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两家相继出现丑闻,宫中的淑妃和德妃也随即难产,皇家又再有丧事。
这样的皇朝,让朝臣惊惧不已。他们深知,这是权力的斗争和倾轧,明、苏两家势不如人、权不如人,才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样想着,朝臣便开始萌生退意。在明、苏两家出事之后,因病乞骸骨的官员就多了起来。
尚药局的太医忽然吃香起来,因为朝官病不病、病成怎么样,还需要尚药局的太医作证。
其实朝臣们想得很简单,就连尚书左仆射卫复礼,其家族也被人泼了污水。他们这些普通朝臣已经无可避免地卷进权力斗争之中,这朝中波谲云诡,还是早走早着。
这个时候,就有朝臣开始羡慕江成海、杨简锐等已经致仕的官员了。浑然不记得,他们对江、扬等人报以同情来着。
在这样的辞官潮中,司天监许凤章被罢职,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凤章先前占出的“灾星现”,使得景兴帝对睿皇子不喜,左家和皇后左氏对其恨之入骨。景兴帝尚未病之时,他就已经被厌弃。如今左氏大权在握,许凤章被罢职,都是从轻的处罚了。
如果不是顾忌着司天台的神秘,左氏还想将许凤章问罪下狱。
许凤章对自己被罢职,倒是一笑。他和君复乐一样,虽然能知天象,却无济世良方。就算知道灾星现,就算知道荧惑守心,却阻挡不住这汹涌的局势。
只得,和众多朝臣一样,退而避之。
许凤章被罢职是一件小事,却在司天台内引起了大震动。他的离去,代表着能够观测天象、预知祸福的司天台,实际上已经远离了上官皇族。
随后,春夏秋冬中五官正相继请辞。经由“灾星现”一事,皇后左氏觉得。司天台仗着观测天象,甚至可以凭着天象吉凶来影响朝政,实在没有再留了,便准许了这些官员的请辞。
就这样,司天台从此冷寂。那座覆斗形的建筑,似乎就只剩下一个外壳了。
礼之大也,唯戎与祀,而戎与祀,都缺不得司天台的存在。观测天象、占卜吉凶,是礼之表征。司天台的冷寂,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着大永礼崩的开始。
这只是开始而已,真正昭示着大永礼乐崩坏的,乃另一个事件,就是大永末年的国子监事件。
国子监事件,发生在景兴元年的七月。这事件的主角,是国子监的官员、监生,他们团结奋起,反对皇后左氏和左家的专权,结果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国子监在大永的官场系统中,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它既是一个官职机构,又是一个教育结构。总的来说,国子监生,既是大永未来的官员,又是大永文脉的正统。
国子监,更是大永未来栋梁成长的地方,这些栋梁们在这里,学习为官之道,也学习匡扶济世之义。正是这样独特的存在,使得国子监有一种纯粹。
这种纯粹,和天下文道取向,是一致的。体现在国子监教员和学生身上,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命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为了这种纯粹,可以倾其所有!
大永朝中有奸佞,但也有国子监这一股清流,这是大永的大幸!
当京兆官员在纷纷思退的时候,国子监的官员却感到无比痛心和哀伤。皇上昏迷、朝臣专权,使得朝中乌烟瘴气,使得忠贤之臣蒙受冤屈。这些,看在国子监官员的眼内,有如被利刃剜心。
国子祭酒魏慕白在听到沈家七大罪状之后,当天夜里忍不住大醉酩酊,哀哭着说道:“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啊!”
魏慕白的这一句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其时,左家欲将朝中反对的大臣一网打尽,魏慕白就成了左家打击的对象。
对付魏慕白的时候,左良哲根本就不费什么心思。因为,魏慕白乃寒门士子,他的家世、姻亲在左良哲看来,都不值一提。魏慕白没有背景、没有倚仗,对付他实在太容易了。
可是左良哲忘记了,魏慕白是没有家世,可是他是有倚仗的,他的倚仗,就是国子监教员和学生,就是天下士子!
在魏慕白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之后,国子监的官员和监生,就像被点燃了心中的怒火,在七月的一个清晨,暴起了!
