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一见到宏明帝, 立刻哭嚎着朝他扑了过去:“皇上!皇上饶了奴婢吧,那些事情都是淑妃娘娘指奴婢做的,奴婢家人被她控制,不得不听她的命令啊!”
淑妃?关淑妃什么事?宏明帝心里惊疑, 手上却是下意识的捏紧了腰间的荷包,他忽略宫女的哭声,严肃的看向陈炳:“你将这两人带来是何意?”
陈炳没有回答, 事关淑妃和大皇子的母后,他不便旁观转身去了外室。
这宫女的精神状态极不正常, 状若疯狂的跪在地上磕头:“皇后贤良, 奴婢不想杀了她的, 都是淑妃娘娘指使的!”
皇后?一听清宫女模模糊糊的话,宏明帝浑浊的双眼中立刻爆出一阵精光,像一匹嗜血的狼一样走到宫女面前, 呼吸急促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什么?皇后是怎么死的?”
他胸膛急剧起伏, 明显呼吸不畅, 吓得苏公公立刻跑上去给宏明帝顺气:“皇上您别急,别急!”
苏公公一边安抚着宏明帝, 一边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宫女,看清她凌乱发丝之下的容貌, 不由惊讶的叫出了声:“你是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当初淑妃薨了之后,你不是也病逝了吗?”
那宫女明显陷入癫狂,压根听不清苏公公的话, 时而状若疯狂的磕头,时而满面恐惧的叫到:“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是淑妃指使奴婢将大皇子推下水的!大皇子马上的手脚是三殿下做的,不是奴婢啊!”
皇上刚微微平稳下的呼吸,因为宫女的话又是一顿,他扶着胸口,指着那宫女道:“给我问!给我问清楚,媛媛是怎么死的!”
他又看到那个垂垂老矣显出日暮之相的老太医,转而对苏公公道:“问他,给我问他!”
那老太医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往年自己所做错事一一道来:“启禀陛下,当年皇后病逝,是淑妃娘娘差臣在皇后娘娘养生的药汤中下了毒.药。”
“此药进展缓慢,先是皮肤发红发痒,继而溃烂,若是不治自会痊愈,若是与治疗皮肤的某种药物相结合后,就会转而侵犯人体内脏,最后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此药也给大皇子下了,可大皇子平日服用的一味药物与治疗皮肤的药物相冲,于是大皇子并未用药,才会幸存……”
随着这老太医的一言一语,当初皇后死前的所有症状一幕幕闪现在宏明帝眼前。他记得皇后当初皮肤上突然就起了疹子,所以有好几日并未侍寝,当时他的媛媛还怕他染病将他据在门外。
那时大皇子脸上也出现了如此病症,他只以为大皇子与皇后亲近,才染上此病。
日后大皇子痊愈,而皇后皮肤痊愈后身体却一天天衰败下去,所以当时所有的太医并未将这红疹与皇后日后身体的衰弱联系在一起。
苏公公被这老太医的话惊了一跳,他便说皇后之前并未显出病症,最后怎么年纪轻轻就内脏衰竭如老人了呢?
听着这老太医的一言一语,苏公公心底一阵阵发冷。若是这人此话不假,那这淑妃娘娘是要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同时置于死地啊,要不是大皇子自小体弱……
想到这,苏公公心里下意识的又有些怀疑,这大皇子体弱,莫不是也是那淑妃娘娘动的手脚?
不怪苏公公现在竟然会稍稍替大皇子着想,虽然大皇子从没来过景阳宫看望宏明帝,但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宏明帝所喝药汤也是改良了多次。
不说大皇子于政事上的勤恳通达通达,就单看他费心给宏明帝找来的神药,苏公公就不信这大皇子真是像表现的这样冷血无情大逆不道。
且苏公公见惯了宫中的腌臜事,知道皇后死后皇帝独宠淑妃给大皇子带来的伤害,更能想到大皇子对宏明帝的复杂感情,所以心中慢慢也有了自己的思索。
但是宏明帝可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苏公公怕宏明帝吃不消,密切关注着宏明帝的脸色。
他只见这个年老的帝王脸上面无表情一片空茫,宏明帝听了老太医的话,又转头看着那个呓语的宫女。
“是三皇子推了大皇子……”
“是三皇子将大皇子的课业烧掉……”
“是三皇子害大皇子落马……”
“是三皇子……”
宏明帝脸色几变,先是震惊,后是茫然,最后显出一种极端的痛苦。
最终他目光沉沉的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半晌之后嘴唇哆嗦了一下,吐出一句话:“朕,不信!”
“定是那孽子,差人来骗寡人,你们以为这故事编好了寡人就会信吗?”
宏明帝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的一袖子拂落桌上的各种饰品,指着那老太医和宫女道:“给朕拉下去,打八十大板!竟然敢编造谎言来骗寡人,这可是欺君之罪,给朕诛他们九族!”
