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谁都没想到，纪绯居然会来休息室。

节目组其他的明星导师来录制一些舞台之外的环节，从未专程朝休息室送过东西，更别提纪绯这样咖位的大忙人了。说到底，他们只是幕后工作人员，需要随时随地配合节目组的时间。别说中断练习去休息室等待，哪怕因为其他拍摄工作要他们在休息室等上一天，他们也得等。

传言纪绯虽然又红又年轻，但实则不怎么爱与圈内人交际，性子偏冷傲一些。但无论是他上次斥责晓光的事，还是这次专程给休息室的工作人员送甜品，都令他传言里的冷傲性子多了份体恤和尊重普通工作人员的平易近人。

“纪绯又帅又暖心，真的吸引人啊，我都要成他的粉了！”这句评价是悠悠给他的，当然也得到了蓝雅和木花他们的一致认同。

然而，数个小时后当向倾晚再次坐在钢琴前给“平易近人”的某人授课时，却感受到了与“平易近人”完全相反的情绪。

她起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每回给他上课，他都是一幅冷淡模样。

但很快，她便发现并不是。

“你知道我时间很紧张吧？”客厅明澈的灯光洒下，将少年端丽的脸映的纤毫毕现，他眉间那些冷色愈发清晰，“你让我花在指法上的时间太多了，照这种进度两个月后我根本不可能达到电影需要的钢琴水准。”

她有些错愕的看向他，他抿了抿唇，侧头避开她浅澈的瞳眸，拧眉道：“你该更认真一点，向倾挽。”

向倾挽挑眉，关于指法的问题，她早就和他说过，要撑起五六级水平的钢琴曲，上课时一半时间都得花在这上面。也正是因为如此，起先一个小时的授课时间被改为现在的两个小时。

“你怎么了？”她搁在琴键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如果太累的话，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礼貌包容又克制的回应，无懈可击。

他却愈发不悦，瞥向她的眸光又冷又冰：“我没有说过想要休息。”

她点了点头，“嗯，那就继续，这段哈农再练习三遍，分别用连奏、断奏和跳音。”

“不练！”

她勾唇笑了笑，看向他，“如果对我不满意，可以换一个钢琴老师。”当初的合同上，写明了整个授课时间，若是中途毁约停课，就得赔偿十倍的授课金额。

那是一笔大金额赔偿，她不可能拿的出来，但若是他想毁约，这笔钱对他来说便只是小数目。

“你――”他转头看着她，眸底起了些恼怒。

“换一个更适合你的老师，或是听我的话继续练习，选一个。”她神色淡淡的与他对视，眸光沉静如水，依然是那种无懈可击的礼貌。

少年原本清澈的黑瞳此刻明暗不定，他的视线一次次从她脸上掠过，像是要穿透她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探究内里。

善善从二层的铁艺楼梯上下来，觉察到比往日沉闷数倍的气氛，有点担心的开口：“没事吧？”他们此刻并不在原先长居的酒店，而是搬进了纪绯新购置的错层精装公寓。

善善并不太明白纪绯为什么会选择在白城买房，他常年飞来飞去，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酒店，只在北城买了一套高层公寓，装修完之后也没住过几次。

白城近几年资源确实不错，但再好，总是比不过北城的，换句话说，这里不是他们的大本营，即便纪绯某阵子通告不忙，也会选择回北城休息。

所以前些天他突然发送给他一个房型资料，让他给他办理购房手续时，善善着实愣了一下。这套房子上下错层，近三百平米，精装修，高密保安，甚至连家电都一应俱全，只差拎包入住，房价甚至超过了他在北城购买的那套。

疑惑归疑惑，善善身为全能助理不可能去质疑自家艺人的决定。何况这件事旭峰都没提反对意见，小绯想买房，那就买呗，又不是买不起！

他们回来几天，从购房到入住，速度快到飞起，甚至连上课用的钢琴都到位了。他之前便是在楼上将一些日常用品一一归位，忙完下楼才发现楼下的气氛着实不太美妙。

“没事。”纪绯沉声回了句，翻开之前被他丢在一旁的哈农，冷着脸开始练习。

课程结束时，正巧善善去门外拿了外卖进来。

这套公寓保全严密，一梯一户，想要上楼，就得进电梯后按楼层密码，或是住户按下电梯上行许可键，电梯门和公寓大门之间有一个玄关，一侧是消防通道。

善善向来谨慎，特意出了公寓大门等在玄关，目送外卖员进了电梯才转头进屋。

他看到向倾挽收拾东西，便顺便招呼她一起吃：“都快十一点了，你应该也饿了，一起吃点吧，吃完我给你叫车！”

