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段,天上圆月几近全圆,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 这本是一个好日子,但是南王却糟心的厉害。
噼里啪啦, 碎掉一地的瓷器全是贡物, 如今拿来撒气也只有皇家有这份奢侈。
无花冷眼旁观到南王气喘吁吁, 扶住一旁椅子扶手开始喘息,他才上前一步, 以一位合格幕僚的身份进言。
“王爷何必如此烦恼, 小皇帝虽然不同意, 可是计划照旧进行并非难事!”
肝火正旺,刚才光顾着撒气的南王连忙问道:“何解?”
无花低眉顺目, 脸上薄薄的一层易容收敛起秒僧美色,可一双眼眸也是当世难寻的明珠, 所以有人和这幕僚聊着聊着, 就会忍不住走神。
这双眼睛和那张平凡的脸太不配了!
南王心里头也曾扼腕过,世子更是当起他的面可惜过, 也不知他可信什么,总之自那以后,这幕僚再没抬起过头。
由于这属于个人小事,南王也满意幕僚这般恭敬,故而,居然没人追究过为何南王身旁的红人为何行事那般低调。
半点儿没发现无花身上不对,还拿他当起心腹的南王心中急躁, 无花搭话不过慢一点儿,他已经把心头不满一连串的吐露出来。
“本王日盼夜盼就期待三日之后,没想到小皇帝倒是乖觉起来,你说,难道是有人背后捣鬼吗?”
不然一向对江湖事好奇的朱珵珺怎会在眼看着要同意的情况下,突然改变态度?
南王不得不多疑,此事本就风险极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今计划之中突然出现纰漏,可不就火烧眉毛,当即坐不住了!
无花看着这样的南王,眼中有轻视一闪而过,他在石观音手下做事良久,甚至一同成鬼,可和石观音比起来,南王空有尊荣,实则满腹草包。
要是全天下人都被这种酒囊饭袋统治,那还不如将朱家的龙气交出来,成全他们母子二人。
只是……想到成功之时,无花心底一沉。
自己修为进境上比不上石观音,这种时候去期待母子亲情他就是傻子。
嗯,看来要早做准备。
心中做下决定,无花就收起私心,忠实的以幕僚的身份开始帮南王分析。
如他所想,南王确实是个草包,但奈何野心不小,如今被他们母子拿捏起来正合适。
天下门派林立,可有能力“斩妖除魔”的,不巧,宋氏天刀恰恰有这个能力!
因为宋缺领悟天刀,刀式中自带天道威压,哪怕没遇上,一些小妖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更别提正面对敌。
然而倒霉的是,在探清朱皇血脉之前,他们先打起大庆龙脉的主意,此时再想收手,他和他母亲是绝对不愿的。
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无花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这位南王,缓缓的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朱珵珺上朝之后,本打算前往后宫看看皇后,最近皇后给自己新添一女,虽然不是皇子,但因为是后宫里第一个公主,他还是挺期待这个孩子亲口冲他喊父皇的。
可是谁知道他刚走出去不久,他家久居宫外的叔叔南王求见,想不出来这个叔叔会为何事找自己,略作沉吟便对身旁陪侍的大太监道:“今儿天不错,秋高气爽,就去魏菊园见皇叔吧。”
大太监立马得令,命人去通知南王,自己这边儿则引着皇帝,带领一大群人入魏菊园,还事先派人驱走闲杂人等。
南王一入魏菊园,春夏交接之时盛开的魏紫姚黄零落一地,秋菊倒是美不胜收,亭亭玉立,在这各色菊花之中,一身锦衣黄袍的清俊男子坐在凉亭里,桌面摆放清茶糕点,见他过来还笑上一笑。
南王一看朱珵珺笑了,就知道自己在小皇帝这里没暴露,不然他绝不可能冲自己笑!
对自己孤家寡人的身份很有认知,但朱珵珺对自家血脉相连的亲戚还是不错的。
南王是自己父皇的兄弟,亦是自己叔父,他虽然没有像是普通人家那样站起身迎接,但还是让自己身旁得宠的大太监过去引路,以示恩宠。
不过这宠,有些人是不想要的,在他身前叩拜的南王眼里一闪即逝的不甘和愤怒,朱珵珺没有瞧见,见他行礼完就叫他过来坐。
南王擦着汗坐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这时两人才好好说上话。
朱珵珺端起被茶水浸的温热的茶杯,脸上惊讶不加掩饰。
“你说堂弟他想见西门吹雪?”