那个垂垂老矣的太医,并未被宏明帝的怒气吓到,他深深的跪伏下去,口中说道:“草民句句属实。草民坏事做尽,丧尽天良,早年风光无比,晚年家族破败亲人均无缘无故离世,皆为报应。只愿此番坦白,能为来世积德。”
这时,陈炳又领了一批人进来。
这些人均是天牢里的死囚,被喂了当时皇后服用的毒.药,各个阶段的状况极为真实的呈现在宏明帝眼前。
宏明帝双目通红如泣血一般,他仔仔细细一瞬不瞬的扫过几位死囚,突然踉跄一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卿云离了京迅速的朝着湘州赶去。
夜晚下起了小雨,他的几位随从怕他着凉生病,于是商量了一下住进了沿路的客栈。
沐浴过后,卿云看着手中传来的密报,讽刺的扯了扯唇角。
三皇子在京城有人,他在三皇子那边自然也安插了眼线。看到密报中提及镇北将军和三皇子的冲突以及杨辉的表现,卿云着重在“戚将军愤怒至极,甩袖离去”一句上扫了扫,轻哼了一声。
他带着人马从此地路过,看到周围一些做农夫打扮却手脚粗壮孔武有力的男子,自然知道此地应该就是戚岳和三皇子的驻地。
此次去往湘州,卿云虽未带太多人马,但以那个男人的机敏,应该不会察觉不到他的到来才对。
呵,管他来不来。
卿云收回心思,又看了看陈炳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张药方。
宏明帝早就寿元已尽,是卿云用药硬生生的吊着他的命。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方法,宏明帝今日服药频繁,效果已经大不如从前。
所以要想让宏明帝活下来,卿云还要费心改进药方。
想到宏明帝的表现,他嘴角讽刺的笑意更浓。不知现如今宏明帝乍然知道他原以为贤良淑德,宠爱异常的淑妃竟是个毒妇,原以为正大光明豁达开朗的三皇子,竟是一直心思阴沉连亲兄弟都能陷害的饿狼,会是什么反应?
尽管陈炳心中说道宏明帝大发雷霆,卿云却不怕他不信。因为宏明帝并非不信,仅仅是不敢让自己相信罢了。
戚岳领着几个兄弟走进了客栈,他一边朝小二要了酒,一边暗中观察着旁边一桌上的几个带刀侍卫。
“老大,京城来的。”军师朝他使了个眼色。
扫过侍卫刀柄上的标志,戚岳哪里不知道,这些人不仅是京城来的,更是出自皇宫。听说大皇子已经离京南下,算算日子,若是速度快也该来到了这里。
目光隐晦的往楼上客房望了一眼,大皇子现在也在客栈中?
但是除了这几个侍卫之外,客栈外仅有几匹御马,两辆马车,又无军队护送。若是皇子出行,这队伍也太过寒掺了点。
低头隐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戚岳突然觉得他此时的疑惑似曾相识。
当初去青阳楼刺杀大皇子时,他便觉得大皇子周围人手不够,最终大皇子果然不在,包间内的只是那个青年罢了。
想到这,戚岳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那今日……说不定也是他?
这个念头让戚岳顿时雀跃了起来,也将他心中那股模模糊糊的疑惑压了下去。
近日里戚岳因为三皇子挑起战争的举动而烦躁的心情也慢慢好转,他想着若是青年面临着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又会怎样做?
三皇子一心用兵攻打京城,杨辉和他相劝并没有任何用处,而青年却能把本来暴虐阴沉的大皇子劝服的没有一丝错处。
戚岳目露慨叹,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楼梯上徐徐走下,当即连手中的酒都忘了。
果真是他?
军师也看到了那人,立刻心中一凛。他想起这位叫翔风的青年当初可是跟他们家将军打过一场,说不得就会把人认出来。
但军师转念一想,又放下了心。虽然那青年因为将军的伸手认出他的身份,但当时他和将军两人均蒙着脸,现在若是不动手到不一定认得出来。
一见卿云下楼,邻桌的几位侍卫立刻站了起来,恭敬道:“公子!”
“莫要多礼。”青年摆了摆手,施施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青年走进,军师心里一阵阵发紧,他想到这青年可是能跟他们将军打成平手,武者对他人的气息非常敏感,万一凭着直觉将他们认出呢?
将军受命镇守关北,照理来说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贸然从关北回到京城的,更别说还带着三队军队。
万一此时这青年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立刻就能将他们打为反贼,说不得连三皇子他们都会暴露,然后一锅端了。
军师在桌下捏紧了拳头,一抬头却看到自家将军像被迷住了一般,眼珠子几乎黏在了那青年身上,当即捂脸哀叹一声。
将军啊将军,你得记得当初你是去谋杀人家,不是去相亲的啊,怎么这会儿一点被抓住的自觉没有,反而满脸欣喜雀跃像见了老情人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某人越发火热的目光,军师见到那青年转过了脸,朝着这边桌子扫了一眼。
卿云目光玩味的扫过那个盯着他看的雄壮男人,这人身高九尺,身上肌肉虬扎,将身上的灰色短打衬的极为有型。五官也极为深邃,边关风沙的磨砺,更是给这个男人带上了些许说不出的魅力。
但现在,这张成熟威严的面孔上却透出一股傻气,莫名让人想到某种对外凶残面对主人却傻里傻气的大型犬。
那注视了他好几个世界的专注火热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的向卿云彰显出这男人的身份。
被这人傻愣愣的表情愉悦到,卿云心里嗤笑一声,就这个蠢样子还装农夫?
感受到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目露戏谑的扫过自己,戚岳只觉这人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片火热,双耳不由变得通红。
他这是认出我来了?
心中没有任何恐慌,戚岳心里反而破天荒的涌出一股欣喜,脑子里的谋划和冷静全都飞到九天云外,只是“腾”得一声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青年道:“好久不见,公子可是别来无恙?”
听见戚岳的话,军师一下吓得摔到桌子下面去。
得,他在这边担心别被人认出来,正主倒是自报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