她笑了笑，还未说话，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立刻拧眉接听：“大功？”

立在餐桌旁正一一拆外卖袋的善善突然感觉到坐在一侧的少年瞬间紧绷了身体，他不解去瞅他的脸，发现他似乎怔侧着耳朵，在细听客厅那头的声音。

只可惜，向倾挽只开始时因惊讶而喊了声对方的名字，其后便低着头全程嗯嗯嗯，然后轻声说了句“我马上过来”，再之后便拿着包打开公寓门离开了。

她脚步匆忙，甚至都没回头和他们两个说声再见，连善善之前说叫车的事都忘记了。

善善下意识的再次瞥着少年，他咬着下唇，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原本红润的嘴唇甚至被他咬的有些泛白。

善善心里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微妙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可又因为下意识觉得不可能而没有深究。

****

纪绯的公寓位于白城新城区，在一条湖畔弯道的尽头处。公寓位置非常好，一侧是白城有名的清水湖，一侧是纸醉金迷的喧嚣城市，在公寓里时，俯瞰清水湖风景的同时也能将另一侧的都市夜景尽收眼底。

只可惜，这条湖畔弯道是一条死路，尽头处只有几处新开发的贵族楼盘，周边配套设施虽然齐全。但一般外面的出租车不会进来，而她手机最后的电量也因为刚才那个电话而耗尽了。

没办法网上叫车，路上又看不见出租车，她只能一路沿着整洁而冗长的湖畔弯道朝外走。

没多久她看到一个公交站台，她上前看了看，发现差不多已经快超出末班车的时间。

她决定先在这里等一等，如果时间超出10分钟还没等到车，她再步行离开。

站台建在湖边这一侧，她背后便是清水湖，对面则是一栋栋造型唯美的住宅楼。这里的住宅楼外墙都嵌有不同颜色的幽暗灯带，楼层都设计的很漂亮，衬着背后深蓝色的夜幕，有种繁华的迷离美。

一辆黑色的双门跑车从她面前的马路上开过，速度并不快，很快，那辆车在前面路段掉了个头，又重新开回来，缓缓停在向倾挽面前。

车窗降下，纪绯顶了顶棒球帽的帽沿，拉下口罩，那张精致端丽的脸露了出来，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原本柔和的下颌曲线微微带了些紧绷。

“上车。”他嘴唇轻动，丢出两个字。

向倾挽一时有点愣住。

他以为她不愿意，他长眉一拧，加重了语气：“发什么愣！上车！你不是要去找那个谁，我送你过去！”

向倾挽没有迟疑太久，在向他借手机叫车和直接上车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车门和车窗同时关上，车内开了空调，弥漫着幽淡矜贵的清香。她上车后自觉的系上安全带，他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但很快又有些懊恼的压下。

“地址。”他问道。

她报完地址，还说了声谢谢。

他输完导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清冷长眸意义不明的瞥了她一眼，随后一脚油门，车子一个甩尾，利落掉转方向，急速驶离。

目的地有些远，偏近城郊，这一片都是老式的住房楼，住宅区大门敞着，没有监控，门卫等同于摆设。纪绯驾车水准高明，悄无声息从敞开的大门滑进住宅区，四下扫了扫楼身，很快按顺序找到了要找的5号楼，将车子停在远离路灯的树荫之下。

她解了安全带的同时他也解开了安全带，拉上口罩戴好棒球帽就去推车门。

“你别下车！”向倾挽忙制止他。送她过来是一回事，下车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是夜晚他又这样全副武装，也保不齐被人认出来。

他现在实在太红了，国民度高。口罩和棒球帽也掩藏不了身形轮廓，如果被人拍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声音从口罩下发出，有些沉闷：“三更半夜你要一个人上去？”说着他再次去推车门。

她忙按住他的手臂，身体也因为阻拦他的动作而倾斜过去。

纪绯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不知道是她发端的幽香，还是衣服上的皂角清香。被按住的手臂上是微凉的软，那手指纤长，即便在灯光黯淡的车里依然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