒骂就是。
许子应越骂越是高兴。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尔等竟然连禽兽都不如……”
周围的人大声的喝彩:“骂的好,这种奸夫淫*妇,就该去浸猪笼。”
骂错了,不用在乎,热闹就好,被骂的人也万万不会找他们这些帮忙骂人的人麻烦,天下都是如此,哪有不找首恶的麻烦,却找帮手帮嘴帮脚帮唾沫的道理。
“烦死了。”
一道红光闪过,四周大片的惨呼声。
熊熊火焰燃烧将方圆几十丈内变成了火海,许子应被腰斩,看热闹的人,尽数在火海中打滚。
“你竟然敢杀我!”许子应又是惊讶,又是恐惧,惊讶是如此的大,连身上的痛苦都没有感觉到。
胡寒珊和五绝师太只是淡淡的饮茶,打麻将。
“你如此心性,走不了悲天悯人的道路。”五绝师太叹息,只因为被人嘲笑,被人怒骂,或者微微的被人用谁都知道的虚假理由诬陷,就信手将人杀了,这种极端自我,容不得一丝委屈的性格,怎么能做好人。
“胡说,我可只杀了一个人!”胡寒珊反驳,那些看热闹,跟风骂她的人,只是被火烧一下而已,地上打几个滚,火就灭了,撑死深度烧伤,毁个容什么的。
五绝师太怒斥,这比直接杀了更凶残好不好!
“你不如与我入了魔道吧?”五绝师太诱惑着,正好符合胡老魔的名头。
远处,农人和路人们听着惨嚎,看着火光中打滚的乌黑人影,颤栗着。
“爹,是妖怪!”有人低声哭着。
“胡说,是大仙!还不跪下,想死吗?”当爹的厉声呵斥,将儿子拉到地上,恭敬的跪着,唯恐被殃及池鱼。
片刻后,火焰渐渐消失,黑色的灰尘,四下飘扬。
胡寒珊和五绝师太已经不见踪影。
除了许子应,只是死了两三个倒霉鬼,看热闹的大多数人重伤。
“大仙慈悲啊!”有人涕泪交加,竟然没有杀了他们,大仙真是太慈悲了。
“回去要给她们立牌位,善人啊。”
真心歌颂?真心赞扬?
真心!
不是认为强权就能肆意妄为,没有读过书的农人,根本不知道这种畸形的大道理,农人们只知道现实。
大老爷,妖怪,神仙,哪一个不是一怒之下,牵连亿万的?
马莲河河神因为祭品不足,洪水淹没村庄;天庭因为百姓不敬,十年大旱;张士诚固守苏州抵抗朱元璋足有八月,大明一朝苏州赋税高于其他地方倍余。
能够轻易杀死百姓,又不会受到惩罚的妖怪神仙,一怒之下,只是杀了相关人等,那已经是德政善政,大慈大悲了。
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还留一口气,当然要立牌位。
那些看热闹被杀的几个人呢?
“呸!口不积德的家伙,死得活该!”
“隔壁李寡妇家的鸡,就是因为他们说怪话,最后再也不下蛋了!”
“做人怎么可以说人坏话,基本的道德素质都没有!”
农人们的道德品质,在一瞬间提高到了圣贤的境界,找着死者罪该万死的理由。
“张三已经死了,那块地……”
“李四家还欠了我一斗谷子,我立刻去扒了他家!”
“放下那张石桌!仙人的石桌,是你能用的吗?那是在我家地头附近的!”
……
水泊。
百余个头领,紧张的聚集在聚义厅当中,不时有人伸长脖子,看着大厅门口。
“宋头领回来了吗?”
“怎么还不回来!”
宋头领此去和朝廷商议,若是成了,他们以后就是官了!
“以我水泊的实力,每个头领至少也是一个五品武将!”几个人热切的道。
从此以后,锦衣玉带,夫复何求?
替天行道的大旗,在山寨的空地上,高高的飘着,如同众人的心,只在空中,不曾落地。
“宋头领回来了!”有小卒子大声的喊。
聚义厅中的头领们,飞快的冲了出去。
“宋头领!可有结果!”
“朝廷怎么说?”
“什么官职?”
“需要多少银两打通?”
七嘴八舌当中,宋头领微笑着不言语。
众人松了口气,这是表示是好消息,宋头领要故意拿腔拿调,吊着众人胃口,若是坏消息,早已痛哭流泪,哭天喊地了。
宋头领拿了半天架子,终于开口。
“朝廷答应招安。”
众位头领屏住呼声,这在意料之中,不是为了招安,谁忒么的做山贼。
“只是,还有人刁难,这官位,就悬在那里了……”
众人脸色大变。
“……若是操作得宜,可能是四品,甚至三品!”
欢声雷动。
四品,三品啊!几乎不敢想!
