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和燕南天已战了一夜。
碧血照丹青与纯阳无极剑也已缠斗了一夜。
眼见天际微明, 太阳刺破夜幕的边角似一把长戟将黑夜挑破, 纯阳无极剑终于在碧血照丹青上斩下一个细微的豁口。
这一道豁口就像是进军的一道号角。
纯阳无极剑浑身都在兴奋地发抖,而碧血照丹青则发出了不甘而恐惧的尖叫!
冷血从不知道刀剑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正如他也从未见过两把神兵生死相搏!若论剑术,当今天下第一是燕南天无疑,但移花宫的宫主邀月手执一柄奇异的暗绿短剑,竟也能和江湖闻名的第一神剑酣战一夜!尤其是冷血从未听闻邀月以剑术行天下, 移花宫名震江湖的从来都是它移花接玉的掌法!
以冷血的视角来看,能与燕南天站上一夜方才露出一丝颓色, 邀月已毋庸置疑是燕南天下第一人,他战了一夜,至天明方露败色, 就算是此刻低头认输, 也不是什么丢人没面的事情。
他该退了!
甚至连燕南天也惊于他的修为,他较之“另一个世界邀月”更加精湛的剑术,在纯阳无极剑压下了碧血照丹青后, 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追击, 而是给了邀月一个机会。
一个回头的机会。
燕南天眸中含焰,他盯着面前容姿绝世的白衣青年,渐渐也将他和自己记忆里的女人分了开来, 所以他开口道:“邀月, 你既在这个年纪能将明玉功练到八层,那你的心性便该比她更坚韧、天赋比她更高超。这天下这样的人很少,你有这样的际遇, 若寻正道,本可为这天下做许多善事。”
“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此刻收剑,去向你这一路来屠戮的所有人家道歉,去用你的余生补偿他们。那我今日便可以不杀你。”
碧血照丹青的悲鸣仍在,但邀月的面容却没有半分变动。
他依然像一块冰,又像一团火。
碧血照丹青败给纯阳无极剑了,但邀月却分毫不愿向燕南天认输!
他乌黑眼中似乎有深深的风暴,碧血照丹青豁口已显,他却更将全身的真气灌入剑中,一夕间竟是激得碧血照丹青妖异的绿光更甚几分,甚至就着两剑相交的豁口更往前撞去!
邀月讥诮:“燕南天,你怎么不干脆要我出家念佛?”
碧绿的邪剑生生迫上银芒的神剑!那豁口越来越大,可邪剑却也正是因为这般不要命的进攻,竟也在纯阳无极剑上撞出了细微的伤口!
这是真气的碰撞!
是明玉功试图击败嫁衣神功!
如果今日此地,执纯阳无极剑的,是这个世界里原本的燕南天。以燕南天那时的修为,他必然要败在这一剑下。只可惜邀月面对的,是一个对明玉功再熟悉不过,甚至是天下第一个练成了克制明玉功的嫁衣神功的神剑燕南天!
燕南天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眼里再无炎焰,银色的剑意慢慢自他瞳孔的最深处凝起。
该如何形容这一股剑意?
——是华山的绝壁、黄河的决堤、山崩地毁方能感之万一的压力。
那股剑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冷血未入战局,竟也觉得自己皮肤的每一处都似被剑锋凌迟!
而直面燕南天真正剑锋的邀月呢?
他束发的玉冠呯然四岁,一头黑发如瀑。他握着剑的十指已经沁出了血珠,他的眼角已几乎要被这无形剑意割裂。可他竟还是不退,不仅不退,他竟然微微一笑,仍是驱剑向前!
而他的剑,也终于在纯阳无极剑上辟出了真正的裂痕!
燕南天是真的惊讶了。
可邀月仍未收剑。
燕南天道:“可惜了。”
他剑意已成,这剑、这风、这天地万物、这一方空间,皆是他的剑意,皆被他的剑意充斥。
燕南天出剑了。
“邀月宫主——!”
冷血下意识道。
纯阳无极剑后,邀月浑身上下似在一瞬被万千把剑穿心而过。他握着碧血照丹青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瞬,紧接着,他的白衣在瞬间被鲜血染成了血衣!碧血照丹青叮当坠地,断成了两节,天在邀月的眼里流淌过,他坠在了地上,瞳孔有些放大。
他败了。
哪怕练上了第九层的明玉功。他竟然还是败了。
这天下还有燕南天这样的人,这天下竟有燕南天这样的人!
邀月微微张口,想要说一句话,却在张口的瞬间吐出的全是血。
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伤了。
——或许会死。
在天上流云极慢的走过他的瞳孔时,邀月终于对死有了认知。
——他原来也会死。
邀月觉得自己应该不甘,应该愤怒,可真到了这一刻他竟觉得平静。或许是人生中的一切都太过唾手可得,又或许是他一个人走的太快,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触。死了似乎也好。
毕竟败了还不如死了。他败了,本就不再有必要活着。
——不该这样的。
就在流云将要离开他的视野时,邀月忽然挣扎了起来。
不该是这样。
有什么不对,有什么是他想要得到的,那样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让他有着最强烈的、活着的感觉。那样想要得到的东西,让他清楚地看清生与死的区别!
