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这一天,京兆的百姓沸腾了,尤其是京兆的商人们,更是炸开了锅,就连护国寺和报恩寺这两大寺庙的僧侣们,神色都颇为复杂。
出家人四大皆空,能让他们神色有动的,必是佛门中的大事。
能引起这么多人震动的事情,发生在祥和大街,准确地说,发生在祥和大街的千秋钱庄。
如今,千秋钱庄门前的那尊青铜标志周围,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探头往里面看,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想确认常真禅师是不是在里面!
因为他们今天得知,常真禅师竟然是千秋钱庄的当家人!拥有大永最富商户的人,竟然是佛门中人,竟然是天宁寺的主持!
天宁寺和常真禅师,是京兆百姓谈论得最多的。在常真禅师来到千秋钱庄之后,百姓们的议论更是到达了顶峰。
“真是天佑大永!真是天佑河内道百姓!听说常真禅师拿出了印鉴,从千秋钱庄拿出两百万两去赈灾!”百姓甲努力往前探着身子,和周围的人这样说道。
“是呀,是呀。听说天宁寺中挖水井,才从地底下挖出这枚印鉴的。印鉴的旁边,据说还有琉璃水晶塔,里面还有装有佛骨舍利!”百姓乙补充说道,声音满是惊叹。
天宁寺挖水井现重宝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京兆的百姓不是赶去天宁寺,就是赶来千秋钱庄了。佛骨舍利现世是天大的祥瑞,而千秋钱庄知主,则是俗世最轰动的象征。
天宁寺现此重宝,必定的大福之地,而常真禅师,必定是大德之人。这不,他们挤迫在千秋钱庄门口,就是为了争睹常真禅师的风采。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就在他们翘首盼望间,常真禅师从千秋钱庄里面出来了。他就站在门槛外面,双手合十,轻轻念了这么一句,面目慈悲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就是这样一瞬间,千秋钱庄门外就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百姓,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他们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阿弥陀佛,天佑我大永。老讷因缘际会,得千秋钱庄印鉴。老衲既为掌印人,定必会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如今河内道有大旱灾,千秋钱庄以两百万之财,救河内道百姓于水货。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千秋钱庄之财,必用于天下苍生。!”
常真禅师手中微微张开双手,他的手中,放着一枚小小的印鉴,那就是平时号令千秋钱庄运行的印鉴。
常真禅师手捧着这枚小小的印鉴,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出家人四大皆空,他接过了这俗世的千秋钱庄,却是因心循之。应南图和沈宁的夫妇话语,浮现在他心头。
“大师,退之手中这枚印鉴,必定是保不住的了。先前我们始终不想将这枚印鉴交由他人,才会有今日之祸。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大师接过退之手中这枚印鉴。”沈宁擦干眼泪后,这样说道。
千秋钱庄之财,乃是几百年累积,是太祖皇帝为了天下百姓而设的,为的,就是天下苍生的福祉。绝对不能让朝中居心叵测的人得了去,苍生之财,绝不能肥一家一室!就算是帝王之家,也不可以!
不管是以前的乔致亨,还是如今的应南图,都没有将千秋钱庄之财据为己有。如今这印鉴既然露了迹,又有人打它主意,以沈家和退之的势力,必不能再保存它了,必要将它放在一个就算皇上知道,也拿不到的地方。
皇权的影响,无远弗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四海之滨莫非臣民,唯一的例外,就只有远离尘俗心中唯尊佛祖的佛门中人。以天宁寺的地位,以常真禅师的威望,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前她只顾虑到千秋钱庄乃乔致亨一脉的心血,没有考虑过将印鉴送出去,差点就让常真禅师和退之出了意外。也幸得左家有此举,不然她还想不到这一点。
“常真老头,你时常说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其实俗世之财,能渡的终生太多了。钱财本无性,在谁人手中,就有了祸福之分。只有你接下了这枚印鉴,就没有人再敢打千秋钱庄的主意了。”
应南图说罢,就将那枚小小的印鉴拿了出来,递到常真禅师的前面。印鉴那非金非玉的印鉴光泽,映进了常真禅师平静的眼中。
他知道,接过这枚印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以佛家影响,来对抗无上的皇权。在这个世界上,若说有什么可以抵挡得住皇权的,那就是佛中信仰了。毕竟,大永立国才两百余年,佛之存在,已经不知多少年数了。
当时,常真禅师低眉,伸出手拈过了应南图手中的印鉴,微微笑了一下。
如今在千秋钱庄门外,常真禅师看着好奇虔诚的百姓们,手捧着千秋钱庄的印鉴,再次微微笑了一下。
低眉微笑,乃是菩萨之相。
紫宸殿内,景兴帝则有金刚怒目之象了。他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震怒,盯着跪在殿中求恕的左良哲,语气狠戾地问道:“千秋钱庄的印鉴,现在到了天宁禅师的手中!而应南图,竟然重伤差点身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乍听到内侍首领唐密汇报京兆的情况是,景兴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左良哲做了那么多事情,非但没有拿到印鉴,反而让印鉴落入了常真禅师的手中。如今这事,京兆人尽皆知,这印鉴,就算暗地里得到,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常真禅师手捧印鉴低眉微笑的那一刹那,已经深深印在了京兆百姓的心目中。现在所有人知道,那枚印鉴是常真禅师所有的,谁那敢动这枚印鉴?