“……若是操作不当……”宋头领叹气。
众人也明白,银钱不到位,只怕是别想有好结果。
“要多少银子?”有人急切的问道,不管多少,都能给。
宋头领微笑:“已经搞定!朝廷的招安文书和授官文书,就在路上,旬日之内就到!
我等兄弟,以后至少也是四品官!”
众人大声的叫嚷,砸桌子砸酒碗无数。
“我们以后就是朝廷命官了!”众人大声欢呼。
强盗这个职业,果然是很有前途的。
四品武官其实不值钱,很多就是一个名头而已,手下没有几个兵,更没有地盘。
可是,那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啊,光宗耀祖的!
要是到了油水丰厚的地方,分分钟暴富的。
只是,想要到油水丰厚的地方,就要靠操作了。
“趁着还有时间,赶紧下去做一票大的!然后进城买房子!”有人大声的提议。
水泊的名气虽大,其实没什么钱财。
商旅又不是白痴,早就不往这里过了,附近的集市村庄,也立起了高高的围墙,打下来伤亡太大,很容易被附近的州府乘机灭了。
没了收入,水泊人手越多,花销越大,越是窘迫。
为了好位置,活动的银钱;水泊中的几千人马又是亲兵,朝廷给的饷银太少,肯定要自个儿掏腰包补贴的;去城里安家的费用……
处处要钱,怎么能不趁着现在,先打下偌大的家产?
“去附近的几个庄子借钱借粮!”宋头领笑了,马上就是官了,哪里还会有朝廷围剿,根本不用在乎伤亡,打下这些村庄易如反掌,这些庄子若是识趣,就早早地拍他们的马屁,若是敢于抗拒,嘿嘿。
“我水泊替天行道,他们若不借粮借钱,那就是反抗天道,助纣为虐,与人民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
朱家庄。
朱五震惊的揉揉眼睛,慌忙的用力敲锣。
“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朱家庄乱成了一片,有人急急忙忙的拿了刀枪,有人匆忙的钻到了床下。
“七七,你们躲在屋里,不要出来!”朱一鸣拿起一把砍刀哦,只来得及叮嘱几句,就急匆匆的带人跑向了朱家庄的入口。
“仙人会保佑我们的,我们一定没事的。”朱七七抱着孩子,虔诚的跪下。
朱家庄前。
厚厚的高墙上,朱庄主陪着笑脸:“老夫久仰水泊众位好汉的威名,愿意献上一些钱粮,请诸位好汉喝些水酒。”
高墙上,一个篮子吊了下来,里面是几百两银子。
若是水泊愿意接受,朱庄主愿意再献上粮食五千斤。
“我水泊一百零八好汉,替天行道,向尔等借些粮食,尔等竟然也敢羞辱与我?”宋头领大怒,只觉被扫了面子。
五千斤粮食?水泊数千人马,加上家眷,将近万余人,五千斤粮食够吃什么?
至少给三十万斤粮食!
朱庄主被吓住了,三十万斤?给了你们,我们吃什么?
那就没得谈了。
“朱家庄为富不仁,祸害乡里,我水泊替天行道!”宋头领大声道,你们不给,我们就自己抢。
数千水泊人马一拥而上。
火光,惨叫,很快就在朱家庄大门口弥漫。
朱七七抱着孩子,惊慌的看着屋外。
忽然,看见夫婿一身的血,扶着老父跑了回来。
“快走!守不住了!”朱庄主远远的就大叫。
朱家庄入口附近,传来大声的欢呼。
“水泊好汉,替天行道!”
“杀光为富不仁!”
“我哥呢?”朱七七大声的问道。
朱庄主只是流泪。
“你们快从后门走!”
“走?往哪里走?”某个水泊的头领已经追了过来,垂涎的看着朱七七,手里的钢刀,犹自滴着血。
“快走!”一道人影忽然从浓烟中蹿了出来,与那水泊头领交手。
只是看那人满脸的血,谁都知道,定是挡不住的。
“哥!”朱七七大叫。
“快走!”朱庄主一推女婿,拎起一把刀,向那头领跑了过去。
女婿回头看了朱七七一眼,空着手,同样跑向那头领。
“噗!”
一个人头飞起。
“哥!”朱七七惨叫。
又是一个人头飞起。
“小娘子,我会好好疼你的。”那头领大笑着,一脚踢开朱庄主无头的尸体。
朱七七的夫婿抱着那头领的大腿,只是喊:“快走!”
血光飞溅,声音没了。
朱七七看看四周,水泊的好汉们人影重重,笑声回荡。
“水泊好汉,替天行道!”
“小娘子!”那水泊头领笑眯眯的走进。
朱七七转身跑进了屋子,关上门。
那水泊头领大笑,最喜欢这种跑进屋子的蠢女人了。
红色的火焰从屋子里冒了出来。
“呸!晦气!”那水泊头领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