他和移花宫的前任宫主不一样,他有着不可放弃的、最重要的东西——
邀月的手指动了动。
他似乎在念一个名字。
而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的五感似乎又渐渐回来了。
甚至他还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听见了马蹄声,听见了呼喊声。
他好像还看见了那样重要的人从马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向他这儿来的场景。
邀月的手掌动了动。
他好像……看见了江枫。
风秋不眠不休,跑死了马也跑空了自己的内力,好不容易找到了燕南天,还没靠近,就先被血腥味刺了一鼻。
然后她就看见邀月和破布娃娃似得躺在地上。
冷血见到风秋有些惊讶,他困惑道:“师妹?”
风秋挥了挥手算是回答,头也不回的去看地上的邀月。冷血见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风秋的来意。金风细雨楼和移花宫算是同盟,她来自然是为了救邀月。
冷血迟疑道:“师妹,你可能来迟了一步。”
风秋冷静道:“不可能。”
她道:“邀月没那么容易死。”
燕南天看见了风秋,他已经收了剑,此刻不知为何竟也有些紧张。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风秋道:“这小子可比她强多了,我出手不敢留余地,所以——”
燕南天本想说,应该是死透了。毕竟邀月的个性就是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以这人总喜欢把自己当神的个性来看,被燕南天这么一顿吊打,估计恨不得立刻就死透了。可他往邀月那儿一看,却“咦”了一声。
邀月动了。
他已经是个血人,可他的胳膊慢慢弯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竟也将自己半撑了起来。
燕南天惊讶道:“他的明月功,真的还只有八层?”
风秋道:“我哪儿知道啊!”
她一把冲了过去,帮着邀月半起了身。邀月那张脸本是风秋见过最俊美的脸,此刻却沾上了不少血迹。她迟疑了一瞬,见邀月呼吸还在,便先替他将血迹擦了。
邀月虽然没说过,但他心理有洁癖,要是感觉到脸上有血,估计不小心就能直接气死。
风秋小心翼翼地将邀月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方才又喊了他两声。
当邀月眼帘微动,微微睁开了眼的时候,风秋方才是松了口气。
她即刻从怀里取了先前邀月给她的伤药,倒出两颗就要往邀月嘴里喂,风秋道:“师兄,能不能吞咽,你努力一点,先把吊命的要吞下去成不?”
邀月却是伸出一手抓着风秋的手腕,他开了口,却不知道,只是念:“江枫?”
风秋:“是我是我,来,赶紧吃药!”
邀月道:“江枫,我似乎是要死了。”
风秋:“……”瞎说什么呢!
她面上的表情有点急,邀月见状竟然微微笑了笑,他松开了风秋的手腕,摸上了她的脸。邀月手上的血渍在风秋的脸上留下的痕迹。但这点艳红的痕迹,却让她看着更美了。
除了连日的奔波,让她的唇色近乎于白。
邀月的手指抚上了风秋的唇瓣。他的力气不多,非常轻地将指腹上的血渍染上了风秋的唇齿。血色的嫣红,顿时让这一张脸显得活色生香。
邀月微微眯起了眼,他略扬起了几乎已无知觉的身体,靠得风秋极近,近乎以着相依的姿势,轻声对风秋道:“我死你活,你就永远躲开我了。这可不行。”
“枫娘,你陪我一起吧?”
他这么说着,可手却到底没舍得去抓身侧的短剑,他似乎根本就分不清眼前的风秋是真是假。
风秋:“……”
风秋忍无可忍,她直接将药塞进了邀月的嘴里,呼唤道:“大哥,大哥,你熟悉明玉功,快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刚刚亲手把人削成这样的燕南天:“……”
燕南天叹了口气,他走近风秋,蹲下来看了看邀月,问道:“枫娘,你是知道‘她们’的,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救?”
风秋停顿都无:“救!”
燕南天哑然了一瞬,紧接着又忍不住笑了,他说:“行,救!”
于是冷血就见到了前一秒把人打成了筛子的燕南天,下一刻又坐在了邀月身后,运起内力替他护住五脏六腑,甚至试图以绵延不绝的内力替他缓解内伤。
风秋就在一旁仔细观察着。
有了燕南天护持,再加上邀月本身奇异地竟有求生意识,他的状态竟也越来越好。风秋几乎能看见他周身气化的真气,那些真气凝成了实质,渐渐在他的上方形成了类似漩涡一样的东西——
风秋:“……”
风秋:等会儿,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熟悉。
她问冷血:“你疗伤的时候,真气凝成这样过吗?”
冷血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他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正在替邀月疗伤的燕南天额间竟然沁出了冷汗。
他原本还在提替邀月护持,下一刻却猛地拍开了邀月,自己急退三尺!
奇异的是,原本已经临死的邀月在燕南天的一掌下竟毫发无损,不仅毫发无损,他竟然自己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周身实质化的真气旋转得越发激烈——!
燕南天:“……”
燕南天道:“这个景象我听说过。”
风秋咽了一口唾液:“我也听说过。”
冷血:“……?”
风秋看了一会儿邀月,缓声问燕南天:“大哥,你赢过九层明月功对吧?”
燕南天:“实际上没有。”
风秋:……我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邀月练到九层后,没和燕南天交手。所以燕南天实际上没有击败过九层的明玉功_(:3∠)_,九层明玉功是什么样,反正原著里疯掉的邀月就很可怕了。