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栖凤宫中, 皇后刚出乳浴,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由着宫女为她修磨指甲。
姜嬷嬷悄声进来, 恭敬说话:“娘娘,您凤寿宴的请帖单子已经写好,还请您过目。”
皇后蹙眉, 她抬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铜镜,从铜镜细瞧自己的脸。
姜嬷嬷赶紧接了一句:“娘娘容貌世无其二,风华无双。”
姜嬷嬷这话可不是奉承。皇后的美貌远扬四海,甚至曾有番邦异族朝见时,跪拜只为求一见。她如今三十有三,没受过苦楚,依旧明艳,又多了几分少女不会有的风韵, 何况她有着天下女子无可企及的风度气质。人人惊于她的美貌, 那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只能仰望的高高在上的美艳。
“一切从简, 能不请的人就不必来了。”皇后将铜镜递给宫女。
皇后并不喜欢这一年一回的凤寿宴。生辰而已,有什么可庆贺的, 凭白要见一群无聊的蠢货。可她是皇后, 这事情推不得。
姜嬷嬷应下。她心里早就有了数。作为皇后手下得力之人,办事滴水不漏。她早已想过皇后的各种态度,写出几份不同的名单。如今得了皇后的态度, 再取其中最合适的那一份名单就行了。
不过眼下倒是有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皇后的神色,见娘娘今日没有不愉,才道:“娘娘,大殿下很快就要回京了。”
皇后“嗯”了一声,神色平淡。
姜嬷嬷这下倒是有些摸不透皇后对大殿下的态度。
姜嬷嬷于是又说:“大殿下身边一直带的那个姑娘,这回恐是要带回东宫。”
“那个西泽的小香香?”皇后漫不经心地问。
“是那位香姑娘。”姜嬷嬷点头,“奴提起这件事情,是因为大殿下始终没给那位姑娘名分。奴算着大殿下定然能赶上娘娘的凤寿宴。若是大殿下将那姑娘带回了东宫,娘娘要不要给她个名分?”
姜嬷嬷说完,揣摩着皇后的心思态度。
在这宫里,听话是远远不够的。要能明白主子的心思,要能动脑子出谋划策。如今娘娘和大殿下之间有了间隙,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这正是姜嬷嬷出这主意的缘由。
“本宫怎记得那姑娘半路离开了?”
“是。后来大殿下亲自在丰白城找到了那姑娘。”
皇后轻笑了一声,道:“让之至今没给她名分,想来是要给个大的。本宫可不必掺和这闲事。”
“大的,这……”姜嬷嬷惊讶极了。
皇后打了个哈欠,慵懒起身,往里去。她有午眠的习惯,且极为重视,到了时辰便要歇下,什么紧要的事儿都要往后推。整个栖凤宫都安静下来,生怕扰了浅眠的皇后。
宫女脚步匆匆进来:“嬷嬷……”
前一刻对着皇后温柔得体的姜嬷嬷,瞬间冷了脸,压低声音:“也不看看时辰,懂不懂规矩!”
小宫女“噗通”一声跪下来,急道:“是陛下往这边过来了……”
“外面吵什么?”里面传来皇后已有些不悦的声音。
姜嬷嬷赶紧摆出笑脸,进去禀告。
皇后脸上的愠色稍淡,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去接驾。
宫人跪了一地,皇后浅浅地一福,迎上去:“陛下怎这时候过来了?”
“刚在前殿见了几个臣子,回来的路上被日头烤得犯困,经过皇后这里,便来避避日头。”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跪了一地的宫人免礼。
皇后浅笑地挽起皇帝的手臂,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这午后的日头是足,烤得人犯迷糊。我也刚要睡一会儿。”
两个人绕到里面,宫女轻轻关上门。皇帝略显疲惫地躺了下来,皇后懒懒偏坐在床边,拿了宫女手中的羽扇,为他轻轻扇动。她的目光落在皇帝鬓间的华发,微微出神。
不多时,皇帝睡着了。皇后将羽扇递给宫女,她侧躺在床榻外侧偎着皇帝,也很快睡着了。
三日后,卫瞻一行到了京城。
霍澜音挑开垂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京城。
纪雅云打着哈欠醒来,她揉着眼睛问:“是到京城了吗?”
