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两!”率先喊价的是赵石, 之前从千问老人手里买来的刘鬼手的消息,让四海盟风光了好几天, 他本人对万鬼王一事倒并不热衷。谁都明白,倘使能够铲除万鬼王, 必能一朝冠誉天下,可惜四海盟在安阳算个地头蛇,走出安阳能到达哪个程度,赵石心里很清楚。
今次就当还个顺水人情。
“两万两。”帘子后面传来一声闷笑声。
赵石一时也难不准千问老人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三万两。”一道声音有些犹豫道。
“恕我直言,”说话的是在场人中唯一的女人,她的身形枯瘦矮小, 脸上蒙着黑纱, “谁知道画里所作的是真是假,若是你随意涂描个几笔,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帘子后的人沉默几秒,道:“第一个买家到手后, 看完可以告诉你们答案, 毕竟有些事是做不了假的。”
话说的云里雾里,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枯瘦的女人成为首位买家。
长尺停留在画卷上方:“哪一幅?”
干枯的手指点了下第二幅。
“眼睛么……不错的选择。”
尺尖轻轻一拨,画卷直接飞出,稳稳落在枯瘦女人的手中。
她伸开手掌,掌心泛有微红,可见刚才画卷掷出的力道不小。
如此, 枯瘦女人对帘子后的人更加感兴趣,不管画是真是假,和一个实力强横的人搭上关系,总归是好事。
这笔买卖做的不亏。
“飞羽楼主,姚海凤。”
简单的自我介绍,算是示好。
“飞羽楼主,眼光很好。”
姚海凤微怔,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手上的画卷。
她立刻退到一个角落,确保周围人不会瞄到画中内容后缓缓开卷,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合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良久,轻叹一声:“果然做不了假。”
这句话把在座的兴趣彻底勾起来了,然而姚海凤自看后,便坐回原位,一言不发,并没有参与第二轮的拍卖。
“我说姚妹子,”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和她是老相识,忍不住道:“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姚海凤:“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又道:“既然是真的,第二轮的拍卖……”
他话还没说完,姚海凤便是连连摆手,苦笑道:“无福消受。”
听她一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第二轮拍卖价格水涨船高,最后的买家花了整整高出五倍的价钱才买到手。
船上的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姚海凤眼神飘忽不定,先一步离开。
林寻没有阻止,继续主持接下来的拍卖。
春雨如针,又细又密,这场雨来得突然又恰逢晚上,带来不少寒意。
一匹黑红色的马疾驰在路上,到了一个转弯处,马嘶鸣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姚海凤反应极快,左手按住马鞍,一个侧身稳稳落地。
雨珠溅落,路口一条银色的线几乎和雨夜重合在一起。
姚海凤冷笑道:“怎么,就连官府的人都来凑热闹?”
“好眼力。”为首的男子索性摘下面巾。
姚海凤:“兴师动众,难不成竟是想狮子大开口,将其他四位买家一并吞了。”
“姚楼主说笑了,”男子手中的青月刀在夜色中泛着森冷的光芒:“画是其次,只是飞雨楼最近生意做得太广,甚至都打起私盐的主意,安阳怕是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听到‘私盐’两个字,姚海凤面色一变,“朝廷抓人总要讲个证据。”
“对死人永远不用讲证据。”男子狞笑一声,举刀砍了过去,身后手下跟着进行围攻。
双拳难敌四手,姚海凤整个后背被划出好大一个刀口,面对不断挥来的乱刀,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我死,你们也别想好过!”
