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刚坐下没多久,鼻涕就开始跟拧了开关似的一个劲往下淌。他心道不妙,八成是刚才湿着袖子坐了半天,冷风一吹就着凉了。
魏晋自称身体好,其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时怕晒黑从不接触日照,感冒这种事在换季时是保留节目。他并不怎么在意,倒了杯热水翻出感冒药来吃了。
倒是李毅问了句:“感冒啦?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不用,我睡一觉就好。”魏晋形象大过天,让他挂着鼻涕穿过半个校园,比杀了他还难。
“哦。那你好好休息。”李毅也只是客套一句,见他还在揩鼻子,生怕被传染了,抓起书包说:“我也得去图书馆。”就出了门。
李毅是这个寝室的室长,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寝室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原本是最适合当室长的和事佬性格,谁知道他交了个女朋友之后居然直接跟人去校外同居了,常年不回来住,他的空床铺成了全班同学的亲戚朋友来访时的黄金借宿位,赶上旺季还得提前一周预约。
年纪最小的那个,据他本人说是个写手,可是具体写些什么却从不给他们看,一天到晚躲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去,窝在盆栽后头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打字,经常打到半夜才偷偷回来,黑眼圈经年不褪。
最后是魏晋。
李毅说不上来他究竟哪里不正常,但就是令人本能地不想接近。也许是那高级质地的一尘不染的大衣,也许是那花式打法的围巾,也许是那围巾上淡淡的香味,让这家伙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并且谁也没有拉近距离的意思。
总之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李毅不止一次地想。
李毅出了门就不肯轻易回去了。他走之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魏晋一个人。魏晋又硬着头皮翻了一会儿陈景润,还有洛宇提到的其他几个数学家,最后实在看不进去了,脑袋深处开始隐隐作痛,喉咙里也干疼了起来。
刚才的药显然没能把感冒的势头压下去。魏晋又倒了几杯热水慢慢喝了,就爬上床盖上被子,忍着头疼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他被尿憋醒,窗外天已经全黑了。被窝冷得像冰窟,他鼓了半天勇气才掀开被子下了床,摸去门边打开了灯,脚下发飘地出去解手,又飘回来钻进被窝,顺手把放在床尾的衣裤通通扯到了被子上盖着,边发抖边摸出手机给王芝发短信。
“我好像发烧了。”
“什么!”王芝回,“湿着衣服享受冬日的寒风而已,居然就让人发烧了?!好惊讶!”
“……”魏晋没力气跟她抬杠。
好在王芝想起那水也是自己泼的,好歹良心发现:“你怎么样,我去你楼下等着,你出来我们去医务室?”
“不要,带点晚饭给我就行。”
“大哥我进不去男寝。”王芝发了一条,又追了一条过来,“对了,我让洛宇给你送吧,他号码多少?”
“不!!!”
“为啥呀?”王芝觉得这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
“你别管了,我自己解决!”魏晋挣扎着爬下床冲了碗泡面。这玩意儿他虽然不常吃,但作为大学生标配,抽屉里还是常备几包的。
魏晋鼻子堵着毫无胃口,强迫自己往肚子里塞了点东西,剩下大半碗撂在桌上,倒头又昏睡过去,连王芝之后发来的短信都没理会。
洛宇接下了接近学弟打探王芝的任务,就琢磨着先表达一下关心。到了晚上他写短信给魏晋:“回去之后没生病吧?”
结果发出去半天都没收到回应。
洛宇想着多半是有事在忙没看手机,但到底还是有一丝担心,等了几分钟后,索性拨了电话过去。
彩铃循环了几遍,洛宇快要挂断时,那头接了起来。
魏晋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嘶哑着:“喂――”
“你病了?”洛宇皱眉,“那不打扰你了,吃了药好好休息。”
又是半天没声。洛宇心中狐疑,一连“喂”了几声:“魏晋,魏晋你怎么样,你旁边有人吗?”
“……学长……”
洛宇“蹭”地站了起来:“你寝室在哪,报给我。”
魏晋整个人晕得星辰斗转彩云追月的,迷迷糊糊地报了寝室号。洛宇又问:“几号楼?”
“嗯?……3号……”魏晋忽然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等等!学长!你不要来!”
“啊?”洛宇都走到门口了,身后的老杨和金正恩出声询问,他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稍等,“说什么呢?”
“不要来!”魏晋眼皮是肿的,鼻头是红的,哑着嗓子撕心裂肺地从灵魂深处发声,“我没事,你别过来!真的!求你了!”
“我擦他都烧得在说胡话了。”洛宇直接挂了电话,“我去看看,别整出人命了。”
“快去快去。”室友们说。
魏晋对着挂断的手机呆了半晌,思绪又停滞了,身体陷在床铺里不断下沉,直往地底沉去。眼帘像被重物压着,他在半睡半醒间苦苦挣扎,身畔尽是魑魅魍魉在推来搡去……
遥远的某处传来了开门的声响,霎时间天光大亮。魏晋被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只见一个身影立在床边,遮挡了后方射来的灯光,仿佛披着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