“是,已经到了。”
纪雅云挽住霍澜音的手腕,说:“我得回家去啦,爹爹不知道要怎么罚我。等什么时候有空了,你来纪家找我玩呀。”
“好。”霍澜音含笑答应,心里却明白她若是跟着卫瞻进了宫,哪里还能轻易出宫。
“殿下,下官教女不善,特来给殿下请罪!”纪智渊身为卫瞻的亲舅舅,仍要跪地请罪。
马车里的纪雅云吐吐舌头:“糟糕,爹爹追来了!我得走了……”
纪雅云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朝着纪智渊小跑而去。
看着纪雅云跟着她的父亲离开,霍澜音有些羡慕。
不过片刻之后,她黛眉轻蹙,心中有几分不解。纪雅云跑出京城寻找卫瞻的事情应该不会人尽皆知。纪家就算为了女儿的名声考虑,也会将事情瞒下来。可纪智渊当街相拦,接女儿回家,这明摆着告诉所有人纪雅云去找卫瞻。
身为父亲怎么会不在意女儿的名声?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确信纪雅云将来会嫁给卫瞻。
霍澜音抬眼望向马背上的卫瞻。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入京城,她便觉得卫瞻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不太一样,有些陌生了。
霍平疆带着玄甲军先一步离开整顿,只留下一队侍卫护送卫瞻入宫。从城门至皇宫,亦是不短的一段距离。
正从小窗往外瞧的霍澜音,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让之!”霍佑安打马追来。
卫瞻勒住马缰,等他追上来,道:“你怎在京中?”
“说来话长,不过能调回京中正合我意!”
霍佑安与卫瞻并驾,压低了声音,道:“重立储君的诏书已经拟了。你重新上朝的第一日就会颁下来。”
卫瞻脸上没什么表情,并不意外。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霍佑安忽然放慢了马速,等霍澜音的马车追上来,他停在车窗旁,嬉皮笑脸:“呦,小狐狸精跟到京城来了。你这该不会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霍澜音猛地放下垂帘,遮了霍佑安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更是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啧”了一声,“这么不经玩笑的?以前不是挺能言善道的。”
卫瞻瞥了他一眼,霍佑安耸肩,打马追上去。
马车里,莺时小声劝:“姑娘,别生霍小将军的气了。他说话总是这样。姑娘可教过的,生气伤身,不能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生气。”
“我没生他的气,就是懒得搭理他。就是……”霍澜音叹了口气,心事压在心口。
她之所以来京城,是为了她的母亲。如今终于到了京城,她却不能立刻飞奔到母亲身边,而是要跟着卫瞻进东宫。东宫是什么地方?牢笼一般,进去了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纵使卫瞻答应令太医去给母亲诊治,纵使卫瞻允许她去看望母亲……
她还是想飞奔去寻母亲,现在立刻马上!日夜照顾,守在她身边。
霍澜音不轻易许诺,可也一诺千金。她对卫瞻说她愿意试着去喜欢他,卫瞻听了嗤之以鼻,以为她骗他,以为她利用他带她回京城。
可霍澜音说那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若她现在对卫瞻说先不跟着他进东宫……
卫瞻本来就怀疑她别有用心,她若真那么说了,以卫瞻的性子,霍澜音真的担心弄巧成拙,将他激怒。霍澜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愁思爬上心头。虽然卫瞻这一路像模像样的,可她见多了他暴戾的样子,毫不怀疑将他激怒的结果,只怕又落得一个被绑着抗进东宫的后果。
霍澜音思量再三,觉得眼下不是离开的好时机。大不了进了东宫后,花些心思去哄问卫瞻,慢慢磨去他的疑虑。
纵使心急如焚,也只好暂且压下。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
霍澜音从侧面的窗户看见外面大片红砖绿瓦,知道皇宫快要到了。
马上忽然停下来,霍澜音身子前倾,扶了一把车壁。
“敢拦殿下车队,好大的胆!”侍卫呵斥。
“下官周自仪,参见殿下。”
车厢里的霍澜音身子一僵,继而猛地抬头,眸光微颤,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瞻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的周自仪,而后微微侧首,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他问:“何事?”
“得知家妹与殿下同往至京,特来接她回家。”周自仪一身茶白的长衫,身量修长单薄。他端正而立,目光干净又坚定。整个人裹着一股书卷气,眉宇之间又含着一股正气。
卫瞻懒懒一笑,道:“孤要带她进东宫。”
周自仪朗声道:“家妹未曾婚嫁,一日未曾冠夫姓,一日就是我周家人。下官今日来接她回家,合情合理。望殿下放人。”
“有意思。”卫瞻笑了,“今科状元是吧,你这是在给自己的妹子求名分?”
“非也。”周自仪正视卫瞻,“殿下以人为药,已是大谬。”
“大胆!”侍卫训斥。
周自仪毫无惧意:“殿下以人为药,是为不仁。君不仁,民心轻,既为乱。”
侍卫拔刀,将他围住,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霍佑安开口:“听闻状元郎无不敢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下官既为谏臣,若不感言则为庸。”
卫瞻极烦与这群文官打交道,他语气里已有几分不耐:“若孤执意带你妹子入宫,你当如何?若治你个不敬之罪就地正法,你又当如何?”
周自仪一掀长衫前摆,跪下,脊梁挺直。
“下官苦读圣贤书十数载,学理明德,一朝高中为天子门生。今日于天地之间,唯高呼一声——学生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v章字数终于满30万字了。如果一路追下来没有跳订的话,这两天就会收到10瓶营养液!!
然后……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