她将画扔出去,从簪子中取出一枚药丸吞进嘴里,催动内劲,胳膊立时凸起,快速膨胀。
“坏了。”男子心中一惊,江湖上不乏有人在最后关头保留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后退!”他大喊道。
然而已是太迟,枯瘦女子的双臂直接炸开,血肉溅到四周的官兵身上,离得最近的男子脸上的肌肉霎时熔化,半边都是白骨,捂着脸惨叫几声便倒了过去。
其余官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伤势不重,毒却致命,炸断两条胳膊的枯瘦女子则是当场毙命。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
宝马被猛地勒住,马上的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前方的地都是血水,被雨水稀释后,腐蚀力要小了许多,最中间的一具尸体只剩白骨架,唯有一根簪子表明死得是一个女人。
确定没有一个活口,来人慢慢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此刻他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显得瘦削又苍白。
冷安在没有探听到两个师弟的消息后,一路直下,连日来的奔波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本欲将安阳作为下个落脚点,暂时休息半日,没想到就碰上了这档事。
他仅来过安阳几次,对城里的实力划分不是太了解,认不得飞羽楼楼主,倒是死去的另外一些人,从他们佩戴的武器不难辨认出身份。
官府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冷安很快看到被扔到路边的画卷,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说来奇怪,正常的纸被雨淋湿后随便一拿便会造成损坏,这幅画卷却是完好无损。
非但如此,雨水从上面浇过去,就像从绸缎上滑过,除了表面的凉意,纸张完全不受影响。
摊开看,上面只画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有生命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冷安猛地松开手,画卷坠落在地,污泥就要沾上来的一刹那,周边泛起一阵红光,画面如初。
“鬼王图!”他失声道。
万鬼王全盛时期,最令人防不胜防的便是鬼王图,此乃万鬼王用自己血肉所作,鬼和人不一样,他们不受制于形体,环境,万鬼王更是将这一点发挥到淋漓尽致,这些画就像他的无数个分|身,只要他想,就能通过画像来监督想要对付人的一举一动。
甚至有传言说这些画像就是一个传送门,万鬼王随时可以从画里走出。
正因如此,曾经有近十年的时间,天下人谈画色变,卖古卷诗画的几乎绝迹。
鬼王图最大的特点便是水火不侵,落日山后,万鬼王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杳无音讯,鬼王图随之消失。
冷安盯着脚下的鬼王图,无奈摇头,不论前因是何,鬼王图每次出现都是伴着血雨腥风。
他重新将画像拾起,卷好后挂到背上。
冷安心中怀揣着众多疑问,例如这些人死前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这幅画上单单画着一双眼睛。
今天注定他不会走得太顺畅,还没走多远,宝马就自动停了下来,马身发出轻微的颤抖。
前方有十几个白色身影,脚不沾地,此刻,正用空洞的双目注视着他。
冷安下马,伸手拍了下,宝马跑到另外一棵树下,他抿了下嘴……暗叹不妙,师弟还没找到就先碰到夜鬼了。
这是最低级的几只夜鬼,完全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低级并不代表他们实力不强,恰恰相反,通常这种夜鬼实力相当强悍,他们普遍智商不高,喜欢暴力和厮杀,对人血的需求非常大。
对付几只夜鬼不在话下,倒霉就倒霉在喜血类的夜鬼大部分是群居,他回头一看,果然山头已经出现了不少夜鬼,正在低头向下观望。
冷安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主动发起攻击。
凶残邪恶的夜鬼在他手下毫无招架之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头开始有些昏沉。
冷安伸手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将嘴唇咬出血保持清醒,正当准备要浴血混战时,原本正在不断向他发动攻击的夜鬼突然像感受到什么,不安地来回转动脑袋,最终竟然排成几个小队飘着离开。
大雨滂沱中,冷安看见有一个人,负手站在前方,身着白衣,带着能与山川比肩的气势。
“我救了你。”白袍男子第一句话便是道。
他的目光在看到冷安背后的画卷时有些许的惊讶:“看来我的首位买主出了些不好的意外。”
冷安竭力稳住身子:“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千问,千问老人。”
白袍男子拉着一把二胡一样喑哑的嗓音,冷安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这样的男子应该拥有更好的音色。
他在来的前一个镇子,听过有关千问老人的事情,此人最近才崛起,号称无所不知。
一个黑点在空中划过。
林寻伸手一接,居然是沉甸甸的银子。
冷安:“可有见到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又或者是穿着落灯观道袍的人。”
林寻不说话,只是在强调自己救他一命的事实。
冷安无奈:“你想要什么?”
下一秒,林寻已经来到他身边,在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冷安下意识身体有些发麻。
一阵舒缓的香味传来,他感觉头越来越重,最终双眼不受控制地合住,彻底陷入昏迷前,冷安听到回答。
“――你。”
……
干净的卧房,睁眼是熟悉的环境。
“醒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冷安侧过头,挣扎地坐起来,冰毛巾从额头滑落,“师父……”看了看周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和夜鬼作战,然后遇见一个莫名其妙的白袍人,后来的事情则是一片空白。
“你被下了迷药,被马驮回来的。”
冷安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
千江月:“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脑海里闪过各种光怪陆离的片段。
救命之恩。
“你想要什么?”
“你。”
一连无数个‘你’像是烟花一样炸开。
冷安失神道:“我想起来了。”说着抓住千江月的手腕:“他说他要我。”
千江月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再看他。
冷安还是沉浸在记忆里,“他说他要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