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敏真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床,光着脚走到主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紧闭着的,可是依旧有争吵声隐隐从里面传出来。
“顾元卓,我不是你金屋里藏的娇。我有交友的自由!”
江雨生是真的动了怒,语气冷峻,夹霜带雪。
而顾元卓更是在盛怒之中:“吃豆腐脑都分个咸甜,你却偏偏要同一个垂涎你的小基佬做朋友,还浪里白条……”
“是你心思不干净,便看什么都肮脏龌龊!你自己有多少朋友,也不是没有在我面前暧昧打闹过,我从来一笑了之,给过你半个脸色看?因为我信任你,也信任我自己的选择!”
“我也信任你,可你顾着和那小子调情,连敏真溺水了都不知道。”
“那本是意外。你这是借题发挥。”
“你如果在意我,就不该给那人可乘之机。”
“他又怎么我了?况且,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你这个月回家才几次,又好好和我说过几句话?你付出过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顾元卓狂怒咆哮:“我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我们俩,为了我们的将来!”
“不!”江雨生冷静道,“你的事业终究是你个人的,旁人能分享你的喜悦,却分享不了你的成败。我也是个独立的人,可以对自己的将来负责,不需别人替我承担。”
顾元卓一时语塞。
恋人年长且阅历比自己深厚,吵架的时候就容易被镇住。对方总有各种无懈可击的理论,让你哑口难辩。
“你……”顾元卓粗喘着,“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以为我们是一体的,但是你并不这么觉得,是不是?”
江雨生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卓。只是人与人,本就是独立的个体……”
“所以说,”顾元卓打断他,“你并未真的看好和我的将来,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没有安全感。”
这下轮到江雨生哑口无言。
敏真隔着门,都能感觉到舅舅的尴尬和无奈。
对话到这里,早就和下午的艳遇及意外无关。这对恋人第一次探讨到了这么深层次的话题。
异性恋人尚且会为了将来忐忑不安,更何况同性恋人呢。
岁月还那么长,时光还可以走那么远。一个人觉得我们可以相守一生一世,另一个人却觉得未来还有许多变数。
敏真听到江雨生低声说:“元卓,我爱你。”
顾元卓苦笑:“你爱得冷静理智,感情就像一份投资,随时可以撤股逃市。”
“不。”江雨生坚定地说,“我若理智,当初根本就不会跟你走。你要这样想,那太辜负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感情了。”
顾元卓沉默了。
江雨生说:“我爱你绝对不比你爱我少,这点我要你信任我。”
顾元卓低声说:“我信你,雨生。可你不知道,你总是有一股孤傲在,让我觉得你其实并不那么非我不可。我不能接受,在我全力奋斗的时候,你却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好战友不该这样。”
江雨生反而笑了:“我却觉得这理所当然。我们中总有人要去规划后路。你不做,那就我来做。”
因为他已不是能为爱一往无前的少年人。但这也不能否认他爱得不真挚深沉。
这夜,江雨生独自睡床上。
顾元卓在书房里工作到后半夜,裹了张薄毯睡在沙发里。
其实没人能入睡。江雨生睁着眼在床上辗转了数个钟头,终于起身下床。
他轻轻走进书房,站在沙发边,借着月色打量着情人满是愁苦的俊脸。
当初把他拽入爱河的,不就是顾元卓这飞蛾扑火的热情?
他少年离家漂泊,尝尽人情冷暖,世道凉薄。外强中干,嘴上不说,其实内心最渴望温暖和归宿。有人爱他一点点,他都感恩戴德。
顾元卓的感情就像喷薄的岩浆,铺头盖脸落下,让他无处可躲,只好束手就擒。
在遇到江雨生之前,顾元卓原本喜欢的一直是异性。江雨生也对此总怀抱愧疚,觉得是自己引导顾元卓走上了一条荆棘路。
他要更包容,更稳重,顾虑更多。又要顾及恋人的自尊心,不能明摆着把他当孩子。
这么麻烦,如果不是真的深爱他,谁耐烦花那么多精力?
可是,他的这个大男孩,似乎还不懂许多道理。
江雨生无限怜爱地注视着顾元卓的睡颜,轻轻替他拉了一下毯子。
起身正要离去时,腰被一双手臂抱住,整个人被拖进一副滚烫的怀抱之中。
顾元卓也许根本就没睡着,先前没吭声,想必也憋得很辛苦。江雨生跌在他身上,同他面对面,看他还是一脸委屈,倒是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对不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一旦说出来了,后面的对话就好进行多了。
顾元卓紧抱着江雨生,说:“是我吃醋了,口不择言。我太累了,心情烦躁,拿你做了出气筒。”
江雨生躺在他怀里,轻声说:“元卓,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挡刀棍子弹。”
顾元卓笑,胸膛振动:“万幸我们并不活在警匪片里。”
江雨生也笑起来:“是啊,考验爱情哪里需要枪林弹雨。生活变革中的琐碎小事,才是最磨人的。”
顾元卓撩起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雨生,我最怕失去你,胜过一切。”
江雨生说:“你想太多。我这么个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顾元卓说:“你要是女人,我一早就娶了你了。”
“婚姻只是承诺中的一种,世人将它看得太重。你又见过哪一桩婚姻留得住真心要走的人?”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呵!这就是少年人的爱中最感人的一点。他们最不吝啬对你说“永远”。
不像情场老将,连明日约在何处吃晚饭都不肯轻易定下来,还要回去研究了日程先。
江雨生说:“只要朝着共同的目标一直走下去,我们又能分开到哪里去?”
顾元卓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最近太忙。但是我工作的时候一直都很想你。”
江雨生起身,哑声问:“是吗?有多想?”
两人在幽暗的书房里脉脉对视,呼吸灼热。
江雨生走过去,把书房的门反锁上,又走回沙发边,笑着向情人伸出来的双臂俯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