南王苦笑着仿佛真为儿子这副武痴的模样担心。
“是,那孽子自从拜了叶城主为师,就一点儿也不听臣的话了,现在想来,真不该如他的愿。”
朱珵珺不以为意道:“堂弟身子骨不好,习武强身本是好事,”说道这里他自己还大叹了一下,“别说是堂弟,就算是朕,对那花花江湖可也是向往的很。”
南王故作惊慌道:“陛下不可啊!”
朱珵珺摇摇头:“朕当然知道,不过叶孤城吗?听说素有剑仙之名,朕亦是闻名已久。与他齐名的西门吹雪又是何等人物,嗯,看来堂弟正是见过剑仙的风姿,才更想亲眼所见一下另外一人。”
南王目光闪烁,讪讪接话道:“或许!或许!”
“呵呵,皇叔未免太小心了,”朱珵珺笑道:“须知绝世高手,好比卿本佳人,同样难得。堂弟既然得叶孤城青睐收入门下,那也是他的机缘,不必在朕这里扭捏。”
南王:“是、正是!所以、那个……”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珵珺,“不知可否请陛下,呃……想办法成全一下犬子心愿,犬子为此还特意将叶城主请来了。?”
朱珵珺一愣,一想到当世两大剑客共同上京之后的景象,他不免有些意动。
但是一想到最近做梦梦到的警示……
南王见朱珵珺突然一言不发,有些犹豫的想起昨夜幕僚所说的话。
当晚,无花对南王是这样解释的。
“陛下不同意,一是紫禁城毕竟是皇城,任由江湖人出入有损皇家颜面,二是宫内多有妃子,两大剑客之战必定吸引许多江湖人士前来,到时惹出乱子,谁都负不起责任!”
南王思及此,立马说道:“陛下,可是在担心忧心叶城主与西门吹雪上京可能引起武林异动一事?”
朱珵珺意外的看了自己这个皇叔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叔不算聪明,但没想到他居然会猜中自己的想法。
既然他自己想到了,朱珵珺也不隐瞒,颔首道:“江湖人以武犯禁由来已久,若仅仅是皇宫,朕宫内供奉的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鱼家兄弟亦是一流高手,朕怕的是京城府内,到时人员混杂,恐有不怀好意之人混入进来。”
指尖边说边敲起桌面,可见他是在思考。
而南王听到不怀好意之人时瞳孔收缩,心头一紧,努力露出笑脸。
“何至于此,京中守卫严密,又是天子脚下,谁人敢大胆犯事?”
朱珵珺一听,也对,他对自己治下的安康太平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
“实话说吧,皇叔,你来此不只是为了堂弟的一件小事吧?”
南王闻言苦哈哈的说道:“其实还是为犬子打听一下,为什么陛下不愿意成全叶城主和西门吹雪的决斗。”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朱珵珺浅浅吟道,然后笑了,“果然我那个堂弟是在对朕不满吧?”
南王当即跪地,连呼不敢。
朱珵珺叫他起身,让大太监再给南王换一杯热茶,等他镇定下来才道:“皇叔别在意,朕不是责怪的意思。”
恰恰相反,如果堂弟看不出自己的意图,他才应该高兴。
南王不知其意,更没懂这帝王心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无花昨晚给他灌输的法子,全力诱导朱珵珺让西门吹雪上京,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更想让决斗正常进行下去。
毕竟计划自打开始就很顺利,却在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他有点儿迷信的想着,既然顺利,何方一直顺利下去?
朱珵珺不懂读心术,单凭一双眼睛也看不出南王脑子里的子丑寅卯,他嫡亲兄弟不多,先皇子嗣担保,独他一个成活然后顺利继承皇位,剩下几个兄弟也多是堂兄堂弟,因此对没有威胁力的南王一家,他其实关照不少。
像是现在,他没有隐瞒的对南王解释道:“其实我也想看,两位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决斗起来又会是怎样的精彩,可是就像是皇叔说的,天子脚下,朕的门面,在紫禁之巅上决斗可是在朕的头上动土,对大庆颜面不利。”
“所以朕无论多么想看,也没有这么大方的道理。皇叔你回头对我那堂弟说一声,江湖人多必生事端,堂弟身为皇亲国戚,必不可学起江湖人目无王法的论调。”
南王慌忙跪地,朱珵珺使个眼色,大太监会意根本没给他膝盖接触地面的机会就给扶起来了。
“王爷可别这三跪四跪的,地寒的很,陛下说这话可正是对您老的体恤,这般多礼可就外道了!”