天宁寺在京兆的影响,仅次于护国寺和报恩寺。长泰三十七年以来,天宁寺的影响就越来越大,香火也越来越盛,主持的威望也越来越大。
长泰三十七年的状元楼盛怀,是借助在天宁寺中的,探花古文澜,是天宁寺的俗家子弟;京兆东郊大地动时,天宁寺和常真禅师首先去到东郊救人赈灾;在河内道蝗灾发生之后,天宁寺又号召信众百姓捐款赈灾,又拿出寺中香油钱,用于河内道百姓;如今又有佛骨舍利祥瑞和千秋钱庄两百万之赈灾财……
常真禅师以崇高的德行,受到了大永百姓的尊敬,就连自己这个天子,也要对他礼遇有加!如今千秋钱庄在他手中,还有何办法可想?
说来说去,都是左良哲办事不得力!若是在秀山之上,将应南图和常真一并解决了,又怎么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景兴帝看向左良哲的眼光,越来越阴沉。若不是还要扶持左家,以消弭沈家在朝中的影响,他早就重重治左良哲的罪了!
“臣惶恐,臣知罪!奴才的属下不得力,只能重伤了应南图。常真禅师却被神秘人救走了,微臣也不知道,那千秋钱庄的印鉴怎么就到了常真禅师手中。”左良哲诚惶诚恐地请罪,心中对沈家和应南图的忌惮,又多了三分。
应南图竟然将偌大的千秋钱庄给舍了,不管是真舍还是假舍,现在千秋钱庄都已经在常真禅师的手中了!他还给景兴帝送来了书信,道是千秋钱庄的事情,他绝对袖手不管,不久即会带着妻子云游天下,请皇上息怒恕罪云云。
他装作重伤是假,不想前来应召才是真。就算皇上再想至置他于死地,但碍于仁名,也总不能直接派人前去应家杀了他!一时半会的,竟然让他钻了空子,脱身开去。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还要帮着应南图瞒过景兴帝,不然,常真禅师被左家绑架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兆。以常真禅师现在的威望,左良哲真不敢想象,左家会有怎样的效果。
“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左良哲再次跪伏在地,心中惶恐的同时,还有一丝庆幸。幸好,幸好皇后娘娘此时有了天大的好消息,真的是太及时了!就算皇上此刻再震怒,左家也能安然无恙了。
原来,左良哲昨晚得到了皇后左氏的密报,道是她又有身孕了,在她小产之后半年多的时间,她再次怀有龙裔!这个消息,尚未有对外公布,就连紫宸殿中的景兴帝,也都尚未知晓。
若是皇上知晓了皇后娘娘再次有孕,这一关,左家就能顺利跨过了。只要皇后娘娘诞下皇儿,那么左家的权势就更稳如泰山了。秀山这一次失误,绝对不会有何影响的。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坤宁宫中的内侍和尚药局太医一起来到了紫宸殿,向景兴帝报喜来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了!尚药局的刘太医,已经确诊了胎脉!”坤弄工的内侍,跪伏在紫宸殿中,高声说道,喜形于色。主子的喜事,就是他们这些奴才的喜事。
一旁的刘太医,也连声恭喜景兴帝,道是脉象只有一月余,却是确诊了无疑的,皇后娘娘的确再次怀有身孕了!
景兴帝登基以来,还没有妃嫔能顺利有孕,始终是个憾事。如今皇后再次有孕,血脉有继,国祚有延,这真的是大永的大喜事!
景兴帝震怒的神色也平静下来,吩咐着左良哲起身,并开恩赐座。有了这大喜事,他也不好对左良哲怎么样了。
千秋钱庄的事情暂且搁置在一旁吧,反正千秋钱庄都是大永的,另一枚印鉴还在朕手中!如今皇后有孕,他要立刻摆驾前往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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