国子监官员和生员,就三百余人,可是他们代表的,却是天下文道的精髓和正统,是天下士子仰望和钦敬的所在。当这三百名官员和生员奋起的时候,引起的震动和影响是极其巨大的。
在魏慕白下狱之后,国子监丞周君璧首先站起出来。他是长泰三十七年的进士,经历过当年士子围攻贡院的暴动,深知士子、文人的力量。他想做的,就是用国子监生的力量,为朝中去浊扬清!
周君璧祖籍江南,和楼盛怀等人素有交情。当年俞谨之在国子监论道,他听得热血沸腾,是深受俞谨论道影响的第一批官员。守正之心,匡正之道,他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大永朝中浊流横涌,左家把持朝政,专权狠毒,随意迫害朝中贤臣,妄给大臣定罪状。这样的大永,正在走上分崩离析之路,离亡国之日不远了!
这是周君璧清醒知道的事情。作为国子监官员,作为被俞谨之影响的人,周君璧所做的,不是退避,而是带领国子监生,发出自己的声音,匡正大永的错失!
那本由国子监官员和生员自发记录的《国子监论道》,在每一个生员进入和离开的时候,都会通读记诵数次,已经被国子监奉为圭臬。
如今,国子监生和官员,就秉承着俞谨之的意志,为了大永的清正安宁,去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七月二十五日,辰时末。这个时候,京兆熙熙攘攘,不管是祥和大街还是始伏大家,或是北道巷、吉祥巷这些地方,都忙碌热闹。
便是在这一片忙碌热闹当中,三百余国子监生,还有国子监的官员,穿戴着统一的衣裳,手中拿着纸片画章。从国子监开始,绕过祥和大街,又直行之贡院,最后穿过始伏大街,最后来到了皇城门前。
他们所经行之处,纸片和画章都四散,上面写着和画着的内容,都是对皇后左氏、外戚左家的控诉和声讨!
“牝鸡司晨,国之大祸!”
“左家专权,朝分国亡!”
“问罪左家,还朝清明!”
“朝中有失,匡正扶之!”
国子监官员和监生所过之处,这样的号喊不绝于耳。这样的号喊,指向皇后左氏和沈家。三百余人齐喊,声势浩浩荡荡!
有文化是十分可怕的,士子文人一旦暴动起来,会比普通人更有威力。那些四散的纸片,列陈着大永朝政的污秽,言明了大永朝堂的危急,鼓动着其余官员和百姓都动起来,反对皇后左氏,反对外戚沈家!
三百名国子监生后面,自发跟着京兆的读书人,还有一些有识的商家,还有一些凑热闹的百姓。这个队伍,越走越长,最后来到皇城门前,已经有三千余人了。
如今没有早朝,但是左良哲仍是早早进了宫处理朝政。当国子监生暴动的消息传到他耳中的时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笔!
国子监,代表着天下文脉最高正统的国子监生,竟然会群起而反对皇后和左家?!这……这真是左良哲没有想到的!
这时,皇后左氏也听到了国子监生大暴动的消息,那句“牝鸡司晨”的评价,听在皇后耳中,令她神色惊变。
这对于一个皇后来说,真是最恶毒的指控和评价,这些监生,真是胆子生毛了!
“拿着本宫的令牌,令京兆尹上官阶带着两千京兆府兵,前去驱散皇城外的百姓!至于那三百国子监生,全部都控制起来!”
左氏咬着银牙,对春喜吩咐说道。她还不信了,国子监的官员还真敢反了!若是他们冲突了上官皇族成员的上官阶,那就是死罪一条!
与此同时,左家的谋士赵德,也在京兆城中聚集了一批人。他们都是隐匿在京兆城中的西燕人,如今他们穿着大永普通百姓的服侍,听着赵德的吩咐。
随即,他们也急急奔赴皇城,作为京兆的普通百姓,加入了国子监官员和生员的队伍。
在上官阶带着两千京兆府兵来到的时候,他勒令百姓和监生速速散去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听得人群中有高声喊道:“上官皇族无道,我们若是散去,这些监生必死无疑!”
随即,百姓手中拿着的菜叶、木棍等事物,就朝上官阶及京兆府兵扔去,百姓和府兵因此而起了争执。
皇城门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加入到这场冲突当中去。皇城外的局面,一片混乱!
这样的混乱,与周君璧尚书请愿的本意不符,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了。周君璧猛然发现,国子监生变得危险了,他大喝道:“快散开!快散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聚集的百姓,手中拿着菜刀镰刀铁棍等东西,朝国子监生冲过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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