南王擦着汗连忙说是,压根看不出他已经胆大包天的想着偷天换日。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弄清了为什么小皇帝突然改主意的原因,暗道果然还是要按照昨夜商量的法子来!
这样一想,南王立马改口:“陛下说的是,臣一定不让犬子胡来,但是犬子身体不好,拜下叶城主为师后更是十分仰慕,臣回头把这事一说,他定然会死心,可是也应该是不甘心的,所以臣想着,是不是可以折中一下……”
朱珵珺扬起眉梢,自家这个叔叔看从来没有急智,但现在看来可真是为那个堂弟事先演练过,他突然好奇起南王打算说什么。
“讲。”
南王顿时爽快的将无花教他的话说出来。
他说既然是陛下招人入宫,肯定没有不从的道理,但因为是私下下旨,知道的人也不多,到时在陛下面前,两位剑客不仅打不起来,还能成全犬子的心愿,陛下也能亲眼目睹两位当世剑客的风姿。
这想法可说两全其美,只要朱珵珺答应,不管西门吹雪会不会接受,他都有办法叫他来!
南王:“如此一来,没人知道他们两位已经上京,正好打消陛下您的顾虑。”
朱珵珺想想,这样一来确实办的不错,不过他还是调侃一句。
“怎么?我那个自从十岁过后就再未进宫的堂弟终于打算来见朕一面了?”
南王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不来京城,那张和皇帝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这次谋反的关键呢!就连儿子体弱多病拜叶孤城为师的多病也是为此世有意伪装出来的,一传十几年,想想都为自己儿子委屈。
不过再过不久就不需要这样了,南王眼底喜悦愈发浓厚,即使低下头,大叫“臣惶恐”,但还是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他此时心中必定是极激动的。
在南王走后,朱珵珺还跟身旁得宠的大太监说呢。
“我这个皇叔啊,太宠自己儿子了。”
大太阳柔顺道:“王爷如今这般岁数也只得一个儿子,多疼些也是正常。”
朱珵珺想起皇后宫里的小女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他现在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稀罕的紧儿!
南王出宫之后回到府邸,长驱直入的直接找到无花,满脸惊喜的说着事成了!
无花并不意外,但还是确认道:“说好的是那一天?”
南王展眉道:“中秋!”
无花颔首:“王爷定的日子好,因为不少人都想等着那一天确认传言真假,所以到时候,只需要做个推手,一定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南王不禁自傲道:“小皇帝信任我,可他信错了人,所以他这个皇位注定是我儿子的!”
无花恭敬道:“提前恭喜王爷心愿达成,计划圆满。”
南王大喜道:“哈哈哈,好说,好说!”
无花笑道:“也该通知世子一下了。”
南王收起笑容,但还是满脸喜色。
“对!你说的是,确实该通知他快些回来了!”
本来在皇帝拒绝提供出紫禁城时,决斗就该不了了之,然后更换地方,但是白云城身处南海,要前往长安必定早早出发赶路,所以接到消息时,叶孤城他们已经在路上。
南王把消息加急传给他们,就是想人不要半路回去,不过也正好,早前就为以防万一特意没让白云城一行人回去,现在叫人过来也不麻烦。
明天一到,人自然来了。
然而不仅来了,还带来一个让南王面色铁青的消息。
叶孤城的剑丢了!
绝世剑客,他们出名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们手里的剑。
一般情况下,想从任何一个剑士手里拿走剑都是极为艰难的。
因为从习剑开始,历经寒暑与剑为伴,同吃,同睡,寸步不离,到达叶孤城这等地位,剑无疑已经是第二条生命!
要让剑丢了,还是杀了叶孤城更简单。
但这件事就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长安城一处僻静的府邸里面,安静的仿佛没有侍女小厮在走动,精细华美的装修,却处处可见有钱人的低调富贵。
被南王满京城搜索的属于叶孤城的剑,却被屋主随意的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当起玩赏物。
这能让全江湖气疯的待遇,直到一人敲响府邸大门,才从不得而知,变成……
两个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啊,今年可能真犯太岁了,之前刚左肩背疼完,这将近五月月末了,右肩膀又开始疼,幸好之前的膏药还有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